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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于夫人弯腰捡起了一片桑叶,递到布娜跟前道:“这就是你采的桑叶?你不会养蚕装养蚕也就罢了,连桑叶都不会采了?这么嫩的叶片你都采回来,赶明儿赶后天还采不采了?叶片要选熟叶,这么嫩的你采回来干什么?想让桑树断子绝孙啊!”
布娜脸色一窘,答不出话来了。为了抹够二十背,她的确是见桑就采见叶就抹,没管什么嫩不嫩熟不熟的。
“真够笨的!”婵于夫人将手里的桑叶扔在布娜跟前骂道,“也真够会装的!不会就不会,装什么知书达理啊?如何采桑你姑姑是教过的,这儿谁不知道?你去问问这儿谁不知道?我看你啊,压根儿就不是来养蚕的,就是来装模作样想讨我们家獒战喜欢的!”
布娜脸红了一大片,不服气地瞪着婵于夫人道:“这桑叶能不能用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去找我姑姑来,让我姑姑说说这桑叶能不能用!”
“免了吧!”婵于夫人冷冷道,“是你姑姑让我留在这儿查看你采回来的桑叶的。”
“什么?”
“你姑姑说了,采得不对,明天再补上。我看啊,你这二十背,顶多只能算十背。余下的十背你明天补来吧!”
布娜气得都快哭了,紧攥了攥拳头,真想一拳给婵于夫人揍过去!这女人是存心找她不痛快的吧!
“怎么了?不服气啊?”婵于夫人阴冷地笑了笑道,“这话可是你姑姑自己说的,你要不信回去问她好了!你也挺可怜的,遇着个这么会装腔作势的姑姑,吃亏你也只能认了!我劝你不要在这儿瞪着我了,若是不想明天继续累死累活的话,这会儿再去采五背回来也是来得及的。”
“这会儿再去采?”鹊儿不平道,“那不得累死我们公主啊!”
婵于夫人轻蔑地瞟着布娜道:“不想累死的话,那就别装啊!不装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吗?偏偏你们姑侄两个又那么喜欢装,装得自己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似的,有什么意思?”
布娜气愤道:“婵于夫人你说话别太过分了!”
婵于夫人近前一步,声音放轻道:“过分?到底是谁过分?我们獒蛮族好心收留了你们,你们却不知廉耻地想霸占这个霸占那个,有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吗?”
“你……”
“我说错了吗?你想霸占獒战,你姑姑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表面上贤惠勤快,背地里却勾三搭四,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在獒蛮族站稳脚跟吗?怎么?想把獒蛮族变成你们的东阳族?哼,那就得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手段了!不过啊,”婵于夫人盯着布娜讥讽道,“你是没那个本事的,獒战根本不想要你,你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我听说你姑姑又想把你嫁给我们家獒昆,你也别做梦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绝对不会让昆儿娶你的!”
布娜气得浑身打颤,眼泪包在眼眶里打转:“我没想过要嫁给獒昆!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那最好!”婵于夫人目光如针道,“你有那个自知之明我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反正寨子里男人够多,除了我们家昆儿之外,你也可以去gou搭别的男人!要想在獒蛮族立足其实很简单的,随便嫁一个男人就能让你名正言顺地留在獒蛮族。别忘了,你压根儿就不算什么公主了,不要再端着你东阳族公主的架子到处招摇撞骗了!行了,滚回去吧!我看你这个样子也采不了桑了,明天再来吧!”
布娜脸上唰白,转身就跑了,是哭着跑的。鹊儿赶紧追了出去。婵于夫人看着她那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容。使女菖蒲走进库房轻声问道:“夫人,您这样说她好吗?要是被微凌夫人知道了,怕又得去二首领那儿告状了吧?”
婵于夫人冷哼道:“我就要羞辱羞辱她!让她有些自知之明,滚出獒青谷去!微凌会装,她可没那么能耐!微凌那个贱女人要去通哥跟前告状就让她告去!我好歹还是二首领夫人,她能把我怎么样?看着吧!我一定要把这俩贱妇赶出獒青谷!”
且说布娜回去后,哭着向微凌夫人诉了一番苦。微凌夫人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气愤,只是安慰了她一番,然后就劝她去睡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姑姑一点都不生气,只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她几乎是彻夜难眠,迷迷糊糊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又被鹊儿叫醒,说该去蚕室了。一想到今天还有十背桑叶,她就气得想哭。
早饭过后,布娜直接带着鹊儿去采桑了。因为没有鲁不攒看着,都是鹊儿在帮她采。鹊儿一边采一边安慰她道:“公主,夫人昨晚说得对,理那个婵于夫人干什么?獒蛮族又不是她说了算!她顶多就是发发牢骚,还能把您怎么样吗?她也没那个本事!”
她懒懒地跟在鹊儿身后道:“那些话是没说在你身上,要是说在你身上你能不气吗?她以为我多想嫁给獒昆呢?我压根儿就看不上獒昆!”
“奴婢觉得獒昆其实挺好的啊!”
“哪儿好了?哪儿好了?我就是瞧不上!”
“可夫人还指望您嫁给他呢!您不能这么讨厌他的……”
鹊儿话未完,不远处的林间忽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叫声。两人同时停下了步伐,对视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金贝螺?”
惊讶片刻后,两人立刻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跑近后,只见那堆落叶上仅剩下了一个小背篓,金贝螺却不知所踪了。布娜躲在暗处,警惕地张望了几眼,确认没有人时这才起身走了出去。她从地上捡起了那个小背篓,奇怪道:“金贝螺去哪儿了?刚刚那声惊叫好像就是她的,对不对,鹊儿?”
鹊儿点点头道:“我听着也像呢!公主,您说她会不会给野狼叼走了?”
布娜摇头道:“不会!倘若是野狼,那至少会留下一些血迹吧?这儿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我觉得像是人。”
鹊儿压低了声音,略显紧张地问道:“公主您是说有人把金贝螺偷偷地掳走了?谁呀?谁这么大胆儿?”
布娜脸上浮起蔑笑,把小背篓丢给了鹊儿道:“你管他是谁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明白吗?”
“明白!不过这个小背篓……”
“烧了!”布娜目光阴毒道。
鹊儿似乎明白了布娜的用意,流露出了与她主子同样阴险的笑容:“对!烧了,烧成一团灰,谁还会知道金贝螺来过这儿!就算发现她失踪了,也无处找去,哼哼,公主这主意太绝妙了!”
这主仆俩走出一段路后,果真将那小背箩给烧了。看着袅袅升起的黑烟,布娜的心情猛然间大好了,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鹊儿一边烧着一边讨好道:“公主,奴婢觉得那金贝螺死定了!想不到这寨子里还有比我们更讨厌她的!先下了手也好,省得我们再动手了!行了,公主,我们走吧!”
“别着急,把灰全埋了,不要让人看出半点烧过东西的痕迹!”
“公主想得真是周到!”鹊儿略有几分得意道,“看这下那个阿越上哪儿找她家公主去!”
夜幕下的狼谷显得幽暗而静谧,飘荡着的空气里都带着几分渗人的寒冷和腥气。这一片獒蛮族留给那些野狼自生自灭的地方。每天这儿都会上演生吞活剥的场面,虽然看不到,但贝螺想想都觉得浑身战栗不已。
坐在崖壁下的贝螺轻轻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哭不是因为那个将她打晕丢到这儿来的人,而是这大自然所营造出来的这种可以令人绝望的漆黑和寂静让她心里萌生了些许的畏惧。这儿实在太静了,静到只能听见不远处时不时响起的一声声狼嚎。
凭着这狼嚎,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北边狼谷里。她也明白那个偷袭她的人的用意,就是想把她丢到狼谷里自生自灭。虽然并不清楚对方是谁,但她觉得自己要这么喂了狼,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平复心情之后,她决定开始自救。她觉得应该先要生一堆火出来,因为狼怕火。于是,她开始在崖壁旁边寻找干燥的木棍,打算来实践一把燧人氏的钻木取火。从前跟导师一块儿进山去寻找新树种时,他们也干过这样的事。
正当她弯腰捡柴时,身后忽然传来噼啪的声音,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的声音。她立刻起身回头,警惕地问了一句:“谁?”
不远处那棵大榕树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贝螺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心想不会是狼吧?狼没这么高大啊!难道是传说中的狼人?一想到这儿,她吓得连忙后退,脚后跟却绊在树根上,一屁股往后坐了下去。
就在她惊慌失措时,那“狼人”说话了:“你不用害怕,我没恶意的。”
“呃?”她微微皱起眉头,借着皎洁的月光使劲打量了那“狼人”一眼问道,“你还会……还会说话?”
“狼人”缓步靠近她道:“我是人,为什么不会说话?”
“你是人?那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也是被扔到狼谷来的吗?”
“不算,是我自己来的。”
“哦,那你……”
“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其实我躲在树后很久了,因为你刚才一直哭一直哭,我没好意思出来打扰你。”这人说话很轻柔,大概因为带了面具的缘故,轻柔之中又夹杂着一些嗡嗡声,让人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贝螺觉得这个人好像真的没有恶意,可能真的仅仅是路过。发现了一个可怜的姑娘在这儿痛哭后,带着同情怜悯的心情旁观了一会儿,然后再出来施以援手。
这人帮贝螺生起了火,用的是树林里一种被称为柴藻的东西。这种东西攀附在木头上生长,摸上去像海绵,极易被火引燃。贝螺第一次见到这样有趣的东西,捧在手里看了老半天。
“给,”这人递给了贝螺两个饼子,“你肯定饿了,我只有饼,你将就着吧!”
贝螺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冲他笑了笑说道:“已经很好了。本来我以为自己今晚会成为狼牙的宵夜,没想到我自己还能坐在这儿吃宵夜,真的很谢谢你!”
“狼牙是谁?”
“獒战告诉我的,他说狼牙是这里的狼王首领,能被他吃掉是我的荣幸。”贝螺说着好奇地往这人脸上的面具瞟了几眼,问道:“你长得一定很好看吧?”
这人微微一愣,反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贝螺咬了两口饼,满足地笑了笑道:“我猜的!女人的第六直觉很灵的,我猜你长得一定很好看。因为太好看了,所以才带上面具,就像兰陵王一样!”
“兰陵王是谁?”
“一个很俊美且善战,英勇而又无畏的男人。”
“他是哪国人?怎么没听说过?”
贝螺呵呵地笑了起来道:“你肯定没听说过啦!那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就当是我自己编纂出来的吧!哎,说真的,你为什么也会在这狼谷里啊?这地方又不是欢乐谷,又危险又不好玩的。”
“我真的只是路过。”面具男声音轻缓道。
“哦……照这么说,你应该知道出谷的路咯?好心人,”贝螺像个讨红包的吉祥娃娃似的,双手合十请求道,“你能不能在走之前告诉我怎么出谷啊?”
“就算要出谷,也不能这会儿出去。晚上在狼谷穿行会比白天更危险,再怎么样也得等到明天早上去了。”
“所以,你也会等到明早再出谷吗?”
“嗯!”面具男点点头道。
“所以,你会一直在这儿,对吗?”
“你怕我走吗?”面具男语气温和地反问了一句。
贝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捏了捏手里的饼子说道:“不怕你笑话,我还真有点怕你走了。其实我平时胆子也挺大的,可这狼谷实在太大太寂静了,真的很渗人!你不走就好了,晚上我们可以轮流守夜,看你人这么好,我守下半夜,你只管好好睡就是了!狼要是来了,我打不过再叫你起来,怎么样?”
面具背后传来轻微的笑声,虽然看不到这人的表情,但他一定在笑,被贝螺那天真无邪的话给逗笑的。他心里在想,这丫头还想跟狼打架,哪儿来的勇气?不过,王宫里出来的公主能有这份勇气也是挺不容易的。
贝螺咬着饼子,好奇地打量着他的面具问道:“你笑什么?觉得我守不了下半夜吗?你放心好了,我挺能熬夜的,真的!”
“想过离开獒青谷吗?”他忽然问道。
“想!当然想了!对了,你有偷偷离开獒青谷的办法吗?”贝螺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对他说道,“你要是知道,可以告诉我吗?我会很感激你的!”
“但你身为夷陵国的和亲公主,你逃了,夷陵国怎么办?”
“我根本没那么大的魅力,夷陵国在獒蛮族人心里也没那么大脸面,那些所谓的战争和矛盾不是嫁我过来就能解决的。你也看见了,我不逃,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死,我死了,夷陵国和獒蛮族照样会起冲突,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搭上一条性命呢?况且獒战很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他,这样的两个人能做夫妻吗?我想想我往后的日子都觉得很可怕呢!”贝螺啃着饼子道。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夫妻?”
“至少是彼此相爱的,虽然这世上不是所有夫妻都是彼此相爱的,但对我这样还没嫁过的人来说,我心里会很憧憬能嫁一个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男人。”
“獒战不好吗?为什么你不喜欢他?”
“他好吗?除了块儿头大脾气大之外,我看不出他哪里好了。”
“所以把他让给布娜公主你也心甘情愿?”
“非常情愿!甘之如饴!”贝螺不屑一顾道。
面具后又传来了低低的笑声,这人正要再开口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立刻站了起来。贝螺也跟着紧张地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狼群靠近?”
这人往南边张望了一眼,居然一声不吭地转身往漆黑的丛林中跑去了。很快,他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把贝螺看傻了眼,喂,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跑了?还没聊完呢!
就在贝螺愣神时,耳边忽然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当她回过头来时,两个人影如离弦的剑似的从空中俯冲了过来,吓得她正要开跑时,有人大喊了一声:“金贝螺,给我站住!”
是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