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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贝螺在穆当家噌了一顿,晚上又去安竹家凑热闹了。等獒战醒过来时,一问才知道那丫头在外面玩了一天了,这时辰都还没有回家。为着他心肝儿似的媳妇儿,为着他那宝贝儿子,他不得不披上披风去安竹家逮人去了。
走到安竹家院门口,里面一片闹哄哄的,笑得最大声的就数他家那贝螺了。他没吱声儿,默默地走到了安竹家厅门口边往里一瞧,只见那十来个人围坐在里面,正闹得欢畅,他家贝螺竟带着一张红如霞飞的小脸和穆烈兴奋地猜拳头,仿佛是喝过酒的架势啊!这丫头,高兴上来就没谱了?敢喝酒,逮回去收拾!
“哎!狗狗!狗狗!”贝螺忽然看见了门外的獒战,高兴地站起来指着獒战大喊道,“狗狗你来了?快来快来,帮我把穆烈收拾了!”
“哈哈哈哈……”一桌人笑得东倒西歪。狗狗?这名字听上去好天真好可爱啊!穆烈和安竹嘴巴都快笑抽风了!
獒战那个郁闷,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跟那丫头说好了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儿叫他狗狗,平时都记住的,今晚一喝酒就忘了?好吧,遇上这么个鬼机灵似的媳妇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狗狗,”贝螺拉过獒战指着穆烈道,“帮我收拾他!他可欺负我了!都赢了我好多回了!你瞧我这脸,都红成这样了!”
獒战瞟了瞟贝螺那红扑扑的脸,又斜眼看着穆烈问道:“你给她喝酒了?”
“喝酒?”穆烈忙摆手道,“你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她那脸你自己摸摸,哪儿是喝酒的喝的,是胭脂抹的!”
“胭脂?”獒战抬手在贝螺脸上一抹,果然抹下了红红的颜色,忽然就明白过来了,原来是抹了胭脂,不是喝了酒啊!他有点纳闷地问道:“你抹那么多胭脂干什么?”
“因为我输了啊!”贝螺翘嘴不服气道,“男的输了喝酒,我们女的输了就抹花脸,你瞧,我和蜀葵脸都花了!”
獒战抬眼朝蜀葵看去,也是一张红扑扑的脸,忍不住好笑道:“这谁想出来的鬼主意啊?”
“还能有谁?你自己的媳妇呗!”穆烈笑道。
“是你啊?”獒战转头看向贝螺问道。
贝螺嘿嘿一笑,道:“玩嘛,我和蜀葵又不能喝酒,我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啦!”
“是挺好的,就是把你自己给抹成烧猪了,”獒战心疼地给她擦了擦红嘟嘟的脸,抹起袖子,转头对穆烈道,“来,有本事跟我玩几把,光知道欺负我媳妇有什么用?”
“这是要替媳妇报仇啊?行,来就来!输了一碗酒啊,可不许赖!”
“你们喝吧,”穆当忽然放下筷子道,“昨晚喝得有点过头了,现在还有点晕,想回去躺躺。”
“你没事儿吧,师兄?要不要喝口粥?”翁瞳舒忙问道。
“不必了,宿醉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穆当哥,你这是要开溜啊?”安竹笑问道。
“可不是要开溜吗?”穆当起身浅笑道,“高手都来了,我还不开溜,等着醉过去呢?穆烈,你小心点,仔细喝多了明天一天都爬不起来了。”
“看看,”獒战指着穆当笑道,“这就是聪明人,知道我这高手来了,知情识趣地就撤了,你们几个,挨个挨个给我认了输,我就放过你们了,怎么样?”
“谁认输啊?拳头上见真功夫!”穆烈起哄道。
“不怕就来,快点快点!”
桌上又热闹了起来,穆当看了两眼,转身走出了安竹家的小院。才出门几步,翁瞳舒便追了上来,叫住他道:“师兄,家里灶上还有热汤,你回去的时候喝一碗吧,肚子会舒服许多。”
“你不必管我,回去吧!”穆当挥挥手道。
“你一个人回去行吗?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吧?”翁瞳舒有些担心道。
“没那么严重,”穆当浅笑道,“我清醒着呢!就是嫌他们太吵了,打算回去清净一下,外面冷,你赶紧进里面去吧!”
“哦……”
穆当转身走了,一阵狂风扫过,吹得他衣衫乱舞,长发乱飞,从背影看上去,总给人一种浓浓的阴郁感。从晌午开始,翁瞳舒就察觉到他仿佛有心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事,只是,与他始终不到交心的程度,即便问了他,他也不会说的。
上午,贝螺他们三人的话翁瞳舒都听见了。她本来想去给贝螺送个茶,没想到却不经意听到了那三人在谈论师兄心上人的事。当时她就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了。是啊,若不是心中早有人了,师兄怎么会耽误到这样的年纪?看来,自己始终是入不了师兄的心的……却不知道,那个一直占据着师兄心的女人到底是谁?是死是活呢?
凝着穆当那背影远去后,翁瞳舒才闷闷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厅里。又坐了一会儿,她有些不放心穆当,便起身回家了。
回到家里,她在灶房里舀了热汤,打算给穆当送去。可走到穆当房门前连敲了好几下,里面都没有回应,她手上一使劲儿,门开了,房里空空的,*上也空空的,师兄根本不在家。
她捧着那汤碗,忽然有种很失落的感觉,伤感片刻又默默地退了出来。拉上房门一转头时,穆当又忽然迎面走了过来。她稍微一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师兄你才回来?”
穆当脸色竟有些红润,口气也清爽:“嗯,有事儿?”
“这汤……”
“哦,”穆当伸手接了过来,微微一笑道,“谢了,你也回房歇着吧!”
他说完径直回了房间,只留下一身隐隐的香气。翁瞳舒深吸了一口气后,眉心缓缓皱起,这熏香的味道怎么那么像神庙里静室的?难道师兄刚刚去过神庙吗?这么晚了,他去神庙干什么?有很要紧的事情找七莲祭司吗?
不,不止一回了,师兄不止一回带着这样的香气回来。或许粗枝大叶的穆烈不甚在意,但翁瞳舒身为温婉心细的女子,她是有所察觉的。在她的记忆里,这已经是师兄第三次在夜里带着这样的香气回来了。
一种无端的揣测猛然上了她的心头,她为之一震,眼眸不由地张大了许多,难道……难道那个令师兄魂牵梦绕的女人就在神庙里?
翁瞳舒不知道,她站在穆当屋外思绪狂翻的身影一直都印在穆当的窗上。穆当站在屋内,望了望她那垂着头的身影,不由地有些怅然了。原本是好意接她来这儿,如今却变得有些难以相对了。或许真的应该尽快结束了眼前的事情,早早送翁瞳舒去另外一个地方,这样,大家都可以重头开始。
今晚,也就是刚刚,穆当去见了七莲。在上午听到贝螺那番话时,他也小吃了一惊,当时就想去找七莲,不过向来有耐心的他还是忍住了。直到刚才从安竹家出来之后,他才悄悄地去了神庙。
神庙内一如既往地安静,穆当潜进去时谁也没有惊动,一个人如游影般地潜到了七莲静室门外。他听见七莲在里面吩咐朱槿事情,等朱槿离去后,他才推门进去了。
七莲一回头就看见了他,却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总是喜欢这时辰偷偷摸摸地来,弄得好像自己跟他是一对见不得光的*似的。
七莲正在洗手,仿佛刚刚搓完一些药丸子。穆当走过去拿起了一颗看了看,然后往嘴里送去,七莲见状忙叫住了他:“那是药,怎么能乱吃?你是三岁小孩子吗?”
“是毒药吗?”穆当略带不悦的口吻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七莲察觉到他语气里的那一点点不满,几乎,这几年他几乎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过话,难道他的小徒弟金贝螺已经把状告到他那儿去了?
“为什么要去拉拢信忠?”穆当丢开那颗小药丸走近她身边道。
她收回目光,垂头继续洗手道:“我为什么不能?”
“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吗?”她将一双白希的柔手从牛乳中抬了起来,拿白色的细麻布擦了擦起身道,“因为有你的庇护,所以我不用去拉拢信忠是吗?”
“你想利用信忠去对付獒拔吗?”
“我有必要告诉你我的想法吗?”七莲迎着穆当质疑的目光道,“你跟我,好像除了族人与祭司的关系,应该没有其他关系了吧?我不喜欢你用这种口气来问我,弄得我好像是你的犯人,必须对你交代清楚所有的事情似的。”
“那你觉得有必要这样阴腔阳调地跟我说话吗?”穆当口气里多了几分严肃,“你跟我是什么关系还需要我说吗?族人和祭司的关系?你非得在我面前矫情到这份上?我知道你想跟我撇清关系,自己去报仇,可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你只要撒手不管,你跟我都解脱了。你可以去过你的日子,娶妻生子都行,我也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杀獒拔还是反獒蛮族都行,为什么你非得这样?我不想再被你庇护了,也不想再继续待在这神庙里做你的金丝雀了,你撒手好不好?这样我们大家都痛快了。”
“是因为翁瞳舒吗?”穆当问她道。
“不是,”她转身踱步道,“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而且也告诉过你很多次,是你自己听不进去罢了。你我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如果你觉得还欠着我什么,那都已经还清了,真的无须再充当我和百刀族的庇护神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和七陵会应付,你可以歇歇了,去过你自己的日子。”
“我早说过我不会娶翁瞳舒的,是你自己想多了。”
“你应该娶她,她是一个温婉贤惠的好姑娘,对你又情有独钟,娶了她,你后半生也就足够了。”
“你这次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要对付獒拔了?竟连我的后半生都替我安排好了?”穆当走近她身后,口气幽幽道,“有了翁瞳舒我后半生就足够了,你真是这么认为的?那我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又算什么?如果可以随便找个女人去满足后半生的话,我早这么做了,实在不用你来替我安排。撇开翁瞳舒的事情先不说,我今晚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
“是凌姬夫人的事吗?”七莲望着缭缭抖动的帐纱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一直都很有分寸的,为什么这回这么地失分寸?就算你能估算到凌姬夫人不会有事,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真的把凌姬夫人害了呢?你后半辈子都会沉浸在后悔和内疚中的。”
七莲脸上浮起一丝淡淡地苦笑:“也许我不会后悔内疚呢?也许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呢?”
“如果你真不是个好人,你就无需像现在这样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坏人,”穆当缓步贴近了她身后,展开双臂轻轻地拥着她道,“说起翁瞳舒和凌姬夫人你都不敢看我,你摆明是心虚了。你说你不后悔内疚,其实你心里已经后悔内疚了,不然,怎么连看着我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芙儿,你没有装坏人的本事,还是放弃吧!乖乖做回你原本的样子。”
她浑身微微一颤,眼眸里起了淡淡的水雾,刚刚坚硬起来想要投靠魔鬼的心忽然间又变软了,就因为那么几句话,连自己的心都要背叛自己了吗?不是已经下定决定要自己报仇,要变成像坏女人一样的女人远离穆当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开始动摇了?
她忽然挣开了穆当,转过身来,眼里全是纠结痛苦的泪水。她本来想开口说话,可刚刚提起那个劲儿,眼泪就噗噗地落了下来。穆当正要上前,她却捧起旁边的一只陶炉朝穆当砸了过去。穆当侧身闪开,再次走上前去,一把拦腰抱住了跌坐下去的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她忽然就难过起来了,趴在穆当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自从她被獒拔霸占并被送到这神庙里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她对着穆当哭。一直以来,她都是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待穆当。最初是因为伤心怨恨,以为穆当出卖了她和百刀族,还将她拱手送给了獒拔,后来,当她发现穆当并没有出卖她,她对穆当的怨恨也消了。只是,就算怨恨消失了,两人的处境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从那时,她就有了想要与穆当断了来往的念头。
以前那念头都不甚强烈,因为穆当的一往情深,她一直处在纠结的边缘,她还是很爱穆当的,所以总是下不了决心。除了脸面上对穆当冷冰冰的,心里其实还是爱的。直到翁瞳舒出现,她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个契机,一个让穆当离开她,去好好过日子的契机,于是她狠下心肠去做一个坏人,但结果却是这么地不成功,被穆当一眼就看穿了。
见她哭了,穆当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就像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似的。顺势在地毯上坐下,让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窝在自己怀里,穆当已经很久没尝过这样的感觉了。两人还没闹翻之前,每次碰见,她都会赖在自己怀里一会儿,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那时候真的是很开心的。只要有机会,穆当都会绕到去百刀族看她。最初遇见时,穆当并不知道她是百刀族的公主,以为只是个脾气有点怪的小姑娘。后来渐渐熟络了,穆当才知道她的身份。说实话那时候,穆当心里有一点小小的自卑,想娶她,却又不知道她的父母会不会同意,毕竟自己只是个小族人,她是位身份尊贵的公主。
正因为那点自卑,穆当错过了娶她的最好时候,换来的是七年的痛苦折磨。偶尔回想起来,穆当尚觉得后悔,若是当初没有顾虑那么多,可能就不会如眼下这般了。
穆当沉浸在回忆中时,七莲已经没哭了,缓缓从他怀里抬起了身。穆当回过神来,看着她那红红的兔子眼睛逗她道:“哭完就想走了?当我是根树桩呢?”
七莲仿佛还有些不好意思,扭身想挪开,却被穆当拉回了怀里。她侧脸贴在穆当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发神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什么了?”
“不是,是我欠你的,追着这辈子要还清,省得欠到下辈子去了。”穆当心满意足地拥着她道。
“可是穆当,”她脸上扫过一丝担忧道,“我们没可能在一起的……”
“怎么会没可能?只要我们离开獒蛮族,带着百刀族去别的地方安身立命,为什么没可能?”穆当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道,“你总想太多了,其实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我带着你离开獒蛮族,只要我们离开这儿,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