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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像被人用力挤压似的,源源不断地从叶衍水伤口四周冒出来,染红了他那件灰色长衫,且不断地朝四面八方漫开。
獒战看到了血,看到了口含鲜血,眼带期颐的叶衍水,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多年期盼的某个场景——叶衍水被自己杀了,虽然那一刀不是自己捅的,但感觉真他亲娘的真实!人就在眼前,刀就在插在他心口上,那么,彻头彻尾的痛快呢?
为什么没来?
为什么没有来?
噗通一声,叶衍水倒了,扬起了地上灰尘无数,而那刀,还被僵硬地握在獒战手里。他整个人抖了一下,就像当初第一次杀人时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一样,侵入他内心的居然是这样的惶然的感觉。
手刃了叶衍水,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痛快呢?酣畅淋漓,彻底解脱呢?它们统统去了哪儿?
为什么?为什么往心里钻的只是寒……而已?
大脑仿佛被抽空了,獒战握着那把带血的匕首缓步走出了废墟。一直不安地等候在外的贝螺看见他那匕首时,整张脸瞬间白了,扑上来晃着他问道:“你把叶大叔杀了?”
獒战面如僵石,没有回答。
“你真的把叶大叔杀了?”贝螺大声地问道。
獒战抬手拨开了贝螺,冷着一张脸往前走去。贝螺来不及跟他纠缠,直奔进了废墟。
红,眼前全是一片红,看得贝螺整个人都傻掉了,呆立在原地双手捂住脸,眼里滚落出了两颗泪珠。
叶大叔……叶大叔……真的死了吗?
狗狗杀的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从废墟到花家大宅那段路,獒战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的。当他握着匕首迈进大门时,仆婢们都慌忙闪开了。他径直去了他爹所在那间房内。迎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这味道将正在沉思的獒拔唤醒了。
看见血,看见他这模样,獒拔纳闷道:“你杀了谁?”
“叶衍水。”那三个字缓缓地从他嘴里蹦出。
獒拔下意识地愣了一下,重复道:“叶衍水?”
“对。”獒战眼里全无光色,尽是胜过黑夜的灰暗。
“你真的把叶衍水杀了?”獒拔带着一丝丝兴奋道。
“我捅了他一刀……”
“好!”獒拔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甚是得意张狂,“这才是我獒拔的好儿子!你早该如此了!战儿,你果然没让爹失望,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种感觉……”獒战目光放空地看着父亲狂笑的模样,
“什么这种感觉?”獒拔止住笑声问道。
“我手刃了叶衍水,你很痛快不是吗……”
“当然!叶衍水是你我父子二人的宿敌,你亲手了结了他,爹觉得十分畅快!你真是爹的好儿子,替爹出了口恶气,实在是痛快!”獒拔拍着桌子开怀大笑道。
“可为什么……我没有您那种感觉呢?”獒战呆呆地看着父亲道。
“战儿……”
“为什么……我没法像您笑得那么开怀呢?”
“那是因为你心太善良了,知道吗?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对他叶衍水有什么同情心,那是他咎由自取!”獒拔面带满意的微笑对獒战招招手道,“来,战儿,我们父子喝上几杯,以示庆贺!你今天干了一件大事儿,一定要好好庆贺庆贺!回头我让你花莽叔叔置办一桌压惊宴,好好给你补一补。”
獒战缓缓地走了过去,将匕首往旁边一丢,靠在软枕上发起了呆来。獒拔给他倒了一碗茶道:“战儿,爹教过你,男人大丈夫,做事情要拿得起放得下,要稳要狠,否则难以成就大事。杀了叶衍水你心里有所不快,那是因为你还不够狠。在狠这一点上,你还没学到你爹的七成,不过慢慢来,假以时日,你终会像爹一样成为南疆一霸的。”
“或许吧……”獒战闷闷地端起茶碗灌了一口。
“爹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你有乃父之风,绝对可以干出一番作为。好了,我们不说叶衍水的事情了,叫人送两坛子酒来,我们父子俩好好喝一通!”
正说着,贝螺推门进来了。她胸前手里全是血,见到獒战便问道:“是你捅了叶大叔对不对?”
獒战垂着眉眼,没回答。
“为什么?”贝螺质问獒战道,“你说过你不想杀他的!”
“贝螺,”獒拔开口道,“你怎么能这样质问你夫君呢?战儿杀了叶衍水有什么不对?他是我和战儿多年宿敌,他能死在战儿手里那是他的荣幸。你来了正好,去叫人取两坛子酒来,我要和战儿畅饮一番。”
“獒战!”贝螺提高了音量再喊了一声,“回答我的话,叶大叔是不是你捅的?”
“贝螺,你一直追问这个事情干什么?”獒拔有些不满了。
“爹,”贝螺转头对獒拔道,“您能让他自己说话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叶衍水死了对我们父子俩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你却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难道你也觉得叶衍水拐走战儿的娘是一件值得原谅的事情?”
“爹……”
“是我捅的,”獒战忽然抬起头来冷冷道,“难道他不该死吗?”
贝螺眉心一锁,面露愕然,仿佛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獒战很快挪开了目光,口气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獒战……”
“出去!”獒战再说了一遍。
贝螺咬着下嘴唇盯了他两眼,转身离开了房间。獒拔在旁点头笑了笑说道:“这就对了,你对贝螺就是该拿出点夫君的架势,不要总是听她的话,那样都不像个男人了。来人,取两坛子酒来!”
獒拔很开心,还把花莽叫来一块儿痛饮。花莽知道事情后,按照獒拔的吩咐去收叶衍水的尸身。三人正痛饮着,派去收尸的人忽然匆匆跑了回来。花莽问他道:“回来做什么?没收着吗?”
“回首领的话,小的去了那废墟,叶衍水的确在那儿,不过……”
“不过什么?还没死?乱棍打死便是!”花莽不屑道。
“叶衍水不知死活,但贝螺夫人不让动。”
“什么?”三人都停下了酒樽。
“贝螺夫人说了,谁都不许动。”
“怎么回事?”獒拔皱眉看着獒战问道,“那个贝螺怎么这么护着叶衍水?她跟叶衍水到底是什么关系?”
獒战咬了咬下嘴唇,扭头对窗呼了口酒气道:“叶衍水在夷都的时候帮过她……”
“就算如此,也不能这样是非不分啊!”獒拔生气道,“你把贝螺惯得有些不像话了!我早就想说你了,女人不能太惯着,越惯越无法无天。你把叶衍水杀了,她去那儿拦着不让动,她什么意思?她给过你这个夫君脸面吗?简直不像话!来人!”
“在!”那族人应声道。
“去告诉贝螺夫人,让她立马回来回话,不许再守在那儿了,像个什么话?”
“是!”
族人前去禀报贝螺后,贝螺并没有依照獒拔的话立刻回去,而是淡定地打扫着那间满布灰尘的房间。她把叶衍水安置在这儿了。
“公主,您还是先回去吧!”阿越在旁劝道。
“回去?回去之后他们肯定会把叶大叔丢土坑里埋了,我不回去。叶大叔在夷都时帮过我,这回就只当我还他人情了。”
“可是,这样会得罪老首领的……”
“得罪就得罪了,要不他也让他儿子来把我杀了好了。”
“公主,您何苦跟獒战置气呢?”
“你先回去吧!”贝螺转身道,“把大小王带回去,这儿灰尘太重了,我再打扫打扫,也得给叶大叔弄个像样的屋子才是。”
阿越见劝不动贝螺,只好跟着帮忙打扫了。大小王觉得好玩,也跟在母亲屁股后面帮着拿抹布,扫灰尘什么的。过了一会儿,安竹来了,见他们正干得热火朝天,问贝螺道:“公主,您这是要干什么呢?还打扫起房间来了。”
“报恩呐!”贝螺擦着窗棂道,“小时候你娘没教过你吗?”
“獒战让您先回去。”
“没空。”贝螺淡淡地回了一句。
“公主您还是先回去吧!这儿让我来看着,这您总放心了吧?”
“不敢,这是叶衍水,整个獒蛮族十年如一日追杀的对象,万恶之神,邪灵附体,怎么好让你一个獒蛮族的贵亲来守着呢?我还是自己看着比较妥当。”
安竹笑了笑道:“您果然跟獒战置上气了吧?我就说呢,没点事儿,獒战怎么会让我来劝您回去。公主,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没必要为着一个外人伤了情分。”
贝螺将手里的抹布丢进木盆里,拍了拍手道:“劳烦你回去告诉你家首领大人,我呢,做事喜欢有始有终,这儿的事儿还没完,没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