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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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佳林用手指理了理她的假发，因为阿姨说要带自己的儿子来拜访她，夏佳林希望自己能表现得体。

这无关于其他，只是女孩子在面对同年龄的男孩子时的矜持，以及身为一个血癌患者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一直都是干净工整的。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夏佳林赶紧放下了手。

走在前面的是李瑞欣，“阿姨好。”夏佳林有礼貌地打着招呼。李瑞欣笑眯眯地拉出她身后不情不愿的儿子，“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我儿子，乔权。就住在7楼病房里。”

那个少年出现在屏幕上的一瞬间，能听得到放映厅里一片低低地抽气声。

因为患有心脏病，身材比同龄的男孩要瘦小一些，脸色也是不健康的白。虽然这时候还能走动，但是因为常年缺少锻炼，胳膊纤细。手指修长，白得能看见皮肤下的毛细血管，而他手上也有因为常年扎针而留下的青紫痕迹。

这是一个比女孩子还要更加秀丽的男生。他低垂着头，不想去看自己母亲那副嘴脸，也不愿去看那个可怜的女孩。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脸上，细细的绒毛也清晰可见。他美得如此干净澄澈，如水晶雕琢而成。

夏佳林一瞬间失去了语言。目光凝聚在他的眉眼间，眼神变换中，惊艳、赞叹反复流转。镜头拉近，夏佳林乌黑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眼眸中，是一见钟情的倾慕爱恋。

女孩子们仿佛在夏佳林眼睛里看到自己现在的眼神。

虽然乔权百般不情愿，但是还是顺从着母亲，和夏佳林打招呼。他一抬头，就望进了夏佳林如漆如墨的双眼中，然后，毫无预兆也毫无挣扎地沦陷。

如果忽略了他们都命不久矣这个前提的话，可以说，这真是最棒的爱情故事开端了。

正如夏佳林对乔权一见钟情，乔权也喜欢上了这个面容清秀的少女。他开始频频来到夏佳林的病房看望她，一起看书、聊天、给她弹吉他唱歌。除了不能离开这个病房，这一切就像是在约会一样。

刘庄卿将光线、音乐和剪辑运用到极限，即使是在陈旧的病房里，也美得如梦似幻。夏佳林和乔权时不时的眼神交汇将初恋的清爽气氛带出了这个小小的病房。那种春天带着青草清爽香味的微风，吹入每一个观众心底，让人忍不住微笑。

终于，有一天，夏佳林说：“总有一天，我的心脏会在你的身体里跳动。”

说这话的时候，夏佳林的手停在乔权的左心口，手掌心能感受到少年温热的体温，和身体里那虚弱不堪的心脏奋力跳动。

没想到，乔权摇摇头。“不，我不想要你的心脏。”

原来乔权的父母早就同床异梦，两人各有着自己的情人，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婚姻。乔权这个原本被即以厚望的孩子出生以后却发现患有心脏病，为这段摇摇欲坠的婚姻带来最后一击。但是乔权却不能死，因为乔父在外面的情人还有一个健康的、比乔权小了十多岁的儿子。如果乔权死了，乔母不但享受不到偌大的家业，甚至连现在的正妻位置也不保，所以才这么热心地为乔权找适合的心脏。

而另一方面，女二听到了乔权父母的卑鄙举动，也大为光火，气愤地来到医院闹。

双方家长，四个成年人，在病房里大吵大闹。他们就在夏佳林的病床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全然不顾夏佳林的感受。

夏佳林只是木然地看着这一幕丑剧。不管是说着“为了儿子”还是说着“我的女儿就是不一条命了吗？”

都是假的，都是虚伪的，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当那四个大人被医生赶走了以后，女二踏进了病房。这是一个梦想着环游世界，用画笔画下全世界的女孩子。可惜却有一个不中用的身体。原发性心肌病让她不敢过多走动，不能过度劳累，否则就会心悸、胸闷，最后心力衰竭而死。

“对不起，我爸妈听说你可能会把心脏指定捐给……排在我后面的下一个人，所以有点心急了。”

夏佳林摇摇头，“如果是我，我也会着急的。”

“你会将心脏捐给他吗？”女二盯着夏佳林的眼睛，审视着她的眼眸。

“……”夏佳林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最后，她用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女二直起脊背，坐在床沿边上，双手撑着被褥，双脚交叠一晃一晃地。“我想要玩遍全世界。从以前开始就这么想了……如果活在这个世界上，却连她的样子都没有见过，多可惜啊。历史上那么多，那么多的伟大事迹，留下的遗迹和财产更是多不胜数。不能一一亲眼见过，它们不是太可怜了吗？”

“我想做一个画家，把它们都画下来。虽然是世界的景色，但是画下来的就是我自己的画了！我可以给它们涂上各种色彩，变成各种模样。不用只能呆在一处，用一种样子。”

女二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梦想。夏佳林只能回给她一句：“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人。”

女二摇摇头，“不，我觉得你很伟大。我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梦想。让你知道，我也不只是一个名字。”

夏佳林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医生说时刻都有生命危险。

但是，就算是这么接近死亡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也总是迸发着欢喜的神采——她的爱人，会因为她的死亡而得以生存。

“不要难过。”夏佳林微笑着，握紧了乔权的手，虽然不管怎么用力，都握不紧。“你看，我马上就能和你永远在一起了。我的心脏会在你身体里跳动。你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我不要……”

乔权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我从没有看到过未来的样子。我也不想看到它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没有见过的未来，不去见也没有关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会死的话，我陪着一起去好了。”

夏佳林泣不成声，拼命摇头，“不……不行……”

“反正，本来心脏也轮不到我。那个女孩子也有想要实现的梦想吧，交给她。把我们的梦想都交给她吧。”乔权的额头抵着夏佳林的，两双如黑曜石般闪亮的眼睛凝视着对方，虽然悲痛的钝刀一下下切割着心脏，但是明白了前路将会有爱人同行，死亡突然不那么可怕了。

阳光就像当日初见时那么暖和，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被褥，少年和少女身着雪白的病服，在轻盈温柔的音乐声中渐渐靠近……

唇瓣轻柔触碰的一瞬间，连着不少观众也和夏佳林一起流下眼泪。这不是一段深吻，只是浅浅的双唇相触。第一次面对新奇世界的好奇，两人不断相触分开，吸吮她的上唇，轻啄他的嘴角。

但是，不管画面再怎么唯美。画面伴随着音乐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却定格在了两人的墓碑上。

女二的声音响起：“正因为他们至死不渝的爱，我才能活着。”然后，她将这么多年来环游世界画下来的画，在墓碑前全都烧了个干净。那些画上，每一处景色都唯美得令人心醉，，每一张上乔权和夏佳林都手牵手，幸福地微笑。

放映厅里的灯光亮了起来。

当观众们，特别是心肠柔软的女性观众全力拍掌，呼喊着“乔权”和“夏佳林”的名字。导演带着全体演员站起来，朝着大家鞠躬。

《我和她和他的故事》首映会结束。凌十一觉得背后都被汗水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