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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野宗。
云辉殿的玉阶上,怀穆真人背着手气恼地踱着步,凌厉的黑眉横过额头,眼底闪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星野宗一众仙士全部整整齐齐站在玉阶下,低着头不敢看盛怒中的师叔。
怀穆真人定住步子,望着玉阶下跪着的苏承羡、溥灵二人,厉声道:“你们两个混账!居然去惜花楼那种地方,还得罪了温画神君,简直丢了星野宗的门楣,现在整个碧落都在谈论你师父借灵修灵,你师父万年清誉就要被你们两个毁了!”
苏承羡脸色一白,稍稍撇过脸。
溥灵只觉得委屈,眼泪汪汪道:“师叔,明明是您让我们......”话未尽,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改口道:“碧落中其他仙门都有这样的事,应该没事的。”
“糊涂!”怀穆面色一寒,顺着她的话道:“为仙者需懂得自持,不随波逐流,像你们这般人云亦云,他日怎么能有更高的进益?”
他低下声音道:“你们见到温画神君应该避开才是,怎么还和她正面交锋!如今我们星野宗怕是彻底得罪了她,还有她背后三十七万的铁风云骑!”
苏承羡无话可说,那天在惜花楼他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失去理智,待脑子清醒过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碧落都知道他和溥灵去了惜花楼锻灵,懊恼之下又觉得匪夷所思。
怀穆心底重重叹了口气,是他失策了。
当年戮海一战铁风云骑七十万将士耗损过半,天帝亲自下诏抚恤,那一战中活着回天的三十七万铁风云骑无一不是入了神将之列,温画神君更被封为战神之尊。
而功勋仅次于温画的烈风将军已阵亡,因其遗愿不愿回天,并没有受天帝任何追封,温画神君将其葬于东海。
有一年怀穆偶然路径东海,发现温画设下的法界神力外泄,下去一探发现竟然有烈风的灵骨,这些年华飞尘进益甚微,烈风为仙将,功勋骨血都吃透了,用来给华飞尘用正好。
再者铁风云骑驻守三十三重天根本无暇注意此事,而温画神君连当年的战神册封仪式都未能出现,只怕是早已神灭,此事原本可以万无一失!
可谁知温画醒了,回来了,还重新抢走了烈风的仙灵!
碧落借灵修灵一事早在千年前就已盛行,不过不是借了灵就能有所成就,还需靠天赋与契机,于十一重天之上的仙神而言不登大雅之堂,却也不值得耗费心力去禁止。
所以借灵修灵只要做的隐秘些,便没有什么,但华飞尘心高气傲,不屑此道,他不能让华飞尘知道这件事。
怀穆叹息道:“罢了,你们两个现在开始去方外游历吧,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苏承羡咬紧牙关,置于膝盖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还是点了点头。
溥灵不敢多言。
谁知,云辉殿的门霍然大开,一人走了出来,他迎风而立,眉目若画,一身宽大的似雪仙袍将他衬得高远出尘不可捉摸,只是他面色中透着深重的疲惫与颓然,整个人愈发地冰冷淡漠。
“参见师父!”星野宗众弟子纷纷持剑参拜,嘹亮的声音响彻云辉殿上空。
怀穆真人不意华飞尘这么早出关了,先向苏溥二人使了眼色,再看华飞尘的模样,微微皱了眉头,上前道:“飞尘,此番又入境失败了么?”
华飞尘并不理会他,而是径直走下玉阶。
溥灵一见他,惊喜道:“师父您出关了!”然而,不知为何,向来随和的师父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冷得如山涧的冰泉。
溥灵打了个冷战,心虚地不敢再抬头。
华飞尘走过来冷冷开口:“你们取了谁的仙灵?”
溥灵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冷厉的模样,心底恍然生出一丝惧怕来,她悄声道:“是,是烈风将军的。”
华飞尘瞳孔一缩,他怔了怔,随后转过脸问跪在旁边的苏承羡,声音空洞:“温画......神君当真出现在碧落了?”那语气似乎有一丝的不敢置信,有狂喜也有着愤怒与不安。
苏承羡亦没见过平素清冷矜傲的师父会露出这般的表情,当下点点头:“是,徒儿在惜花楼锻灵时,遇见神君,神君将仙灵取走了,师父,徒儿......”
苏承羡一句一句地说着,猛然发现师父的脸色随着他的话一寸一寸变得更阴沉更狠戾。
“为什么要这么做?”华飞尘轻轻开口,冰冷刺骨的手缓缓搭在苏承羡肩膀上。
苏承羡只觉身子猛地一沉,一股剧痛从肩骨开始窜遍四肢百骸,左臂仿佛正被人用薄刃一刀一刀割下肉来。
他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强撑着不倒地,口中被牙齿咬得流出了猩红的血,他看了眼怀穆真人,最后还是道:“禀告师父,徒儿觉得师父修炼这么多年都无法冲破上仙境,心里着急,就自作主张......”
“你以为这区区上仙境为师克服不得么?”
华飞尘眯着眼,突然冷笑了起来,手里的仙力更是一寸一寸地灌下去,苏承羡全身冒起紫色筋脉,只怕再过一刻就要暴血身亡了。
“师父!”溥灵骇然地扑过去抓住华飞尘的手,华飞尘看了她一眼,溥灵哆嗦了一下颤颤松开手,退开一些,泪如雨下地磕头道:“师父,请你饶了师兄吧,这些都是我的主意!”
华飞尘只冷冷看着苏承羡,星野宗一众弟子惊惧万分,师父这是要对大师兄下杀手吗?
“师弟!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承羡!”怀穆大喝道,他没想到华飞尘会这般恼怒,有些骇然,不过,不论犯了多大的过错,苏承羡毕竟是星野宗首席的弟子,将来是要承华飞尘衣钵的,华飞尘此番是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子么?
苏承羡终于撑不住了,倒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溥灵泪如雨下地爬到他身边既惊又怕,不知所措,脑海中一道凉意徐徐卷了过来,溥灵双眼迷蒙道:“师父,是师叔让我们这么做的!”
一旁的怀穆脸色骤变,只见华飞尘缓缓转身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幽深的古井,怀穆心下一沉。
华飞尘淡淡转开了眼,看着溥灵道:“神君可有说什么?”
溥灵一吓,眼睛不再迷蒙了,她不敢把温画要求转达的话说出来,毕竟那太无礼,可华飞尘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她哆哆嗦嗦了半晌才道:“神,神君说让师父斋戒沐浴,焚香祷祝,恭候她的到来!”
怀穆心底冷哼了一声,那温画不愧是女子,护短心性又睚眦必报,此言放出是表示她会来找星野宗算账了。
谁知下一刻,竟听到华飞尘用扩音术道:“从今日起,星野宗所有弟子都必须斋戒沐浴,焚香祷祝,恭候温画神君到来!”
星野宗弟子面面相觑,但也不敢违背师父的意思,只能遵命道:“是。”
华飞尘黑瞳扫过溥灵和倒地不起的苏承羡,漠然道:“你们两个,从今日起去思过峰反思,三百年不得出来!”
溥灵睁大了眼睛,三百年!凡尘三百年可沧海桑田,仙界三百年定瞬息万变,三百年之后,他们二人在这仙界还有立足之地么?
溥灵木然了片刻,惊慌失措地哭着磕头道:“师父,饶了我们吧,我和师兄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犯了。”
但华飞尘只是冷冷地拂袖离去,再不看她二人一眼,怀穆真人也觉得这罚地太过,正欲求情,却见华飞尘脚步虚浮,面色黑沉,眸中血色一片,惊觉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再顾不得其他,怀穆要上前扶他,却被华飞尘冷冷挥开。
“飞尘,你真气逆行,是入魔之兆,方才为何要动用仙力这般惩罚承羡?”
华飞尘没说话,只是一个人扶着云辉殿的柱子往殿内走去,怀穆真人跟上去道:“飞尘,你实话跟我说,你入境是不是遇到心魔了?”
华飞尘自一千年前就开始入境了,他原本以为只要华飞尘自己愿意,入境根本是几十年之内的事,可没想到硬是拖了千年,这些年华飞尘明显燥进了,怀穆不解,华飞尘向来清心寡欲,于修仙这条路上绝不会有如此境地。
何况今日这般暴怒,根本不像他的性子。
“我没有心魔,师兄多虑了。”闻言,华飞尘几不可见地停了停脚步,几缕发丝遮住了他低垂的眼帘,叫人看不清神色。
怀穆真人已明白了几分,心下悚然,他这师弟是何许人也,世间不会有一物入得了他的眼,无心系便无所谓心魔,可是如今只怕他不仅有心魔,还除之不易。
“师弟,你的心魔是谁?若不除去,此生你将入境无望。”
华飞尘走进自己的静室,怀穆本想跟进去,谁料,静室的门被一股凛冽的仙气猛地关上了,怀穆真人站在门口面色阴晴不定,方才门关上那一刹,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倘若师弟的心魔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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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画抱着猫儿乘风来到星野宗,仙山岛屿一如往日,不过星野宗的仙门口站了两排的青衣仙士,个个俊秀飘逸十分不凡,衣衫崭新,透着熏香的气息。
温画挑了眉,倒是有趣,她原以为来这一趟少不得剑拔弩张一回呢。
“这星野宗礼数倒是周全,画儿,还是你面子大。”萧清流甩了甩扇子哟了一声,又探头探脑地想在这群仙士里找到那天惜花楼里那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温画不语,手指揉着旺财的脑袋,目光轻盈地掠过一众仙士。
那些青衣仙士早已仰慕温画神君的威名,想不到能在十一重天见到她,当下又兴奋又崇敬道:“恭迎温画神君。”
温画微微颔首示意,这星野宗和那年比起来依旧是板板正正,一丝不苟。
一名仙士走上前,按捺住心头的兴奋道:“神君,家师说请神君移步风铃谷稍候。”
温画唇边泛起一丝淡笑,这华飞尘还是一如既往地架子大啊。
也没为难那弟子,温画往风铃谷而去,而萧清流和旺财也不知去哪儿逛去了。
星野宗风铃谷,清雨淅淅,茂林修竹,不知名的鸟儿时而轻灵啼叫更脱显山谷的宁与静,仙雾弥漫的尽头隐约可见那云霄之上的思过峰,尖峭冷肃毫不留情。
温画打量着这里,恍然一叹,这里与她第一次来时似乎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当年她来此是被人当做妖孽送去思过峰受刑的,今日,她却是以神君之尊来做客的,呵,世事无常不是么?
有清淡的花香传来,一只小小的鸟儿好奇地站在枝头上看她,温画伸出手,那小鸟儿便竟停在了她的指尖,用嫩黄的嘴喙啄她的手指,温画微微一笑轻抚它的羽毛。
淡淡的晨光洗净了铅华,静静倾洒那少女恬静的面容上,氤氲出叫人心动的一抹娇柔,华飞尘静静立在谷口,看着那抹身影,眸色中涌动着难言的情绪,竹影疏疏落落,似缱绻似心悸。
华飞尘攥紧双拳,隐忍着胸膛出狂奔的热与激荡,他以为一千年前那惊鸿的一瞥不过是一时迷惑,那年魔族叛乱,天帝派温画神君率领七十万铁风云骑平乱,众仙众神在铸华天池为将士壮行。
温画一身龙银铠甲英姿飒爽,眉目间那一抹飞扬的自信中又携着丝慵懒,她目光沉静如水扫过众仙,似乎也掠过了他,他抬眸与她目光相遇。
彼时他还不知,傲慢清高如他竟会因为那一眼而沦陷。
他不信!
华飞尘不意自己心绪浮沉间竟折断了一根竹枝,竹叶飘零,林中的少女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淡淡的目光再次掠过了他。
华飞尘微一窒息,仿佛有轰然一声,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股蓬勃的喜悦在胸膛中簇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