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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像中的女子,眉眼之间令霍云姬感觉太过于熟悉,仿佛曾经在何处见过。
霍云姬揉着额角始终想不出自己和温画有过交集,温画神君万年前声名鹊起,替天帝打过几场大仗,虽位列神君却极少在碧落露面,是个极其神秘的神。
霍云姬不知不觉中累极而睡。
梦里,须臾万年光景,一切仿佛昨日。
那孩子只有八岁,单薄的小身体被华飞尘一剑钉入思过峰的绝壁上,她稚嫩的小脸没有了曾经天真朴实的笑靥,而是充满了苍凉。
小女孩身上都是血,思过峰下面的十八剑阵有着弑神杀佛的戾气,那些戾气已经将她摧残地几乎体无完肤。
她低着头,半长的发丝遮住了她小小的脸。
霍云姬站在思过峰边,注视着云遮雾绕后的那个孩子。
霍云姬很清醒,她知道这是梦,鬼月姝已经死了,那个年仅八岁却已令洪荒生惧的妖星早就死了,即便是梦里,她也万分确信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冷硬的风吹过,吹散了迷蒙的雾霭。
山崖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突然抬起了头,露出了半张被鲜血染红的脸,然后微微一笑,用嘴型道:“娘亲。”
霍云姬心头剧跳,猛地后退一步,脑海中一个声音拼命告诉她:“鬼月姝死了,她曾经的小女儿湛曦已经死了!”
绝壁上的小女孩,手轻轻一挣,华飞尘的剑生了锈,钝了刃,松松落进了崖底。
小女孩拖着满身的伤,踏着冰冷的云雾向她走来,她说:“娘亲,你为何要害我,娘亲,今日我方知,你我的母女情分是一场笑话。”
“孽障,还不伏诛?”霍云姬僵硬地站在原地,她走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鬼魅般的孩子朝她走来,她有些怕,可是忽然想到鬼月姝已经被她联合星野宗诛杀了,这是个梦。
霍云姬冷笑:“不,你已经死了,鬼月姝,你早就死了,这只是一个梦。”
小女孩笑了,她的面容逐渐模糊了起来,笑容却无比的刺眼夺目,她轻轻道:“娘亲,你错了,我没死,我还活着。”
蓦地,霍云姬双眸睁大,她看到小女孩的身体在抽高长大,她的伤口在愈合,她的容貌越来越美丽,直到小女孩变成那名卓然令人无法逼视的女子亭亭玉立在她面前。
女子一袭蓝衣,容貌清雅无双,回眸笑间,慵懒写意,仿佛世间没什么值得她费心一顾。
女子向她轻盈微笑:“娘亲,我还活着,我活着回来了......”
“不!你已经死了!你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复生!不可能!”霍云姬声嘶力竭地大喝着,她用尽法术朝那女子攻去,可是都被她轻易化解......
霍云姬大汗淋漓地在榻上醒来,梦中留下的惊骇犹在,她交握着被冷汗浸湿的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抬眸,目光却与对面那张画像相遇,画中人不屑一顾在对她微笑,嘲弄她的此刻的狼狈。
“娘亲,你做噩梦了么?”一个怯怯的声音兀地在屏风后传来。
霍云姬杀心骤起,枕边一柄弯刀应声而出,破开整扇屏风,凛冽的刀光利落地将那幅画像削成两半,断成两半的画像飘飘荡荡落在易岚面前。
易岚被母亲的怒气吓得魂飞魄散,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那弯刀“棱棱”扎在她的手边,她的手指差一点就要被砍断了。
“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进来的!”
易岚麻木地缩回了手指,大着胆子走到霍云姬的榻前,软声道:“娘亲,是我啊,我是你的女儿,我来难道还要别人通报么?”
霍云姬稍稍缓了缓神色,她挽了挽发,下床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易岚摸着自己布着爪印的半边脸,悄悄扯着霍云姬的袖子,撒娇道:“娘亲,我的脸被毁了,你难道舍得我一直这个样子到处见人么?”
霍云姬在梳妆镜款款坐下,拿起一把玉梳轻轻蓖着自己的发,她看了镜中易岚的脸,红唇边勾起冷笑:“你这张皮是第几张了?”
易岚嗫嚅道:“我,我也不清楚了。”
霍云姬似乎叹息了一声:“女儿啊,原本你作为我霍云姬的女儿,容貌一向高人一等,可惜你为了宋翎那小子偏偏要自毁容貌,去顶着易岚的脸,如今吃着苦头了,却想起为娘的了?”
易岚嘟着嘴,似乎满腹委屈:“娘亲就不要再责怪我了,权当成全我的一片痴心了。”
“痴心?”霍云姬嗤笑了一声,语气中全然没有对女儿的只字关怀,反而充满了讥嘲:“我合墟洞府向来自视甚高,可是不得不说,那易岚仙子由当年碧禅溪所化,灵根至纯至净,她的身体你承受不起,所以这些年才会无数次腐烂腐朽,你为了保存她的身体,四处猎杀,如今已经牵连到合墟洞府了,瑶儿,你还不准备收手么?”
感觉到母亲话语中的杀机,湛瑶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甘心地蜷起了手指:“所以瑶儿这次大胆来求娘亲,我需要那个女人的皮,有了她,我就能恢复易岚的容貌,甚至变得更美,比当年的易岚还要美,夫君一定会更爱我的。”
“糊涂啊糊涂,又是为了宋翎,那小子有什么好的?”霍云姬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来,披上凰羽曳地长裙。
湛瑶跟在她身后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霍云姬不再言语,余光却看着地上被无情砍成两半的画像。
为什么看着这幅画像她竟然会想起当年的鬼月姝?
这万年来,她从未梦见过她,可是如今这一梦,往昔尘封的一切似乎卷土重来了。
良久,她一脚踩在那张画像上,踩在那双令她惊恐的双眸上,缓缓道:“好,我会帮你杀了她,给你一张最好的美人皮。”
不论她是谁,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
星野宗的云辉殿前。
华飞尘坐在法座上注视着湛清,神色缥缈,仿佛一团雪,融进了刺骨的冰寒里便再也没有回暖的余地。
湛清的一条腿残废多日,再不治疗恐怕会彻底废掉,因此心急如焚,原本以为自己和华飞尘交情尚可,华飞尘会立刻将他一治,谁知华飞尘只是冷冷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如今有求于人并不敢开口催促。
碧落会生骨术的仙不止华飞尘一个,可惜其他人都颇有地位,而他被人断腿,实在是一件辱及颜面的事,华飞尘素来清正,绝不会以此事来取笑于他,是以他才情愿来星野宗。
华飞尘已闭关多时,每日都在思虑如何冲破化臻境,湛清的打扰令他十分不悦。
就在湛清不耐烦时,华飞尘突然从法座上起身,走到他面前,声寒如冰:“你的伤是被何人所伤?”
湛清并不知道华飞尘对温画的心思,此刻他看着修为精进可是又十分不对劲的华飞尘,有些不安,他迟疑了一瞬道:“被温画所伤。”
“温画?温画神君?”
华飞尘在湛清的伤口上察觉出温画法界的气息,一双深黑无距的眼闪过一丝杀机。
眼前这人是画儿曾经想杀的人......
华飞尘默默地想着,五根冰凉的手指突然按上了湛清的头颅,巨大的仙力从他掌心晕开,湛清心头巨震,身子却一动都不能动,通身如被万刀所割,他痛楚到扭曲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华飞尘:
华飞尘在剔他的仙骨!
他竟然想杀了他!
湛清原本可以避开,一来是没想到华飞尘突然动手,二是他的断腿阻碍了他的行动。
如今他竟是陷入了任人宰割的境地!
湛清抓着轮椅的轮子,手几乎要掐进木头里,他嘶声道:“华飞尘,你疯了吗?快,快放开我!”
华飞尘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反而在掌心加重了力道,湛清痛得五官移位,七窍流血,三魂七魄逐渐四散,云辉殿的大门霍得打开,一名女子冲了进来,一只手压制在华飞尘的手上。
那女子一出手便将湛清离窍的魂魄拉了回来,只是在湛清头顶上方与华飞尘的仙力拉锯着。
“华上君莫非是想杀了我儿么?”霍云姬冷喝道。
华飞尘古井无波的眼底出现一丝裂纹,他抬头看着霍云姬,面色淡然,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两股力量的拉锯令湛清痛苦不已,直到后面传来怀穆真人的暴喝“:师弟,你在做什么!快放了云舒君!”
华飞尘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话,手里的神力一收,缓缓下移,移到湛清断裂的腿骨出用生骨术接上。
然后鬼魅般飘然离开。
湛清鬼门关走了一回,又因为生骨术的巨大痛楚昏了过去。
霍云姬对着匆匆赶来的怀穆真人道“:真人可看见了?上君方才想杀了清儿!”
怀穆真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一言不发离开的华飞尘,又看了眼霍云姬,只能违心道歉。
他很不喜欢合墟洞府,霍云姬心狠手辣,修为高深,而且一向颐指气使,看不起任何人,他的儿子女儿又在碧落,妖界,甚至洪荒四处猎杀貌美女子,犯下各种恶行,罪行累累。
星野宗作为仙界执法之处,已经给他们做了太多的掩盖。
若非当年有约定,怀穆早就不想跟合墟洞府有任何来往。
可是自从当年围剿鬼月姝一役中,合墟洞府和星野宗就是蹚了同一道浑水,他们必须合作,没有其他选择。
霍云姬同样和怀穆不对付,只是不得不和这样的人合作,即便是刚才星野宗要杀了湛清,她也不能介怀。
因为她和怀穆有共同的敌人。
“多年不见,华上君的修为似乎精进了许多。”霍云姬若有所指。
怀穆皮笑肉不笑:“师弟正欲突破化臻境。”
霍云姬假装惊讶道:“华上君的确有过人之资,只是,以他目前的状况强行突破化臻境只可能走火入魔,真人怎么不劝上一劝?”
事实上,霍云姬看的出来,刚才与华飞尘短暂交手,他的修为的确有精进,只是不稳定,浮躁,那种进益不正常,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怀穆阴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言语。
霍云姬心照不宣道:“来者不善,看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了。”
“她是战神,修为上我们没有谁赢得过她。”怀穆终于道。
霍云姬看着云辉殿前万重青山,淡淡一笑:“谁说要我们亲自动手了?战神又如何,只要找到她的弱点,攻而破之,又有何难?”
怀穆被这个女人难言的自信与狠绝所感染,希冀道:“你的意思是?”
“真人可知,温画神君是洪荒之内众神表率,自千年前戮海之战,便一直雄踞猎仙榜榜首,想杀她以证自身的仙不计其数。”
怀穆知道霍云姬的意思,挥手打断她的话道:“你想请猎仙去杀她,那不可能,痴人说梦。”
猎仙和猎仙榜本就是个不入流的存在,碧落正道飞升的仙哪一个不对他们嗤之以鼻,至于所谓猎仙榜榜首更是那些猎仙们的痴心妄想罢了。
“猎仙固然可笑,但有一人你绝不能如此看他,洪荒之中若有谁可以杀得了温画,只有他!”
霍云姬声如刀锋,轻轻吐出一个名字:“猎神,冷星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