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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圣光宝塔,塔顶七珠光华耀目,八色幽玄法界交相辉映,流光溢彩,宝塔的塔檐上垂下银质流苏,荡涤着祥瑞的气息,只是密封的塔内隐隐透出诡谲的戾气。
宋老仙君站在菩提圣光宝塔前,叹息道:她是时候把这个东西交给下一任的人来保管了。
这座塔中封印着鬼月姝的力量,一万年前鬼月姝被剿杀之后,她的力量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星野宗思过峰的十八剑阵之下,而另一部分就在莲洲,在这座菩提圣光宝塔之内。
星野宗合墟洞府为避嫌,请莲洲宋老仙君出山,尽护塔之责。
但圣光宝塔有一个缺憾,它并非密不透风,它能被开启,于是老仙君请当时一名天匠打造了一把独一无二的锁,借封印法界将鬼月姝镇压在塔中,那把锁的钥匙则由合墟洞府世代保管。
此次宋老仙君十万岁寿辰,原是想借这个机会退隐仙界,将莲洲的事务全权交给宋翎打理,至于守护圣光宝塔的事则可以放心交给易岚了。
易岚是她的孙媳妇儿,又是碧禅溪出身,生性纯良,由她守护菩提宝塔再合适不过。
*****
入夜。
霍云姬半躺在床头,面色苍白地近乎透明,见她这般虚弱的样子,宋老仙君道:“你伤成这样,还不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呢?”
“晚辈不敢!”霍云姬将双手托起一物,呈给宋老仙君道:“事关重大,云姬不敢擅做主张,希望由老仙君定夺。”
宋老仙君定睛一看,此物由天金巨石打磨而成,色泽古朴素雅,竟是菩提宝塔的钥匙天罗秘钥。
“你这是何意?”
霍云姬凄然道:“老仙君,我虽承袭合墟洞府神女之位,也不过一介孤家寡人,如今清儿离我而去,我孤立无援,倘若被旁人得知天罗秘钥在我这里,怕会惹来更大的灾祸。”
“你的意思是......”
霍云姬又道:“我失去清儿之后,苦痛难熬,幸好与岚儿有缘,她陪在我身边,叫我十分安慰,所以,我斗胆自称是岚儿的义母,我希望把天罗秘钥传给岚儿,也当做是我合墟洞府献给仙君的寿礼。”
这可不是一份普通的寿礼。
老仙君沉思片刻,心里隐隐觉出些古怪,但霍云姬言辞恳切,今日归元剑杀阵中又冒险将宋翎和岚儿推出死地,她也不忍心怀疑她,只是严肃地警告她:“我们当年商议过,将鬼月姝分开镇压封印,你该清楚,菩提圣光宝塔与天罗秘钥重聚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可是仙君,莲洲在碧落的威望不是合墟洞府可以比拟,何况宋翎神君年轻有为,岚儿又纯真善良,由他们保管天罗秘钥,是再好不过的选择,”霍云姬咬了咬苍白地唇瓣,眼底浮起死灰般的绝望:“何况......云姬无能,我连清儿都护不住谈何守护天罗秘钥,如今这洪荒之中,唯一能令我信任的就是岚儿了。”
宋老仙君心软了,她如何能对一名痛丧亲儿的母亲狠心肠呢?
老仙君叹了口气:“岚儿是碧禅溪的仙灵,至纯至净,洪荒之中,若有谁得鬼月姝而不擅用的人只怕也只有她了。”
“罢了,罢了,你我都托付岚儿一人罢。”
霍云姬有些不解:“老仙君要托付什么?”
宋老仙君肃然道:“明日寿宴之上,我就要将菩提圣光塔还有天罗秘钥全部交给岚儿。”
霍云姬低垂的长睫微微一颤,冷静得声线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
宋翎的书房在一片松林之中,湛瑶知道他喜静。
从前她从不会也不敢踏足这里。
湛瑶走进那冷清地近乎寂寞的松林,就看到书房附近,宋翎正在熬药,那背影挺拔修长,他熬药的动作也那般不疾不徐,优雅自然。
湛瑶站在他身后痴痴地凝望着,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痴迷热爱于他,以至于不惜自毁容貌,用别人的身体和脸只为待在他身边。
当她如愿以偿,排开千难险阻与他成亲之后,他却冷淡疏离待她不冷不热,她不懂,她已经是易岚了,宋翎深爱着她,又为何从来碰都不碰她一下!
她一度怀疑宋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在莲洲待了万年,宋翎没有做出怀疑她的举动,只是将她冷落了万年。
黯然地垂下目光,湛瑶有些神伤,忽听宋翎温柔道:“岚儿,你怎么了?”
湛瑶心一抖,对上他柔软的目光,她鼻头一酸,他近来对她好温柔。
湛瑶被他的笑容迷晕了头,心房灼热地狂跳着,她小心地走到宋翎身边,觑着他的脸色,才道:“夫君,你在给谁熬药?”
“给你。”
“给我?”
“你身体一向不好,又被那归元阵法所伤,我给你熬些药调理一下身体。”
湛瑶仿佛没有听清,怔怔道:“真的么?”
眸中腾起湿热的水汽,他温柔的脸庞却在她心里愈发清晰,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关心她。
灼热的累涌出眼眶,湛瑶上前几步扑进他怀中,委屈又幸福道:“夫君,谢谢你。”
“你我夫妻,谈何谢字?”
夫妻二字甜蜜地像蜜融化在心上嘴里,湛瑶几乎不敢相信这铺天盖地地喜悦与幸福感像暖流激荡着胸怀,梦境成真的刹那她几乎有一丝怀疑,可是那一丝怀疑尽数被他温柔的眼神溶解,她知道这些年的苦苦守候,痴心等待,他终于看到了!
湛瑶揪紧他的衣衫,呜咽道:“夫君,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我知道。”宋翎点头。
湛瑶带着无尽的欢欣喜悦送上自己的殷唇,吻他。
身前的男人似乎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松身体,将她揽进怀中,如她所愿,毫不怜惜地蹂口躏着她,湛瑶被吮吻地痛了,仍旧沉溺其中,眸子睁开的刹那,她仿佛看到男人眼中排山倒海的恨意,那不是情人间亲热的吻,是一种仪式,带着无情的宣判和残酷的掠夺,那令她打了个冷战,可是痴缠之中她被勾起的渴望已经烧灭她的理智。
意乱情迷之中,她仿佛感觉他喂了她某样东西,她迷乱地想着,她愿意就这样沉沦下去。
可是突然,湛瑶察觉到一丝异样,她的肌肤逐渐攀爬上一道道干裂的纹路,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周身的肌肤、筋脉爆裂的声音,窸窸窣窣从她耳后开始蔓延,丰盈的肌肤,光洁的双腿迅速腐烂,腐烂的味道从发丝开始蒸腾。
湛瑶猛地推开宋翎,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她又要开始蜕皮了吗?
妖界第一美人水悠莲的皮都无法维持住更长的时间么?
宋翎搂着她不明所以:“岚儿,你怎么了?”他说着要拿开她的手。
湛瑶尖叫着挥开他的手,惊恐万状地直直往后退去,低低道了句:“我不舒服。”而后飞夺门逃去。
寂寞的松林,像一位沉默的老者,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静默地看着那黑衣的年轻人。
宋翎无力地靠在一棵树下,目光落在那壶刚熬好的苦药,然后,拎起尽数喝了下去,苦涩的药味掩盖了那个女人留下的味道,他厌弃地将药罐子砸在了地上,“砰啷”一声碎成了碎片。
他默默往林中走去,林中有个清澈的水池,池水冒着森森的寒气,他踉跄了几步,扶着一棵老松的树干恶心地干呕,而后他趴在水池边将自己的脸埋进那阴寒的水中,仿佛要冲掉那个女人留下的脏污的味道。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一棵树后蹒跚着走了出来,她全身都裹在那斗篷里面,瑟缩而瘦弱。
直到因为窒息,宋翎才从水中抬起脸,冰冷的水沿着发丝滴落,透出无尽苦涩的寒,他撑在池边的手狠狠地颤抖着,指尖抓碎了细小的石子,磨出无数伤痕。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从袖中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缓缓覆上他颤抖的手。
“没事了,没事了。”她发出沙哑的声音,仿佛在安慰他。
宋翎缓缓抬头看她,冰凉的水划过他愤怒到近乎扭曲的面孔,黑衣人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脸,替他拭去那些水,笨拙地道:“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宋翎抓住那只手,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虔诚地放在唇边亲吻着,他抱住那人瘦弱的身体,埋首在她怀里,极力克制着愤怒与痛苦,又极力吸取她纯净的气息,颤声道:“再等等,等到明天,我们就要成功了。”
黑衣人低低一叹:“其实你明知那不可......”
但宋翎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仿佛怕她消失。
良久,黑衣人俯首抱住他,哑声道:“好,我们一起等,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在你身边。”
夜来临,月冷清,风无声无息地穿梭过两人之间,两个相拥的身影仿佛融进了那无尽冰凉的月色里。
*******
湛瑶冲进了霍云姬房中,她的脸已经腐烂了半张,泪水惊惶得流淌过那血肉模糊的脸,是无比的可怖。
给霍云姬送茶的小仙娥惊叫了一声,茶杯摔在了地上,谁知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一柄弯刀已猛地插口进了她的身体,霍云姬拔掉弯刀挥手在门外十丈之内设下仙障。
湛瑶蹲下身颤抖着剥去小仙娥的皮,一块块往自己不断淌血烂肉的脸上贴着。
“娘亲,救我,救我,我又开始蜕皮了,怎么办,我的容貌......”湛瑶语无伦次地说着,宋翎温暖的怀抱,迷人的笑容,醉人的眼神,在刚才一刹那仿佛都是她的,可是......
她不甘心啊,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她不能容许自己的容貌出一点差错。
“娘亲,救我!”湛瑶爬到霍云姬的脚下,哀求地抓住她的裙摆。
霍云姬厌恶地别开了眼睛,冷冷道:“出息点,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
湛瑶捧着糜烂的脸,凄厉道:“娘亲,你会救我的对不对?”她脑海中闪过温画绝世无双的风采,希冀道:“娘亲,你不是说已经设计杀了温画么?你快点杀了她啊!”
有了温画的美人皮,有了她的神力美貌滋养,她一定能恢复容貌,她会有一张完美的脸。
霍云姬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嘲讽道:“即便现在温画的美人皮就在我手里,你恢复的容貌不过是易岚的容貌,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清么,宋翎心里自始至终爱的只有碧禅溪的易岚仙子么?”
湛瑶怔了怔,随即疯狂地摇着头:“我不在乎!只要我有了易岚的容貌,夫君会爱我,会好好爱我的。”她差一点,就差一点,她不能功亏一篑!
霍云姬冷哼了一声朽木难雕,将裙摆从她烂地仅剩指骨的手中抽出来,才道:“今晚我会帮你把脸修复回来,明天寿宴上给我好好表现,明天你就会是碧落中唯一掌握一半鬼月姝的人。”
湛瑶啜泣着:“我不要什么鬼月姝,我只要温画的美人皮,娘亲,求你什么时候能杀了温画......”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一具永远美丽无暇的身体。
“这也是我想问的!”门外怀穆真人怒火冲天地跨过仙障走了进来,见到趴在地上的湛瑶后,只稍稍皱了皱眉,仿佛习以为常。
霍云姬朝湛瑶划下了一个法界,挥了下手道:“去法界里待着。”
湛瑶不敢违背母亲,立刻消失在法界里。
霍云姬在椅子上坐下,将怀穆阴沉的脸打量一番,冷笑道:“你这模样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怀穆眼睛一眯:“我师弟在归元剑杀阵里为了帮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霍云姬也吃了一惊。
“他本就心境不稳,如今陡然冒进,是催动鬼月姝之故!”
霍云姬更是惊骇,世人皆知有半数鬼月姝被封印星野宗十八剑阵,但真相却是他们被封印在华飞尘体内,这件事是星野宗合墟洞府的两派之秘!
霍云姬如今想来,归元剑杀阵中那几名天墉弟子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将她压制地毫无还手之力,而那股力量强悍到将华飞尘逼得动用鬼月姝,差点走火入魔。
“难道这一切都是温画谋划的”
怀穆冷笑出声:“除了她还能有什么人那般厉害!我师弟的魂都被她勾去了。”
“她已经出现在莲洲了?”
“当然。”
华飞尘假山私会温画一事,怀穆已经知晓,怀穆想起临行前师兄道渊神君的警告,心底漫生出极深的恐惧,温画不仅仅只是想毁了华飞尘,她还有更深远的目的。
想到此,怀穆不由急躁道:“你说的那个猎神冷星飒究竟来了没有!”
“他已经到了。”
“他在哪里,我去见他!”
“我也不知道,”霍云姬道:“而且他不可能见你,冷星飒行踪诡秘,向来是他联系我,我至今没见过他的样子,传闻中没人知道他的长相,知道他长相的人已经死了。”
“难道就让我们这么等下去?”怀穆怒极反笑。
霍云姬水唇微扬,透出一丝幽冷的无情:“不,冷星飒说他已经找到温画的致命命门。猎神不愧是猎神,他第一次出手,温画就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