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任何看上去再诡谲可怖、坚不可摧的防线,一旦从内部就开始被摧毁的话,那么速度向来都是极快的。——而就算是将这一点换到这云天仙城当中,也左不过是一样的道理。
有了店老板这个内鬼专供,商长殷非常顺利的、没有引起丝毫注意的,通过一条幽仄、阴暗的地下小道,进入了那灵台当中。
店老板连一句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就在进入通道之前,商长殷才刚刚面上笑意盈盈的在他面前,将那已然“无用”的厨子给一刀直接斩了。妖在手上和死亡的时候,会像是人类一样流出鲜血,也能够看到被撕裂的肌理,但是魔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身上如果出现伤口的话,那么从伤口当中所流淌出来的将不会是鲜血,而是丝丝缕缕的黑色的烟雾。厨子就这样在店老板的面前之,以被扎入心口的那一把骨白色的匕首为中心,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彻底的消散掉了,面上甚至还残留着根本来不及抹去的惊恐。
那种惊恐仿佛是在店老板的脑海当中被凝固住了,时时刻刻都有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的悬在他的头顶,让店老板根本不敢放下心神来。
如果不能让面前这个看起来状似无害的少年满意的话,那么他也一定会像是厨子一样,被不由分说的杀死的。
店老板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并正因为此而无比的卖力。
这一条路当然算不得短,因此在前行的过程当中,商长殷也会时不时的询问店老板一些问题,而当然也会得到对方诚惶诚恐的回答。
于是,玄武城如今的情况,便也就逐渐的在商长殷的面前徐徐展开。
灵台并非是一开始就存在于玄武城当中的,而是最近的几百年里面才被修筑出来、以供灵蛇在其上栖息。而与之伴随的,一个算是在仙与魔当中半公开的秘密是——玄武半步堕魔。
店老板是诞生时间算不得短的大魔,因此也能够清楚的记得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无声的钟响荡起波纹,传遍了整片海底。
那一日仙人顿首,千万水族同悲,星纪、玄枵、娵訾三楼明珠皆暗,仿佛象征着这里不再是往日的乐园。
也便是在同一天,千丈高的灵台拔地而起。不需要任何的人的号召与动员,一位又一位来自玄武城、来自这三楼的仙人怀抱着必死的信念献祭己身,仙人遗骨垒铸了无法离开的灵台。
那是他们为玄武城争取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是他们能够帮助玄武尊者做的一切。玄武两相一体,半步堕魔仍有摆脱困囿重回正途的可能……只要情况能够不继续的恶化下去。
而玄武城的仙人们所做的一切,便是孤掷一注的以己身去化作那唯一的枷锁。
只是来自半步堕魔的玄武的恶念仍旧是在不断的成长,并且从中孕育出了无数的魔。没有了仙人、也没有了玄武尊者的玄武城无疑是被圈养起来毫无抵抗之力的猎物,在看似平和的、凡人毫无所觉的表面下,
有无数的暗潮在其中翻涌,随时都有可能掀起巨浪滔天。
但因为玄武城的所在太过于特殊,位于深海之下,平日里本就少有外人前来——再加上朱雀陨落,烛龙自顾不暇,白虎那边也不知为何没有注意到,以至于玄武城的情况一直都隐而不发,有如一颗被深埋下去的雷。
他们如今其实已经进入了灵台的下方,灵蛇就在头顶千丈远的高台上盘绕着。或许是因为这里是深埋入地底、而非暴露在地面上给人看的部分,因此也就没有费心的去做什么伪装。
于是入目所及都是森森白骨,因为长久的泡在水中而导致表面显得有些过分的光滑。
商长殷将手指轻轻的覆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根白骨上。指下的骨带着些微的凉意,看上去像是什么质地绝佳的玉——想来也是,这毕竟是仙人的遗骨,自然与寻常有所不同。便是从上面敲下一小块儿来,当做是什么宝物拿出去,想来也足以糊弄到不少人。
而就在商长殷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的时候,他微微一愣。
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而商长殷观察自己身边的店老板,对方似乎是对此毫无所觉——显然,那声音只有他能够听到。
商长殷想了想,将手从白骨上收了回来。那声音立刻就消失了,恍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些仙人的遗骨,似乎是想要向他传递什么信息。
商长殷于是又将手重新放了回去。那声音便再一次的浮现。
“……我要面见灵蛇尊者。”那个声音这样说。
商长殷发现这居然是九色鹿的声音。
在他的眼前也开始逐渐的浮现出了虚影,商长殷能够“看见”九色鹿正站在灵台的入口处,面前是将它拦下的是负责守卫灵台的城卫军。
诚如商长殷之前所推测的那样,九色鹿并没有被列入通缉的行列之中。而这些人知晓九色鹿是从青龙城来的仙使,自然更不敢对它有什么不敬的。
只是九色鹿所提出来的要求,也并非他们点点头就能够决定。因此这些人的面上就流露出了非常为难的神色,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灵蛇尊者愿意见您。”为首之人说,“仙使大人,请从这边走。”
在一阵窸窣的响动之后,他们对九色鹿放行,让开了通道。商长殷所能够看到的视角便也跟随着九色鹿的行动而同样产生了变化——他猜测这或许是因为整座灵台本质上都是由仙人的遗骨所形成的,而这些遗骨又不知为何对他青眼有加的缘故。
只要商长殷把手放在上面的时候,就能够和这些遗骨共享感知,见它们所见,听它们所听。
九色鹿并不知道它要找的人其实就在离自己非常近的地方。此番前来同灵蛇对峙,九色鹿已然是鼓足了勇气,并且心头也做好了觉悟。
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九色鹿以一种自己都会为之感到吃惊的顺畅程度来到了灵蛇的面前。
只是这一次看着那玄玉一样的黑蛇,
九色鹿的心头却只有浓浓的戒备和堤防。()
“灵蛇尊者。”它以一种极为哀伤的目光望着灵蛇,“请您告诉我,与我同来的那位仙人,以及他身边带着的两个随行的仙侍,都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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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蛇从高高的灵台山垂下身子来,半悬空的吊挂在九色鹿的面前,吐了吐蛇信,充满了丝毫不打算加以掩饰的、打量的意味。
“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青龙便是这样教导你礼仪与尊卑的?”灵蛇冷声发问,那又尖又细的声音现在听上去居然是有着一种十二分的渗人,即便不是刻意,都已经带上了某种无形的压迫感。
九色鹿自然同样感受到了那种被可以的加诸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它告诫着自己绝不能后退哪怕是一步,努力的昂起头来,试图直视灵蛇。
“若是我的礼仪有缺,之后我自然会回去同青龙大人领罚;但是您如今的所作所为早已偏离正常的轨道也是试试。灵蛇大人,还请您给我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
灵蛇“嘶嘶”的吐着信子,看起来很是为了九色鹿的话而感到可笑。
“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祂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某种无从去探听和窥测的诡谲,“不过是小小的一方仙使,也胆敢如此放肆?!”
伴随着祂的震怒之声,有无比可怕的气势扑面而来,将九色鹿彻彻底底的压制,根本无从去躲避。而伴随着灵蛇的情绪激荡,九色鹿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从灵蛇的身上居然有无数的漆黑的气流冲天而起,都不许亚搜如何去感知,便已经能够察觉到从其中所表征出来的可怕的不详。
这一下,九色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事情?
它当即又惊又怒,看着面前的灵蛇的时候,对方在它的心目当中已经不再是值得被崇敬的尊者,而是自甘堕落的、已经完全站在了对立面的敌人。九色的灵光从它的身上亮了起来,因为使用者极端的情绪而越发的亮眼。
“你已堕魔!”
堂堂玄武的二相之一,居然已然是魔身!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九色鹿再想起无故失踪的商长殷等人、想起来对方留在房中的那一封不告而别的信、还有一路行来大街小巷上都能够看到的、对于三个人的通缉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事情?
然而,纵然被这样一口道破了身份,灵蛇看起来也并没有哪怕是半分的慌张的情绪。正好相反,祂看起来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目光扫过九色鹿的时候,像是在看什么愚钝而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妄图向着伟大的天发起挑战的蝼蚁。
“你知道了——那又如何?”灵蛇长长的躯体在灵台上盘绕游走,“沙沙”声不绝于耳,带来某种无形的压迫感。
祂的声音猛的低沉了下去,不怒自威,像是瞬间将一切都击沉的毁灭性的打击,甚至根本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心思来。
“把它待下去,关在灵台最下面。”灵蛇冷声吩咐。
这灵台之下曾经填进去千余名仙人的遗骨,固然是成为了对灵蛇的无法摆脱的桎梏,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对于所有的仙人都极为有效的坚牢。
九色鹿甚至都没有怎么来得及反抗,便已经被层层的魔气所化作的镣铐锁缚。从灵台的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绕出来了很多的城卫军,虽然是人类,但是对于眼前的这一切都表现出了视若无睹的样子,拽着那些锁链便拖着九色鹿朝着灵台下方的囚室而去。
商长殷在心底给九色鹿配音:九色鹿,扑街。
再继续看下去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商长殷把手收了回来,却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亿点不对。
他左右看了看,意识到自己现在在的这地方,似乎怎么看怎么像是九色鹿即将被关押的监牢。
与对方直接撞上并非明智之举,就算要搭救九色鹿,也绝不应该是现在。商长殷紧急的在这周围搜索能够暂且隐蔽身形的地方,却冷不丁的和一个东西看对了眼。
当然,说是看对了眼,实际上不如说是因为那东西作为“眼睛”的部分过于的庞大了,像是两颗铜铃。
若是寻常人,自然会为此而感到恐惧并且主动避让;但商长殷却范祈祷而,主动的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等离的近了就能发现,那是一个被砌入了石壁当中、只有头露在外面的庞然大物。如果要再精准一些描述的话,那么便当是——
“我却是不知。”商长殷缓缓开口,“玄武神龟,又是缘何被囚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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