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博伦对安灵韵的感情已经可以说是深刻到卑微。
单单只是听安灵韵说了一句话——还是没有半点温情的责备——他也欣喜若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此,在齐博伦见安灵韵又变成了原先那副缄默冷淡的态度时,心里可谓是异常的忐忑和慌乱。
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又一次开口说道:“韵娘,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是你狠心肠的先抛弃我们的孩子……我才会在一时激愤难以自控的情况下,把对你的仇怨和忿恨报复在他身上……如果,如果你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既往不咎,尽我所能的好好补偿我们的孩子,只要你回来!”
齐博伦语气里拳拳之心让人很难不动容,但安灵韵听了,虽心里难受的紧,可理智上却没齐博伦所以为的那般触动。
她毕竟没有和齐博伦共同的那段记忆,即便他说得再苦再痛,她也很难感同身受。
不过,齐博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所提到的那个孩子,还是狠狠戳中了她的心,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
安灵韵是个疼爱孩子的好母亲,她没办法想像自己曾经居然做过抛弃自己亲生骨肉的恶事。
而且……
如果这齐博伦所言句句属实的话,那被她抛弃的孩儿只能是——只能是她救过,也救过她的那个让她有着极大好感的‘旧友重逢’!
她是那么的喜爱他,心里还不止一次的为他曾经所遭受过的苦楚感到怜悯和抱不平……
可如今,如今她却愕然而惊恐的发现:那孩子这些年来所遭受过的痛苦居然也有她的一份——甚至,她给予他的更浓墨重彩,更犹甚于其他人!
这个认知几乎让安灵韵崩溃!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齐修远的亲阿娘的话……
向来胆量奇大堪比男儿的安灵韵突然失去了再想下去的勇气。
“韵娘……”见安灵韵依然沉默的齐博伦眼睛里泛出了猩红的色泽,“韵娘,你信我,我向你发誓,只要你愿意回到身边,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这么多年的煎熬,这么多天的寻寻觅觅,已经足够让他失去理智千八百回了!今日不论面临的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要把他心爱的人带回到自己的身边去!他要紧紧的搂住她,他要紧紧的把她嵌入自己的骨头里!
被齐博伦步步紧逼的安灵韵嘴唇无声轻颤了下,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似的,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只能强迫自己壮着胆子去看那对瞧上去格外等待的夫妻……那是她从不曾知晓过的儿子和儿媳妇……安灵韵痴痴地望着他们,身体仿佛失去了掌控般,一动不动的,只能任由水雾在眼眶里不住弥漫而开。
齐博伦喋喋不休的保证和许诺听在秦臻耳朵里却险些没气炸了肺!
——说的就好像我相公很稀罕你这渣爹补偿似的!
她在心里恶狠狠的腹诽道!
瞧这纡尊降贵的高傲模样,难怪婆婆会二话不说就把他给蹬了!
有句话说得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心里很笃定长乐郡主绝不可能作出抛夫弃子这种卑劣事情的秦臻几乎可以说是想都没想的就站到了自己的·真婆婆·这边。
她相信这里面绝对有着他们所不知道的隐情,因此在安灵韵几乎是以一种战兢的姿态往他们看过来时,毫不犹豫的给了对方一个充满安慰的眼神。
她的态度也影响到了大脑轰轰做响,心头乱如团麻的齐修远。
尽管此时的他连思考都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勉力让自己不因冲动而混淆真实判断,客观而理智的看待问题。
智商没有因为极端的愤怒和震惊而下降的齐修远以最快的速度,根据他所获悉各种讯息总结了一把目前的情形——很快就得出了一个与妻子殊途同归的结论:这里面必然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隐情,因为从长乐郡主平常的言行举止来看,实在是半点都瞧不出她会是个玩弄他人感情,抛夫弃子的坏女人。
因此,他也整个人都镇定下来,与妻子一样,也对着神情彷徨而忐忑的安灵韵微微点了下头,嘴角还很隐蔽的浅浅勾翘了一下。
那是一个带着鼓励和信任的弧度。
夫妻俩几乎可以说是默契天成的表态,让整颗心都仿佛掉进了无尽冰水里的安灵韵眼睛里又重新有了些许活气。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么被动挨打下去了,最起码的,她应该给有可能也是她儿子的那个可怜孩子一个交代,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想到这里,安灵韵重新振作起了勇气,破天荒头一回的转过头来与齐博伦对视。
齐博伦从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我记事的时间极早,家中长辈也颇为关爱,早早为我启蒙,”安灵韵深吸了口气,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掐入掌心,“我这许多年所接受的闺训早已经深入到了灵魂内里——”安灵韵的声音带着点浅浅的颤栗,但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的格外动听,“我之所以说这个,并非言之无物,而是要为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作证!”
“自从被齐家主绑到这百川府,我不知道听了多少你与我之间的往事,”安灵韵背脊微微挺了挺,声音越发坚定的让人心生触动,“那些往事经了齐家主的述说,就仿佛注入了神奇的仙法,足以让每一个听到的女子肝肠寸断,我也是女子,听了会有所伤怀已然很正常——只是,也仅止于此了齐家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博伦的语气里带出了几分紧绷的味道。
安灵韵静默片刻,叹息一声,“齐家主的故事很能够打动人心,但于我却是无足轻重,因为,我根本就不记得你所说的那些浓情蜜意,苦痛不堪的煎熬往事。”
——情绪里很带着几分复杂的安灵韵没有注意到被齐博伦踩在脚底下的儿子悄无声息的弹动了下手指。
齐博伦瞳孔条件反射地就是一缩。
“这些天我一直把你叫做疯子,不是发泄或别的什么,而是我真的以为你疯了,得了癔症!”安灵韵的眼睛与齐博伦寸步不挪的对视着,“在我看来,你简直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仅仅因为自己的一点臆想,就把我害成如今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你甚至还变本加厉的绑架我的儿子来威胁我……你确定你没疯?你确定自己还是个正常人吗?”
“你说你根本就不记得我与你说得的那些过往是怎么一回事?”齐博伦没有理会安灵韵语气里的控诉和不满,目光炯炯声音嘶哑地说。
“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你所说的那一切我根本就没有半点印象。”安灵韵定了定神,依然没把视线从齐博伦身上移开,“而且,以我的骄傲和自尊也不可能疯狂到为一个男人而作出让家族蒙羞的事情。”
安灵韵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坦荡,看着这样的她,齐博伦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话来。到他到底是一个堪称聪明绝顶的人物,很快就从安灵韵这几乎可以说是笃定的坚信中意识到了什么,“难怪……难怪……韵娘,是我的错,我误会了你,我居然就这样什么都不查的误会了你……”
“你……”安灵韵神情古怪的看着又哭又笑仿若彻底疯癫的齐博伦,“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安灵韺你这个禽兽养的!”齐博伦头一次没有理睬安灵韵的问题,而是毫无征兆地暴跳而起,脚下的赵廷凯也被他重新踢回了影卫的控制之下,“你可真是大手笔啊!你们安王府可真是财大气粗啊!连忘情丹那样的稀世绝药也踅摸的到——还那般胆大包天的敢给自己的亲妹妹服用?我就这么的不招你们待见?要你们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拆散我们?!”
“忘情丹?!”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惊呼了一声。
这厅堂里的人虽然有好几个连元核都没有,到有关修者的一些小道花边,他们也是知之甚详的——比方说,话本里经常被拿出来使用的忘情丹就是其中最经常出现的一例。
多少沉湎于话本凄美故事中无法自拔的痴男怨女在看到‘忘情丹’这三个字,恨不能把书籍撕个粉碎的,对所有爱看话本的人来说,这忘情丹简直就是棒打鸳鸯,拆散有情人的超级大杀器啊!
君不见,话本中有多少深爱着彼此的有情人因为一颗恶毒透顶的忘情丹而彻底错过了彼此,从此相遇相见不相识。
正是因为这忘情丹实在是太过出名,秦臻等人听了才愈发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又能想到呢,这话本里发生的事情居然跑到现实世界来真实上演了——这也未免太滑稽、太荒谬了!
在大家震惊不已的时候,安灵韵也本能脱口道:“……你说我吃了忘情丹?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