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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栎的冷喝还是很有震慑力的,车里的人都抿起了嘴巴,等他开了车门,一个个的跟在后面走下去,乔兰英是最后一个下去,到底年纪大了,养尊处优那么多年,早已受不得一点苦,此时,从温暖的车里出来,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见状,王永年冷笑,等会儿还有你更受苦的。
另一边,王战天也终于走出来,他身上穿着一件军大衣,那衣服款式早已老了,却保护的很新,他站在那里,头发花白,可身姿笔挺,不见苍老。
乔兰英失神了片刻,仿佛又看到了六十年前的他,便是这样的军人风姿把她迷住,不顾家人的反对,甚至辜负了和他一起长大的赵庆,原以为嫁了一个英雄,便是女人所有的依靠和幸福,谁知……
这个男人的心自始至终都不在她身上,不在!
忽然想到什么,她咬紧了牙,不管过去多少年,心底的嫉妒怨恨从来不少一分,他还是惦记着玉家的那个女人啊,看看那件衣服,六十年前就是穿着它来过这里吧,六十年了,居然保存的这么好,这是当宝贝呢。
呵呵……可惜,再宝贝,那个女人也看不到了!
最后得了消息赶来的还有慕容衡和魏老爷子,原本玉家是没有告知他们两人的,不过两人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一开始还没猜到,后来听说都来了黄花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止是玉家等了六十年,他们也盼了六十年啊!
两人一来就看到赵家和王家的人都在,再看玉家,都站在谷口处,眼神顿时冷下来,从两家人身前走过时,招呼都不打一个,连王战天都没理会。
王战天眸光缩了缩,张开口,喉咙里却干涩的难受。
慕容衡和魏老爷子走到谷口处,望着眼前的一幕,身子都晃了晃,老眼里浮上水光,悲痛难言,身后的保镖想走上来搀扶,被他们抬手挥退,片刻,玉楼春听到压抑的呜咽声。
北风呼啸,冷寒刺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无言的悲色,僵立的站在那里,默默的在心头祭奠着。
半响后,玉楼春终于迈出了第一步,神色凝重,却平静下来。
其他的人见状都跟在了后面。
慕容秋白和王锦交换了一个眼神,传递着默契,然后,慕容秋白拉住向大少,退到一边,由王锦和念北陪着玉楼春一起走,等到玉家的人都走到了前头,向大少才压低声音问,“怎么不走了?没看到她难受么,我想陪着她……”
慕容秋白指了指远处,“小楼由念北和王锦陪着就行,别忘了还有他们,黄花溪不是别处,玉家的祖先喜欢清静,外人是不欢迎进谷的,我们带来的保镖都得留在外面才行,虽然王栎是答应了,可万一有人闹事,还得我们俩看着才放心。”
向大少被他这么一说,也明白过来,只是还有些遗憾,“为什么不是爷陪着?”
慕容秋白斜睨他一眼,“你有念北和王锦会哄人?”
闻言,向大少懊恼的低咒了一声,憋着火,冲着那还在谷口外不走的人吼起来,“特么的还不走?等着爷抬你们是不是?”
这话一出,王家那边的几人就都变了脸色,都是些自持尊贵的人,什么时候被别人这般吆喝?不过乔兰英倒是没说话,只是冷笑了声,王永义就沉不住气了,暗暗磨牙,“看看,现在是个人就敢欺负到我们王家的头上了,这要是在以前,老子非开枪崩了他不可。”
王永年嘲笑道,“大哥,就算是以前,你也没那本事,想崩了向家唯一的孙子?呵呵,先不说向家老两口饶不饶得了,就是魏淑贤一个女人就敢拉着一支军队去找你拼命。”
闻言,王永义一噎,脸色更难看了,因为王永义说的没错,向家的人谁都不好得罪,一个比一个脾气大,还软硬不吃,偏偏还有本事,在军队上,向家有绝对的权威在,甚至比王家的影响力还大了。
想到着,他不由的看向自己的儿子,想从他嘴里听到点什么,谁知王栎只是漠然的道,“走吧。”说完,抬步离开,走在了最前面。
王永义气得面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这个儿子早已不受自己的掌控,他对着身边的乔兰英喊道,“妈,你看他,都是惯的……”
乔兰英已经准备跟上去了,闻言,扯起唇角,“栎儿很好。”
只这一句,便堵的王永义再也说不出话来,王永年经过他时,不屑的笑了一声,又刺激的他更是火大,偏偏这时,司云裳也不再理会他跟着几人走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所有人都瞧不上了似的,难堪愤怒,烧灼他五脏六腑都痛起来。
他是最后一个动的,那边赵家人早已走了上去,走在王家的前面,赵景亭扶着赵庆,说是扶,其实跟架着差不多,甚至为了防止他扭头想看某个人,他还不动声色的用了力,前后两家相隔不过十米,却是咫尺天涯。
王战天也迈步跟了上去,脚步沉重,背影萧索,王永义看看身边,再没有一个人,他忽然往后缩了一步,远处,向大少的眼刀子就射了过来,手里摆弄着一支枪,“到了这里,只能往前,谁也敢临阵脱逃,爷手里的枪可不是吃素的。”
闻言,王永义心底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念头就破灭了,他黑沉着脸,硬着头皮追了上来,心里则暗暗的想着,等他离开,一定要把今日受的耻辱找回来!
他不知道,这一次,他是可以离开,只是再无曾经的光鲜体面了。
峡谷里的路不是很好走,当年在炮火的攻击下破坏的厉害,两侧很多的石头落下,横七竖八的挡着,经年的杂草不知道衰败了多少岁月,很多已经腐烂,还有两旁的树木,多数也萧索死去,断枝残叶,透着一股落寞孤寂的味道。
阿武已经带了几个年轻的人冲到了最前面开道,方便玉楼春和几位老人能顺利的走过来,扈庸走近玉楼春几步,低声道,“小姐,接了您的电话,本想安排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只是又想着让您见一下,所以便没动,保持着原貌。”
玉楼春点点头,“嗯,做的很好。”
扈庸垂下头,无声的叹息,这里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看着暗室近六十年,对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摸的清楚,可他这些年也从来没有收拾过,为的就是有一天,玉家的小姐走到这里来时,还能见到曾经的模样。
这样的记忆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一路上,所过之处,看到的画面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底,没有人说话,除了肃穆、悲伤,还有无边无际的沉重。
半个小时后,众人的眼前出现一片宽敞的地,当年应该是种植着什么,只是现在,只有黑乎乎的一片烧焦的木头,早已分辨不出来什么。
金良看玉楼春顿住步子,便走过来解释,“小姐,这里原本是一片竹林,占了很大的一片地,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青翠欲滴,很得玉家历代主子和小姐们的喜欢,尤其是八小姐,她说,竹林通幽处,便是吾家归处,她最喜在竹林里小憩,这里鸟儿也多,都不怕八小姐呢,总是落在她身上……”
金良想到从前,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其他人也再次陪着落泪,难言伤痛。
慕容衡和魏老爷子更是痛到麻木木然,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无助而凄惶。
而原本走在后面的王战天此刻忽然踉跄的冲到了竹林里,慌乱的在寻找着什么,周围烧焦的竹子划过他的衣服,他都不在乎了,那副样子有些可悲可怜……
有的人撇开了脸,有的人眼底充血,有的人愤恨不甘,有的人无声冷笑,魏老爷子想冲进去把他拖出来,被慕容衡拦住,“不用理他。”
魏老爷子恨声道,“我不想他去打搅八小姐。”
慕容衡酸涩的道,“我们既然都来了,阿颜就已经知道了,这里是阿颜最喜欢玩的地方,他应该是去找阿颜躺的那棵树了,玉树当初在两棵树上做了一个吊床,阿颜就喜欢睡在上面,我每次来,她就躺在上面等我……”
魏老爷子闻言,攥紧拳头没再说话,比起慕容衡和八小姐的情分,他最多算是仰慕,连靠近的机会都很好,可他却永远忘不了八小姐笑意盈盈的对他说过的话,“魏荆,你不要小瞧自己喔,你将来会很厉害的呢,说不准比阿衡还会打架,能收复很多人为你所用。”
就是这一句话,他刻骨铭心,从此后一双铁拳征服了黑道上所有的势力,成了黑帮大佬,他多想能亲口告诉八小姐,看,当年吃不饱肚子的傻小子现在也混出个人样了,可他爱慕的人却再也看不见了!
再大的权势,再高的地位,没有那个人一起分享,也索然无味。
此刻,听到慕容衡说起这些,心底不是不难受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可稍有些刺激,那些感觉便记忆犹新,他羡慕慕容衡,可以得了八小姐的心,还有那个玉树,八小姐也很喜欢呢,他们都可以陪在她身边,只有他只能是远远的看着,在心里膜拜那个犹如女神的人。
这时,王战天已经找到了那棵烧灼的面部全非的树,可他像是魔障了一样,跪在了地上,抱住那棵树,深深的弯下头去,没人看到他在做什么,只见他肩膀剧烈的抽动着。
乔兰英看着这一幕,手指狠狠的撕扯着衣袖,她就算没来过,也能猜到眼前的是什么个意思了,那一定是属于他和那个女人的过去,是自己永远也插不进的记忆。
她恨,恨的想再次毁天灭地。
最前面的玉楼春撇开脸,淡漠的道,“我们走。”
“是,小姐。”
一众人继续离开,穿过那条黑漆漆的路,没人在意脚下的脏乱,径直走到一处房子前才停下。
严格来说,这已经不算事房子了,没了房顶,只有一些还没有倒塌的墙在支撑着,碎裂的砖瓦随处可见,大门也早已不算是门,一眼望去,满目苍夷。
可就算是这样,众人还是觉得心头剧震,虽然不复曾经的模样,可依稀还是可以想象的出,当时这里是何等的一处惊艳之所!
青的山,绿的水,古朴幽静的房舍,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玉楼春站在外面足有十几分钟,闭了闭眼,把那些栩栩如生的美景压下,也压下炮火纷飞里血流成河的悲壮,她脚步沉重的往前走去,穿过破败的门,看到院子里凌乱不堪的树,走过一面面随时想要倒塌的危墙,抚摸着还屹立不倒的廊柱,不需要族人的引领,完全是凭着和祖辈们的心有灵犀,她穿梭在这座先人们居住过的地方,熟悉的犹如在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里,对啊,这里才是她的家!
后面跟着的人都纷纷震惊,却没有开口疑问的。
直到,玉楼春停在一片墓地前,是的,那是一片墓地,在居住的院子里,看到墓地,是很突兀的画面,谁也想不到,有谁会把死去的人埋在自家院子里。
墓地占了很大的一块空地,粗略一数,足有一百多个,最前面的两座最大,并没有墓碑,可玉楼春知道,里面躺的人是谁,一个是她的爷爷流陌玉,一个是玉家的八小姐。
这时,众人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
王锦担忧的看着身边的人,担忧她会倒下,更心疼她这般坚强的站着,可他却无力替她分担什么,这是玉家的事,而她是玉家的小姐,更是玉家这一代唯一的后人,这些痛苦是她必须要担起来的。
扈庸老泪纵横的走过来,泣不成声的道,“小姐,这里就是玉家当年所有逝去的人,老主子和八小姐也在。”
这话一出,跟来的玉家族人都纷纷跪了下去,哭声响成一片。
玉楼春手指蜷缩成拳,“为什么都埋在这里?”
扈庸哽咽道,“这是八小姐和老主子的意思,他们说没有守住玉家的基业,没看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幕,他们无颜埋进玉家祖陵里去。”
玉楼春容颜清透,似有寒光,“我让准备的东西呢?”
扈庸冲着一个人摆摆手,那人拿着香和黄纸走上来,恭恭敬敬的递上,念北早她一步接了过来,把香数好,点燃,才交到她手上。
玉楼春把香插在墓前,缓缓的跪下,见状,念北和王锦,还有跟过来的慕容秋白和向大少都紧随着跪了下去,神情肃穆庄严,黄纸烧起,纷纷扬扬的再飘落,被风一刮,便落在了每一座坟墓前。
玉楼春什么都没说,只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便站了起来。
她转身,一众族人还跪在地上,她平静的道,“都起来吧,等我们报了此仇,再是送爷爷和姑奶奶,还有众族人进祖陵,让他们安息。”
“是,小姐!”很多人哭的喉咙沙哑,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那几位老爷子,若不是被搀扶着,都起不了身。
远处,王家和赵家的那几人早已看的脸色发白,他们是怎么都没想到等待他们的会是这样的一幕,一片墓地,几百条人命,简直让人不能承受的沉重。
赵英德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却被吓的慌乱无措,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若是他的猜测是真的,那赵家真的是完了。
赵景亭还好一些,他早已松开了扶着赵庆的手,脊背一阵阵的发寒,而赵庆没了人搀着,走了那么多路,累的不停使唤的双腿开始打晃,幸好他还拄着拐杖,弯着腰费力的喘息着。
王家那边,乔兰英面无表情的站着,眼底不见一丝波动,王栎看了她一眼,又复杂的转开,他的奶奶,为什么可以对家人好的掏心掏肺,对别人却能这般冷酷无情呢?
他心底的那一丝矛盾挣扎,还有对家里的愧疚,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终于粉碎不剩了,若是他的族人被灭了几百口,别说杀一个主谋,就是屠尽凶手的全族都难消心头之恨。
他和她,原来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远到永远都不可能跨越。
他垂下头,惨淡的一笑,可笑自己还曾奢望过呢,原来他是她的仇人,爷爷更可悲吧,自己娶的女人害了他最爱的女人,呵呵……
这时,魏老爷子和慕容衡跌跌撞撞的走过来,两人体力有限,跟在最后面,此刻,望着院子里一座座的坟墓,再也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
“阿颜,阿颜,你在哪里……”
“八小姐,呜呜……”
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很多人都看的动容,玉楼春没有阻止他们冲过来,都是姑奶奶的故人,也许姑奶奶想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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