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阳刚刚升起,但心辉大师在藏经阁等待已久,从昨晚他就一直端坐在太师椅上,至今不曾动弹。
突然间他嗅到了来人的味道,他心中猜测定然是心眉来了。他的脸上虽古井无波,内心如入海关口的水花一般汹涌翻腾。
“慧空,你来了。”心辉睁开了眼睛,有些奇怪的是,他竟然在沈冲到达门口附近时才发现脚步声。
心不静,就连感知也变弱了,有人近身才发现。心辉安慰自己说道,往常他自信少林寺唯有心树和心湖才能瞒过他的感知,就连心眉也不行。
“见过心辉师叔。”沈冲双手合十一拜。
心辉看着沈冲点了点头,他笑了。少林寺从来不乏人才,可如同沈冲这般年少且心智成熟的人却难得一见。他这笑是会心的笑,喜悦少林或许能因为慧空而止住颓势。
如今的少林仍旧是个庞然大物,可影响力早不如当年,并非是他们自身实力下降太多,而是少了一位镇寺“高手”——
一位可以排在兵器谱前列的高手。
所以,少林如今在江湖上的号召力远不如前,这便是颓势。
“师叔,找出内贼还需要您的配合。当然,您也不可能因为弟子信口开河而配合,接下来且听我分析,为什么盗窃经书的是内贼,而且……为什么是您七人中的一个!”
沈冲的话打断了心辉的思绪,他老脸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小辈面前陷入沉思,说出去确实是一件让人羞赧的事。
“我听着呢,你且说来。”
沈冲点了点头,在厅中踱步,忽然停下,拿起一只狼毫笔在纸上缓缓书写起来。
字写得极慢,看的心辉不断摇头。
这字也太难看了!
虽然嫌弃这字体难看,不过心辉心中仍感欣慰,他曾了解过沈冲的人生经历,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不仅学会了识字,还能用毛笔写出来,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这是个多么爱学习的孩子啊!
即使这字难看,也瑕不掩瑜。
白纸上,写上了四个名词。
左上角的便是“家庭”二字,沈冲在其上打上了一个大大的“X”。
写好了,为何要叉去?心辉一脸疑惑,不知沈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人们做事无非这四个目的,作为少林人,尤其是做到心辉师叔您这种层次的少林人,几乎都没有家庭,所以为了’家庭’而去盗经书这点……不成立!”
心辉是拥有大智慧之人,一点便通,他拿起桌上另外一支毛笔,又在“权利”和“金钱”上打上了两个“X”。
“进了少林,自然不会贪图权利和金钱,至于为了’美色’当然也不会存在,入我佛门当看穿红尘!”心辉正想在“美色”二字上划去的时候,沈冲拦住了。
“尘世间又有几人能够遁入空门?如同林仙儿一般的美色,哪怕身在少林也足够让人铤而走险了!”沈冲眨了眨眼。
话中的意思已然很明确了——这经书乃是内贼所为,而且是因为美色,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的美色。
“一派胡言!”心辉怒道,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自己这群师兄弟是因为林仙儿而盗取经书。“我叫你来,本以为你真的知晓些什么,如今看来你不过是无理取闹罢了!”
“你无法理解男人因为美色而做出荒诞的事!那是因为师叔您一直身在少林!”沈冲的声音不比心辉声音小。
小辈对师叔长辈大吼说话,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沈冲必然立刻就会被赶出去,甚至要被处于刑罚。但在少林却不会,至少在心辉面前不会。
小辈一喝反而让心辉心中平静下来。
有些事,只有经历过才懂得。心辉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他眼睛微微咪上,看上沈冲的眼神有些瘆人。
“师叔,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对不对?”
“我们师兄弟七人,唯有心树和心鉴是半路出家!”心辉冷冷说道,那眼神也冷得如同要凝结周围的空气。
沈冲也不觉打了个寒颤。连少林大师都能有这般阴冷的眼神,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若是这一次真的冤枉了心鉴,那岂不是要被心辉大师生吃了?
“古龙大大,你可不能坑人啊!我可是从你书中得知这一切的。”沈冲自语道,心里头也有些犯怵。
“若这事真的是内贼所为,我承认你的推理,但是……你如何证明这件事乃是内贼所为!”
是啊,如何证明是内贼所为,难道说书上是这么写的?
沈冲想也不想,随口便道:“盗取经书不被寺内任何一人所察觉,除了内贼,又有谁有如此能耐!哪怕是天机老人也做不到吧?”
心辉沉声道:“这也不过是你的猜测。”
“没错,这确实是弟子的猜测。不过弟子能试探出猜测是否正确!”
试探出来?身为少林大师,被试探则是赤礻果礻果的挑衅,他们的权威不容挑衅,心辉又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沈冲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随后加上了一句话。
“师叔不必担心,就算试探不出结果,弟子愿用性命担保,不会对少林寺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心辉低头思索了一会,后抬头看向沈冲,目光灼灼,他对于沈冲口中的试探仍然心存疑虑。别说少林七位大师,就是最普通的弟子也无法容忍被冤枉成盗经贼。
“你且跟我讲来,如何试探?”
沈冲微微一笑,凑到心辉耳边轻声说出计划来,当然,最关键的部分沈冲并未道出,而这最关键的部分恰恰是指名道姓的一部分,是激怒人的一部分,若是心辉听了,必然不会同意沈冲的计划。
心辉一听再细细一想,觉得这确实有可行性,他对于这个试探计划有三成的把握。
三成的成功率已经很高很高了,为何不去试探一回?反正寺庙也不会因此有所损失,再说了哪怕失败了,所有的矛头也只会指向沈冲,而不是他或是心眉。
“这是你师傅的意思吧?”
沈冲摇了摇头,“师叔您应该更了解我师傅,他是个刚正的人,连肠子都是直的,这样的事即使他想得到,他也做不出来,更不会指使徒儿去做。”
“正是,正是,这当然不会是二师兄的主意,老衲老糊涂了。”
一老一少两人随后又讨论了一番,直至所有细节都确定好了,沈冲才离去。
说到底心辉还是有些不信这想法来自于一个少年人。他看着沈冲一步步走出藏经阁,眼神一亮,此刻他若有所思。
沈冲的步子与常人不同,下脚每一次都是脚尖触地,且脚掌一直悬空。
走路用脚尖去承受全身的力量,无疑是愚蠢的。可……若是在修炼轻功呢?
据传创造出蜻蜓点水功之人,便是用脚尖行走了十年后才领悟其真谛。
心辉终于相信这计划是来自于沈冲,一个历经了无数危险,从小就与恶人坏人斗,与野兽、天气斗的少年,一个时刻保持修炼状态的孩子。
这样的少年人,做出惊天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何况只是做出抓贼的一个小计划呢?没准他就在贼窝待过一阵子呢,对做贼之人的心理把握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