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坞山外,听到宿家封山的消息,在场的修士脸色顿时的就变了,有几个散修试图往前走,结果刚靠近就被南坞山口的阴风逼得退后数步,显然无法再前进一步。
众散修纷纷看向操持灵舟幕墙的人。
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一身粗布衣,腰间别着两壶酒,蓬头满面,唯独一双眼浑浊不清,办完事就拎着酒壶倚在幕墙旁边喝酒养神,大有不管不顾之势。
“你干什么,别上前,那是宿家的护舟人。”
听到护舟人的名声,散修只得停住脚步。
宿家灵舟在东寰南界赫赫有名,以符箓阵法闻名宿家其实更闻名的是造舟术,灵舟锻造汇聚宿家历代人心血,灵舟之器堪称东寰之最,据说宿家最上等的舟器,一艘就集结了宿家所有阵法符箓之精髓。
为防止宿家之术外泄,因此每一艘宿家灵舟仅有一个护舟人。
见其他修士知难而退,离火派长老很满意,同时让其他修士查点被风卷走的修士。
“大部分低阶修士都出来了。”
“听闻东海的散修进去了,还有其他一些修士,该不会比我们快吧?”
“怕什么,宿师兄最先进去的——”
“宿家修士有无失踪之人?”老者问。
白发老者话一出口,旁边的宿家修士下意识回道:“宿家低阶修士都在这,剩下的只有随宿弈师兄进去的几位师兄师姐……”
修士话说一半,旁边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说。
这次他们出行的灵舟并非宿家修士出行常用的灵舟,因近期灵舟使用频繁,临出行宿家长老才从宿家灵舟阁里调用了一艘积灰的灵舟,连着护舟人也是籍籍无名……只知道他姓戚,好喝酒,其他一无所知。
宿家几个修士也是有点眼力,随行的宿家长老与这位护舟人交谈甚少,很多事都避着这人。
白发老者不语,四周修士的讨论都落在他的耳中,他喝着酒,目光从远处低声交谈的宿家长老身上移开,落在阴气沉沉的南坞山上。
……那就是人都齐了,刚刚他看到那个人影,会是谁?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白发老者闭上眼睛,他现在也就是一个开船的。
离火派长老看向南坞山,见着这阴风逐渐凶猛,只得看向宿家长老:“我派几位金丹修士皆以进入……但这真的没问题吗?”
大部分修士只冲着南坞山阴气来的,图着除魔卫道历练混点资历,可离火派的人却清楚得很,这这个裂缝不简单,封印图纹怪异,却能将南坞山这等阴气全数隐藏,俨然是大修为者布下的特殊封印,极大可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恶鬼是小事,可封印是大事。
如果这是陨落大能者坐化留下的坐化之地,那最先发现的宿家跟离火派……
“越强的灵气越容易引起恶鬼的觊觎,你想往南坞山更里的位置,只能靠金丹修士。”宿家长老看着眼前阴气满盈的山,以
及眼前裂开半处裂口的封印,南坞山阴气肆虐情况诡谲,其中极有可能有尚未被发现的坐化之地,所以在得到离火派消息的半个多月前,他们就派人来查了。
结果是几个元婴期修士进去后皆是负伤而出,唯独几个金丹修士状况尚可。
别看这裂开的封印平平无奇,里面诡异之处多得是。
这座南坞山仿佛是活的,修为越高的人进去,反倒越会受到限制。
“大能者坐化之后确实会有这样的先例,有的大能者不愿自己的洞府遭人入侵,死前就会立下禁制,修为越高,越难入内。”宿家长老抬眼看着眼前的南坞山,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道南坞山的封印,怕是他为了抵御仇人入侵立下的,若非破了这口子,我们还未曾发现这南坞山的端倪。”
这种坐化之地,里面藏着的东西必不简单。
若非离火派对此地熟悉,宿家也不会在第一时间与发现南坞山隐秘的离火派合作,立下界碑令与拦住消息,免得其他势力的人捷足先登……谁知道稍不注意,跑来了这么一群想进山的修士。
离火派长老还想再说。
“放心吧,进去的是我们少主,虽是金丹,但以他的能力,这南坞山外边阴气不过是小玩意。”宿家长老沉声道:“更何况里面……”
“里面?”离火派长老忽然想到在南坞山消息传出去之前,宿家也是派过人进入南坞山,只是那一批修士至今没有下落,不然也不至于让宿家少主宿弈亲自出马。
“附近城镇流窜出这么多恶鬼,南坞山的阴气还久久未散,封印数百年的恶鬼凶祟,还留在里面的东西,你以为那些散修进去还能活着出来……坐化之地之外,可是有一座活人墓。”
“如果有人进入了……死在活人墓中,那就咎由自取。”宿家长老看向南坞山势在必得,不紧不慢地说道:“毕竟我宿家封山,为的是大仁大义。”
-*
南坞深山山道里,四周枯树皆是翻卷过的痕迹,七倒八歪。
枯枝烂叶之上,宿聿再次清醒的时候,那股肆虐的风停了下来,他伸手碰到潮湿的地面,更加浓重的腥臭味迎面而来,他不由得撑着手坐了起来,一动身立刻注意到受伤的断腿。
断腿事先被简单包扎过,但骨头已经曲折变形刺破皮肉,直通大脑的痛感一阵一阵。
这是哪?
哦对……他好像是被卷走了。
宿聿感觉自己的大脑清醒了一点,他抬头看向高处,四周似乎少了叽叽歪歪的声音,高处那些流光溢彩般紊乱的烟气已经消失了,恢复成宿聿最先看到的缓慢飘荡的烟气,他现在大概清楚了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大概是受到丹田里那个“眼睛”的影响
——以至于他的天生失明的眼睛现在却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宿聿看着体内那个悄无声息运行的图腾,他甚至能感受到四周那种黏腻的阴气往自己身体里钻。他也只是看了一会,很快摸索着周围的状况,扶着枯树站了起来,正想往
前走时,忽然注意到脚踝上的异物感。
什么东西?
宿聿低头,清晰地看到自己没受伤那条腿的脚踝上的锁链,锁链的颜色与他体内图腾边上飘着的脂白阴气相似,其间却带着若隐若现的血红色,沿着他的脚踝到更远的地方,格外的显眼。
原先意识昏沉,再加上突然出现在他眼睛里的诡异东西太多,他居然没注意到脚上还绑着这一东西。
宿聿动了动,脚踝上的锁链轻飘飘的,有一股微弱的阻力感,另一端有东西。
他拉了一下,却没拽动。
这么重?宿聿微微蹙眉,不禁加了几分力道。
张富贵是被拽醒的,清醒过来的时候捆在他脚踝处的锁链崩得极紧,随着另一端的拉扯,他整个魂体立刻受到一股不可抗力,一下子就被拽出了十几步远。
摔到宿聿身边的时候,他还在颠簸中没反应过来,“道、道长!?”
听到熟悉的声音,宿聿想起来了……是他没杀的那个小鬼。
张富贵见到宿聿激动不已,天知道他被风卷走的时候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了,原本是跟着几个鬼友跑路的,路没跑成,贪吃的鬼友没了,现在南坞山口又被封了,自己又重新被阴风卷进了这山里,前途堪忧,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如今再见到道长就像是找准了主心骨,顾不得刚刚是什么拽得自己头昏脑涨,急忙靠近宿聿:“道长!”
白色人团靠过来的瞬间,宿聿退了半步。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张富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却没敢离宿聿太远。
见白色人团没再动了,宿聿也无意去关注他。
他抬头,隐约看到周围的白色烟气往一个方向飘动。
“道长,你去哪啊?”
张富贵见到少年动了,正想跟上,刚走两步见到他走的方向,顿时冷汗直流,急忙伸手拉住人:“那地方可不能去,进去深山,都是大鬼们的地盘……都在厮杀抢夺小灵脉。”
宿聿闻言,疑惑道:“小灵脉?”
张富贵一愣,这不是修道界人人都知道的事吗……他不敢反问,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也是开始修炼才听山里的鬼说的……说是千年前修道界有个大魔头毁了人间万宝殿,导致灵脉崩塌,无数大能者纷纷陨落,以至于东寰修道界一衰数百年,直至发现了大能者坐化之地。”
像他们这样的鬼修炼靠阴气,可天地本源来自万物灵脉,修士更是吐纳天地灵气进行修炼。
灵脉衰落,也就导致修士们修炼受限,境界止步不前……传闻那些修士陨落之后的坐化地内,有一部分隐藏着千年前的灵脉残余,被称为小灵脉。小灵脉虽比不上千年前,但足以开辟成为新的灵脉,却也解决了修士们灵气匮乏的问题。
张富贵知道的不多,但听一些鬼提过,说他们南坞山阴气过分充裕,又有奇怪的封印,可能也是千年前哪个大能者的坐化之地。
宿聿说话时带着一种倦意:“你一个小鬼
都听过的传闻,他们不知道?”
“啊?哪个他们?”张富贵意识到什么:“他们是为了……”
外面那群修士大概就是冲着这山里的东西来的,宿聿说了一句就没再说了,识海里的思绪似乎越来越清醒。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候也是……想到悬崖,识海里的断断续续的记忆接连浮现,记忆停留在最后迎面席来的狂风,以及视野中混着异彩的流光。
他是谁来着,他叫宿聿。
他怎么来到这里的……?
悬崖掉下来的。
张富贵瞥见宿聿的异样:“道长,你怎么了?”
宿聿捂着额间,断断续续的记忆往回扭转。
这时候,一个特殊的手印经由图腾在他的识海中浮现,几乎一瞬间宿聿就认出了这个手印就是当时他坠崖杀恶鬼时无师自通使用出来的手印。
一想到修士符箓手印阵法等东西,宿聿知道这是修士的术法手段,可让他去细想这些东西,他却没有一个确切的认知,就好像他从未深入学习过。
而现在,这个浮现在自己识海里的手印,明明是极其晦涩的纹路,组合起来令人摸不着头脑,就像见到这个纹路,他就知道它是手印,而不是阵法,也不是符箓。可只是看一眼,宿聿下意识就跟着去描绘,仿佛天生知道它的走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荒谬感。
宿聿的手指抬了起来,丹田里盘踞的阴气似乎随着他的意念动了起来,从图腾的周边运转起来,沿着经脉往外流去,可刚往外流不久,这些阴气就像是失去了方向,没转动几息,顿时溃散回退到丹田处。
宿聿停住了,他知道怎么画手印,却不知道怎么去推动它。
这时候,他扶着树干的手往前一滑,右脚落地的时候听到了咔嚓的碎声。
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难以忽略,几乎一瞬间,宿聿感觉到一股寒意。
他抬眼往侧边看去,昏黑充满白气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个接连的黑点。
“那是什么?”宿聿问。
张富贵闻言一扭头,就看到枯树林里一双双眼睛对着他们。
昏暗的枯树林里,此时正站着一个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