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胤站在台阶上,周围人进人出,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看到妹妹进来,他忙做了一个手势,杜月芷和杜月镜便站在原地不动。
“把围幔拉上。”杜怀胤对身边跟着的下人道。
“是。”
现在拉围幔已经晚了,两人已经看了不少不该看的东西,脸色顿时都有些苍白。
杜怀胤走了过来,杜月镜拉着杜怀胤的胳膊,手指冰凉:“大哥哥,这,这真的是苏绣娘吗?……是谁这么残忍?”
“还没查出来,我已经请了仵作过来,待查明死因,才好追踪凶手。”话头一转:“你们怎么过来了?这里不是你们该过来的地方,回去吧。”
杜月芷看着这一派忙乱,担心杜怀胤忙不过来,便道:“哥哥……”
两个字才出口,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里面院落的侧屋传来,杜月芷听的分明。
是杜月茹在叫。
“四妹妹惊吓过度,现在还没缓过来。”杜怀胤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
“我也去!”杜月镜连忙跟在杜月芷后面。
到了后面,又是好多人围着,杜月茹被柔软的布条捆锁在椅子上,挣扎不休,尖叫不止。
她的亲娘齐氏一声声哭着,泪如雨下,一会儿叫着“茹儿”,一会儿又要“求老太君做主”。
老太君、常氏、杜月薇、朱氏也在,脸色各异。老太君一边安慰齐氏,一边侧过头来,却是一脸怒容:“究竟是谁让茹丫头去收拾书房的?璋儿这么久不用,那书房就该死锁着,怎么现在却还开着?”
常氏脸色一顿,大呼冤枉:“老太君,这书房虽无人用,但隔一段时间便要去打扫,因而并未锁住,我也并没有让四姑娘去打扫,实在是不知道四姑娘怎么闯进去的!”
老太君脸色铁青:“你不用对我说了。书房里藏着苏绣娘的尸体,都烂了,你还说你不知道,你是瞎了,聋了,还是鼻子闻不到?”
“那尸体是早藏着了,只是开春天气回暖,才腐烂的。老太君,我以我的身家性命担保,这件事我和薇儿一点都不知道,我们是无辜的!”常氏慌慌的,又像是想到什么,再度咬牙切齿道:“这么极端发指的事,我们做不出来,但难保有些小人做不出来!老太君,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母女!”
话音刚落,杜月芷恰好走进来,常氏直冲到她面前,怒骂道:“杜月芷,你好毒的心,杀了人,还藏尸在我的院子里,嫁祸于我!你到底是何居心,害我就算了,连人都敢杀,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杜月芷一脸平静,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淡淡的通透幽光,看着常氏。
她没去理会常氏,常氏倒又要冲上来招她了!
反而是杜月镜挤到两人中间,推开常氏,正色道:“大哥哥说了,已经请了仵作,苏绣娘到底是怎么死了,很快就知道了。大夫人心里要是没鬼,又何必急着撇清自己,我看嫁祸的人不是三妹妹,是大夫人吧!”
“我没杀人!”常氏脱口而出。
“谁也没说你杀了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事实为何,不多时便见分晓!”
杜月镜拉着杜月芷给老太君请安,随后杜月镜去看杜月茹,而杜月芷左右观察一圈,看到人都在,唯独少了她的五妹妹杜月荇。
“四妹妹出事,五妹妹没来吗?”杜月芷问。
丫鬟回道:“五姑娘前几日身体就不是很舒服,一直呆在房里没出来呢,倒是于姨娘抱着信少爷来看望,胤少爷担心这里太乱冲撞了信少爷,派人把他们送回去了。”
身体不舒服?
杜月芷暗暗皱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三妹妹,你快看四妹妹,她好像还没缓过来。”杜月镜急急叫杜月芷。
杜月茹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鬓角频频流下冷汗,眼睛睁的很大,满是痛苦,惶恐之色。
“放开我,救命,救命啊——”她的嗓子已经快喊坏了,嘶哑不堪,却仍在苦苦哀求着要躲起来。
杜月芷看她可怜,让那些按着人的婆子退下,自己走到杜月茹身边,仔细搭了脉,在杜月茹脑勺后按摩片刻,用力一按,温柔地在杜月茹耳边道:“四妹妹,别怕,我们来救你了,你已经安全了,老太君在这里呢。”
也不知杜月芷做了什么,杜月茹的眼睛突然就能转动了,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下来,看到老太君在眼前,面露关切,顿时“哇”的一声哭了。
“哭出来就好了。”杜月芷松了一口气道。
老太君连忙安慰,只听杜月茹哭着道:“老太君,书房有鬼,我好害怕!”
杜月茹虽是个庶女,却也并未接触到多么黑暗的地方,她踩在苏绣娘的尸体之上,还碰到腐烂的血肉,又是一个人独处,心里不能接受,吓坏了也实属正常。
“四姑娘,你快跟大家说,不是我叫你去书房,是你自己闯进去的……”常氏见杜月茹微微清醒,急忙道。
杜月芷却对她做了噤声的手势:“四妹妹好不容易才好些,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现在就别说了。”
常氏瞪着杜月芷,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事,现在几乎人人都以为她杀了人!杜月芷不让她撇清,分明是故意的!
“三妹妹,兹事体大,你就算对我们不满,也别这么肆无忌惮!”杜月薇怒道。
杜月芷看了杜月薇一眼,唇微微一弯。肆无忌惮?她就要让她们看看,她是怎么肆无忌惮的!
杜月芷转头对老太君柔声道:“老太君,四妹妹受到惊吓,您一贯疼她,不如抱抱她,安抚安抚,让她情绪平缓,别伤了身体。”
老太君也正有此意,听了这话,便让人松了绑,颤巍巍道:“茹丫头别怕,现在你已经出来了,我们大家都在,没有鬼来找你,就算来了也不敢进来。来,我抱着你哄哄就好了……”说着,就去抱杜月茹。
一个婆子拦住劝道:“老太君,这会儿抱不得,四姑娘身上还脏着呢……”
老太君气道:“这是我的孙女!小人儿没经过事,怕的厉害,我抱她,还要看她身上干不干净?就算不干净,我常年吃斋念佛,有佛祖保佑,必能为茹丫头挡住灾祸!茹丫头,过来!”说着,一把将杜月茹搂入怀中,微胖的老人身上有淡淡的佛香气息,温暖而宁静。
杜月茹小声啜泣,在老太君怀里,慢慢平静下来了。
齐氏看着老太君抱着杜月茹,原本哭天抢地,这会儿反而有些发愣。而常氏和杜月薇互看一眼,都没说话。
杜月茹难得和老太君有这么亲近的时候,这会儿缩在老太君怀里,像是备受照顾的小孙女,又娇又软。只是杜月薇眼圈一红,紧紧抿着唇,轻轻别过了头,却见杜月芷似笑非笑看着她。杜月薇知道,自己再也斗不过她了。
老太君抱着杜月茹哄,朱氏见状,便笑道:“好了好了,现在也不早了,一会儿仵作还要带人过来,我们府内女眷还在这里,多有不便,趁现在四姑娘好些了,咱们就先让出地方来,到老太君那里去……来人,扶着老太君和四姑娘。”
一群人便动了起来。
常氏和杜月薇留在原地,也没人叫她们。
走远了,只听丫鬟道:“咦,四姑娘手里捏着的是什么?”
杜月茹自己也还不知道,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纸团,这会儿松开拳头,打开来看,却原来是封信。信被揉的皱巴巴的,浸满了汗水,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在书房里撞倒了一个铜镜,那镜子裂了,掉的……”
杜月茹掉下去之际,随手在地上乱抓,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抓到这封信,惊吓过度,紧紧攥着拳头,便把信带了出来。
谁也不知道信上写得什么。
杜月茹认字,展开信,随口将信念了出来。
她念的慢,别人也听得认真,但,越听,越是不对。
杜月芷站在阳光下,竟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又热得发慌,眼前一阵阵发晕。
那些字词,一字一句,像锤子一样击打着她的脑袋。
那是,她母亲叛国,常氏伪造的信!
“老太君,这是……”朱氏听了,脸色苍白:“这是公主大嫂的信!怎么会在大夫人这里!”
却见老太君亦是一脸震惊,朱氏回过神来,对杜月茹道:“四姑娘,快把信给我!”
杜月茹尚无知觉,她呆呆地把信递给朱氏,只见周围的人一瞬之间,神态都发生了变化。
“不!”
有人在后面大叫!
众人闻声看去。
常氏的样子几乎是魔怔了。她听到消息,呆立了许久,两只眼睛犹如铜铃般睁大,却又木木讷讷,停滞不动,眼白之处尽是红色的血丝,犹如皱纹般蔓延,脸色青白,浑身都没了活气,唯独额头上冷汗直冒。
她猛地冲进人群,推开朱氏抓住那封信,将信揉入嘴巴,要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