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宸,别说了……”顾昭庭扑过去跪在他的脚边,抓着他的手,低声哀求道,“别说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都说好了,叫我昭庭的不是吗?你怎么又……”
“在你这个皇子的眼中,归云殿的生活闲适从容,岁月静好。然而对我这个小太监来说,那是苦不堪言的牢笼和地狱。”
宁远宸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一脸反感的环视着这间房间,抬手一指,“我记得从那扇门出去,顺着檐廊一直走到头,穿过两道门,就是太监住的地方,我当初净身没几天,还躺在床上发着烧,就被发配到这里,足足躺了一个月,如果不是同屋的魏公公好心照看,我就死在那儿了。”
他又指着殿门外:“我记得我当初在那里冲撞了大皇子身边的太监,其实哪里是冲撞,只是他瞧我不顺眼而已,就说要教我规矩,让人按着给了我几巴掌,直接把我打昏在雪地里。”
“你只记得吃饭的时候我陪着你,怕是不知道,为了让膳房快些送饭菜过来,我每天都要和他们吵一架。”
“你只记得让归云殿的宫女太监离开,只让我陪着你是多么轻松惬意,却不知道我为了约束他们好好干活,尽奴才本分,费了多少心力”
“你只记得……”
“对不起!对不起!”顾昭庭伸手捂住宁远宸的嘴,“是我不好,我马上把房间换回去!”
接下来,顾昭庭是一个字也不敢提上辈子了,生怕惹宁远宸不开心。
宁远宸却是丝毫不受影响的品尝着美味佳肴。顾昭庭无非是想和他追忆往昔,唤起他心中的柔情,只不过,归云殿的日子对于顾昭庭来说,充满了两人相互扶持的温情,闲云野鹤,单纯安宁,没有他人的打扰,没有权势的纷争,对于经历过夺嫡之战的血雨腥风和虚伪做作的后宫争宠后,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的顾昭庭来说,那是最美好的回忆。
而对于宁远宸来说,那是他第五世过得最憋屈的日子,作为一个冷宫皇子的奴才,宫里什么人都敢踩他一脚,他每天从早晨一睁眼,就要投入到战争中,从早晨催膳点,到晚上催热水,白天得了空还要到浣衣局催人送换洗的衣服,立了春催针织坊送新衣,立了秋催惜薪司送炭火,一张纸一支笔一根蜡烛,没有什么东西不需要他操心的,还要听别人的冷嘲热讽,提防别人给他使绊子,躲开更有背景的宫女太监。再加上他长得不错,还要防着那些进出宫廷的贵人们。
如此殚精竭虑,心惊胆战的生活,如果没有他对顾昭庭毫无理智可言的爱作为遮羞布,也只剩下无尽的辛劳和羞辱。因此,比起这些善乏可陈的艰辛过往,宁远宸更愿意回忆自己手握重权一言九鼎的威风,在前朝后宫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岁月。
一顿饭顾昭庭颇有些战战兢兢,只有宁远宸吃得开心。饭后,宁远宸拒绝了顾昭庭的其他安排,准备回酒店为明天开学做准备。
走出包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的包厢门忽然打开,随着一阵女人们轻笑的声音传来,几位华服贵妇出现在两人面前,两方一打照面,都是一愣,顾昭庭随即上前,微微鞠躬行礼道:“母后,真巧,没想到您也来吃饭了,早知道我就过来向您问声好了。”
“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皇后温言道,她身后的其他贵妇和小姐随即向顾昭庭微微屈膝行礼,宁远宸见状连忙侧身避开。
皇后注意到了顾昭庭,问道:“这位是……”
顾昭庭顿了一下,随即挺直了后背,侧身向宁远宸伸出手,将他迎到自己的身边,郑重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宁远宸先生,是我的朋友。我们在古地球文化上有不少的交流,他在古地球汉字书法上有着极其惊人的造诣。”
宁远宸抬起头,迎上皇后打量的目光。皇后是个欧亚混血儿,高鼻深目,两条浓黑细密的眉毛向上挑着,颧骨突出,面颊微微有些凹陷,略显刻薄,可她气质高贵,这样的长相反让她充满了威严。
莫名的,宁远宸觉得自己好像见过她似的。不过整个帝国没有人不认识这位全国身份最显赫的女人,宁远宸也就没有多想,微微鞠躬道:“陛下,见到您十分荣幸。”
皇后身后的贵妇们不动声色的交换着复杂的目光,然而皇后却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道:“你好。我听昭庭谈起过你,他对你的才华赞不绝口。帝国现在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为我们寻找失落的根源。”
“您谬赞了,我也不过略知一二罢了。”宁远宸握住她的手,再次躬身低头,吻手礼只需要低头做个样子就行了,现在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可以拥有真正亲吻手背的资格。
顾昭庭又为宁远宸介绍了皇后身后的这些贵族夫人和小姐们,大家一一见礼。宁远宸表现得落落大方,不仅丝毫不露怯,也没有看到上位者的谄媚。平日里无论面对谁都略显淡漠的太子,殷勤的为他介绍这介绍那,而他坦然的接受着太子的服务,既没有惶恐不安,也没有洋洋得意。这样的气度倒是让大家心中生出一丝尊重来,高看了他不少。
大家正好都要出门,便一起离开了餐厅。顾昭庭目送皇后等人离开,才带着宁远宸上车回到奥格酒店。
在皇后的车驾内只有皇后和她的女官。皇后随意的脱去高跟鞋,把脚收在沙发上,放松身体由从沙发上伸出的按摩触头为自己放松。她撑着头,望着窗外的景色,几分钟以后,忽然开口道:“书穗?”
“什么事,凯特琳小姐?”何书穗是皇后凯特琳还未出嫁时就一直服侍在身边的保姆和助理,在凯特琳被册封为皇后之后,她变成了宫廷编制内的一位女官了。
“我总觉得……”凯特琳皇后微微皱起眉,“那个宁远宸,看着有些眼熟。”
何书穗低下头想了想,道:“抱歉,陛下,可我联想不到任何人。”见凯特琳皇后还在沉思中,便又道,“好看的人长得都有点相似的,毕竟美的比例总是差不多。”
凯特琳皇后又想了一会儿,只能勉强接受道:“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宁远宸赏脸的允许顾昭庭陪自己用了晚餐,而韩逊却没有顾昭庭的好运。再弄丢了宁远宸以后,下了飞船,他也只能先回家。
韩逊的父亲是一位公爵,在贵族聚集的永秀大道有一座豪宅。这片贵族和富人的聚集地并不仅仅包括永秀大道这一条街,而是以永秀大道为中心向两边辐射开来。在这里可以看到不少国会议员和高官达贵,也能找到几乎所有频繁的出现在新闻金融频道里的富商。
这里不仅仅是个生活的社区,更是一座关系网。这些现在正在政坛商界内崭露头角未来将会叱咤风云的天之骄子们,十几年前就是在这里的幼儿园一起打架玩泥巴。他们的关系网从那一刻就开始搭建了。
当然这样也有不好的一面,比如有些人,你似乎永远都摆脱不了。
韩逊走进家门,把外套交给门口的机器人,刚刚换上舒适的拖鞋进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踩地的声音,一个身穿红色包臀连衣裙的女人冲了过来,一头卷发随着她走路扭动的身姿愤怒的在空气中摆动着。这是个十分性感的女人,胸脯饱满,纤腰翘臀,身上有些丰满的肉感,却并不显得胖,而是充满了一种□□的火辣,和她妩媚的五官相得益彰。
然而此时,这个尤物满脸的愤怒,一身火红的颜色仿佛是内心怒火的具现化。
“韩逊!”柯静娜咬牙切齿,一双美目瞪得浑圆,“中午是谁坐在你对面,你敢不敢像个男人一样跟我说实话!”
就在这时,另一个女人跟在柯静娜的身后小步快跑了出来,她是个三十多岁的金发女人,长相温润娴静,此时也是一脸的担忧。她停在两人中间,看了看韩逊,劝道:“阿逊,你好好跟静娜解释一下吧。静娜知道你要回来,一大早就赶来,说是要为你亲手做晚餐……”
“我有一个问题。”韩逊抬起手,止住了女人的话头。他冷冷的扫了眼女人,接着平静的对上柯静娜愤怒的双眼,“静娜小姐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未婚妻了,为什么我作为未婚夫,反而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
“你这孩子……”女人讪笑道,“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静娜又对你一片痴情。咱们两家又门当户对,结个亲家当然是再好……”
“夫人。”韩逊再一次打断她的话,“我称呼你一声夫人,是看在你是我父亲妻子的份上,而不是真的觉的,你有这个能力做一个合格的韩公爵夫人。然而即使我母亲还在世,她也不会在婚姻大事上替我做主。而不知道是谁给了你这个错觉,让你觉得你有资格有权力,可以随意安排我的婚事,而我还要毫不反抗的接受……”
“你什么意思!”柯静娜两步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
韩逊微微皱眉:“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和任何人订婚。如果韩家有任何人给你传达了错误的信息,那么,我向你道歉。”
柯静娜不可置信的盯着他:“我他.妈的在你家做了一年的饭,你到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娶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并没有发出邀请。”韩逊不耐烦的抿了抿嘴唇。
柯静娜半张着嘴,一脸错愕的表情,她用质问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韩夫人,韩夫人瑟缩了一下,小声道:“阿逊你也没说静娜不可以来,我以为……”
“你以为。”韩逊轻笑了一声,韩夫人立刻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柯静娜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她紧抓着韩逊的衣领,愤怒的摇晃着:“韩逊!你还有心吗?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你的付出,我很感动,但是,我从来没有要求过。”韩逊捏着她的手腕,强迫她松开自己的衣领,“我也请求过你停止那样的行为,但是,是你自己说的,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权干预。”
“你、你……”柯静娜涨红了脸,“你要真是个男人,那就别接受我爸爸带你的好处啊!上次你提出的那个议案,如果不是我爸爸帮你四处游说,给你拉投票……”
“谁告诉你,我的议案是靠你父亲才通过的。”韩逊表情变得严肃冷漠了起来,“你父亲确实帮了我不少,可为什么你不回家问问你父亲,他又从中得到了多少益处呢?柯小姐,这是一笔交易,互利互赢。你父亲会帮我,是因为如果我能给他带来他想要的,而不是我要娶他的女儿。”
柯静娜含着眼泪,愤怒的瞪着韩逊。一旁的女人好像被吓到了一样,脸色惨白,捂着胸口,弱声弱气地说道:“阿逊,你不要这样对静娜……”
“你闭嘴!”柯静娜怒喝了一声,她微微低下头,目光游移,似乎在拼命的找些能够驳斥他的话,最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道,“我为你做的一切,确实都是我自愿的,可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可以拒绝啊!如果不是你都接受了,我又怎么会误会你!”
“我只是不想让你太尴尬而已。”韩逊的表情又恢复成平日里那种淡淡的公式化的微笑,“毕竟,我和你父亲将来的合作还有很多。”
眼泪从柯静娜的眼睛里掉了出来,她高高地抬起手臂,大力的朝着韩逊的脸挥了过去,却被韩逊拦了下来。柯静娜踉跄了两步,随即含着眼泪跑了。
韩夫人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有些着急的小声说:“阿逊你怎么能这样做呢,静娜可是顾煜公主的女儿啊……”
韩逊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夫人,柯静娜是公主的女儿,而我是公爵的继承人,身份比她还要高一等。还请你牢记你公爵夫人的身份,以后不要在她的面前做出卑躬屈膝的姿态来。”
说完,韩逊也不管对方听了他这番话后,是怎样震惊受伤的表情,走进大厅上了楼。在楼梯尽头的平台上,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那里,韩逊看到他,停了下来,漠然道:“我不管您想把什么样的货色娶回家,但请您至少要管得住她。见识低眼界浅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得安分守己,别什么都想搀和。”
“当初她向柯小姐示好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有阻止吗?”韩公爵嘲讽的笑了一声,“你不过是借你岚姨的手,留住她当你的备胎,自己却丝毫不沾手,那么最后这个备胎不想要了,你也可以全身而退。不主动,不拒绝。你这点小把戏,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您是在责怪我吗?”韩逊笑了笑,“难不成您觉得,如果我想,我自己还留不住一个女人当备胎吗?”
然而韩公爵却也没有再和他争论,而是问道:“今天的事,如果你想的话,可以不用处理得这么生硬。你是怎么了?”
韩逊犹豫了两秒,他和父亲的关系原本就很尴尬,而在母亲去世,而父亲执意和原本照顾他的保姆结婚后,便跌到了冰点。但是最后他还是坦白道:“您很快就要有一个儿媳妇了。”
韩公爵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盯着韩逊看了几秒,最后叹了口气,道:“如果你还是像现在这样,对谁都算计来算计去的,除非那个孩子一直发现不了,否则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
韩逊什么都没说,微微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了。
奥格酒店内,宁远宸正在为第二天入学做准备。德波顿公学是寄宿制学校,只是周末并不限制学生的去留。宁远宸虽然是空着两手来的,然而走的时候,兰迪还是为他收拾了一个不小的行李箱出来。
宁远宸抱着一桶冰激凌躺在沙发上,看着兰迪指挥者机器人忙进忙出,忽然道:“我已经和你们的经理说好了,明天你就可以办理离职手续了,违约金等会儿我给你打到账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兰迪动作一滞,转过身来的时候,表情十分的激动:“谢谢您,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好好干。”宁远宸叼着勺子说,目光从他被西装包裹着的翘臀和长腿上滑过,遗憾而坚定的收回自己的视线,随即给他布置下新的任务,“办完离职后,别的先不急,帮我看看房子,我周末不想住在学校。”
“您是要租,还是要买呢?”
“当然是买。不用考虑价钱,环境舒适最重要。”宁远宸毫不犹豫的说,接着又想到之前联系的剧组的问题,又道,“就让导演他们周末去新房子来找我谈吧。”
兰迪一一记下,接着更加干劲儿十足的为宁远宸收拾去学校要用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宁远宸便起床准备去德波顿公学报道。刚一下楼,就在大厅看到一个一点都不想见到的人。
“远宸!”沈洛钧站起来对着他热情的招了招手,随即迎了上来,“去德波顿报道?我送你去吧!我也是那里毕业的,今年新年的时候,我刚刚捐了一笔钱帮他们翻新训练场,还买了十台b级机甲。”
宁远宸面无表情的按了按智脑,隐藏在耳后的黑钮迅速的扩展成为一副耳机,罩住了他的耳朵。他一边听音乐,一边向外走,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沈洛钧也不丧气,笑嘻嘻的绕到他面前,倒退着走,一边手舞足蹈的说这些什么,试图引起宁远宸的注意。宁远宸绕不开他,被闹得心里很烦,正想伸手揍他,沈洛钧却飞快的拉远了距离,等到他放弃的时候又靠上来,像苍蝇一样赶不走又抓不到。
“你要干什么?”宁远宸最后收起耳机,停下来,抱着手臂看着他。
“让我送送你呗。”沈洛钧凑近了说,“正好我也可以回母校看看老师。”
宁远宸面无表情道:“我已经有人送了。”
“那就一起走呗。”沈洛钧立刻接道,“是哪位好心人,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嘛。”
对此,宁远宸只有一个简单的回答:“滚。”
沈洛钧反倒更加来劲:“别那么小气嘛,我是真的想认识一下远宸你的朋友啊。”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立刻上前一步拉起宁远宸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前天你送我的礼物我一直收着呢,就是太大了,带着不好穿衣服,我让人做了个小号儿的戴上了,你要不要看看?”他把宁远宸的手指压在他的胸口上,隔着衬衫,宁远宸摸到一个硬硬的小东西,有棱有角的。
宁远宸表情复杂的看着他,而沈洛钧又眨了眨眼睛,笑道:“不过我自作主张,把上面的字换成了远宸,你摸摸看,这个是远,”他把宁远宸的另一只手按在另一边胸口上,“这个是宸。”
男人深情款款的望着他:“我会永远把你挂在胸口上的。”
宁远宸展开一个温柔的微笑:“谢谢了。”话音刚落,他就揪住这两个乳.钉用力一扯,沈洛钧哎呦一声,疼得弯下了腰,却也不敢躲,只能嘴上喊疼道:“要掉了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