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寒风凛冽，马蹄声碎。

伽罗帝国北境，定柏省最北端，自这里开始便被积雪覆盖，周围已经再无植被覆盖，裸露的戈壁非常平整，那是被风不断侵蚀后的成果。

鲁绪磊负手而立站在戈壁前抬头遥望这巍峨无际的北肃山，漫天飞舞的雪花被风卷起，身后三大营的士兵正忙着安营扎寨，一部分士兵正在松土挖凿洞穴，将洞穴之中的渣土清理干净，把随军蔬菜以及干粮囤积于此。

风雪吹在士兵的脸上，即便是掌握了雪华之心的他们也被冻得够呛，鼻子以及颧骨之上都已被冻得通红。随风卷动的不只是那厚如铁饼的霜雪，空中有几头鸟类灵兽在盘旋，像是看到了难得的美味，却苦于“猎物”众多难以下嘴，想俯冲下来却又徘徊不定，纠结着是奋力俯身攻击一群灵武者叼起其中几个回山果腹，还是不犯这浑水挥翅离开这群灵武者的活动范围。

北肃山上有奇异的嗡鸣声断断续续回响着，夹杂着风雪在白雪皑皑的山体上来回倾吐着，料峭山壁上寂静无声，如若不是头顶的鸟类灵兽仍在盘旋，外人会产生错觉，认为这座山就像是一头活着的巨大灵兽。

当地有不少商旅跑马来此采集这漫山遍野的稀有矿石和不胜枚举的珍贵灵植，只要胆子够肥，有足够强大的灵武者陪伴，这些商贩都不会错过北境这片延绵不绝的山脉，但眼前这座北肃山可以说是行商绝不会踏足的区域，这座山可谓是邪门至极，山上不仅灵植丰富，矿石密布，运气好还能在这山上步行五百里便能抬走一件天然形成的兵灵，品质也绝不会差。

按理说这是座宝山，行商却不会在此驻留，只因这座山不仅有着极其凶悍的冰晶雪妖，还有着一头雪妖王，名叫霜冻晶龙在此盘踞，这山上传来的嗡鸣声正是它酣睡时发出的鼻音。

冰焰晶龙、驭雪晶龙在附近的两座雪山上栖息，与霜冻晶龙盘踞的北肃山形成三角之势，冰晶雪妖族群被三头龙所奴役，形成了天然的屏障。灵武者难以向北面继续扩张，复杂恶劣的天气及地貌也不适合惧寒的人类在这里活动，矮人习惯了温暖的洞穴，鲜少离开西北的家乡，更是不可能来到此地讨罪受，要是能看到落单矮人在这里出没，那便是被矮人族群驱逐出去，任其自身自灭的戴罪浑人了。

北境最大的威胁不是那群卷不起风浪的亡命徒，也不是那些难以沟通、打个照面就攻击的冰晶雪妖，而是这三头雪妖王，任何一头晶龙苏醒都将是一场灾难，漫山遍野的冰晶雪妖都会被那庞大的龙尾扫飞，饥饿的晶龙会让奴仆回想起曾经被支配的痛苦，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冰晶雪妖不再唯唯诺诺，通通南下寻觅可以食用的灵兽及人类，以满足晶龙的胃口。

这也是为何伽兰省以北就没有多少人类的原因，还在定柏、护松省活跃的也就只有唯利是图的商队了。

临近庆安节，本该共度佳节的北境军旅不在伽兰省以北的范围驻扎，却来到了北肃山的山脚下，这一切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北风呼呼的刮，林子里嗖嗖地响，漫山遍野的针叶林里黑黢黢的，每一棵树背后都像藏了冰晶雪妖一样，每一颗草都像是在呼吸。只见一道白影从北肃山上急速奔袭，几个呼吸的功夫来到了鲁绪磊的面前，靠得近了才看出是一头熊类灵兽。它有着一身白色的毛发，肌肤及毛发都是雪白色的，而且是白的可怕的那种，甚至能从那惨白的皮肤下，隐隐看到青色的血管。这头熊的外貌没什么特殊的，唯独那一双眼睛，是赤红色的，而且还向外散发着点点光泽。如果是在黑夜里，他怕是会像猫科动物那样，眼神放光。

白熊只是蹭了蹭鲁续磊的粗糙手背，便不由分说化作灵力涌入手指上的灵结之中，发出一刹那的白芒，随后渐渐平息。鲁绪磊也在第一时间心念感应到了赤睛冻岩熊想表达的一切，心中有了些许考量。

忽的，鲁绪磊手中拐杖忽如黄龙出洞，好似一杆大枪戳出，横向一摆随后舞出声响，侧身躲过来自后腰的袭击，便以迅雷不及之势，倏忽砸中后方屈身欲起的面门。

那人却也不恼，原本前探的双指并入掌心里，双臂轮转将拐杖撇开，伏地后起身拍了一下距离最近的岩石，向后一个纵跃化拳为掌，离开绪磊身前五米开外，运气调息，笑容不减。

“鲁长老的身手不错！”

面前这位蓄有长发，留着一嘴的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一手运气，另一手正捧着一个碧绿色的玉钵，

其内寒气与热气相互倾轧，冒出细长绵密的淡淡白烟。

“原来是孟老弟，老夫身体还算硬朗，但也经不起你胡闹，我要是被你吓死了，这北境军旅便交给你来率领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丹宗丹魔孟不归，传闻他在楼兰王朝活动，如今却是在这伽罗帝国最北端。

“你这是要讹诈我，让我接下军队，从此折磨我一辈子了。上次见面你我还是在普罗省，鲁长老、杨宗主、乔将军的英姿非凡，孟某记忆犹新，不敢忘却。鲁长老可谓是用心良苦了，可惜不归我心思放荡，不喜拘束，若要给我管理军队，这怕是一场祸事了。”

“孟老弟来此有何贵干？莫非是要攀登此山寻觅灵植？”

“非也，我来此地是在附近寻找一种名叫厌梦冰蚕的灵虫，古籍记载就在这块区域。当气候最为寒冷之时，厌梦冰蚕便会外出觅食。我倒想问问鲁长老，霜龙、雪龙、冰龙营不在伽兰省，出现在这里，莫非？”

孟不归抬起左手指了指北肃山山顶，挑了挑眉，其意思不必多言，指的就是还在沉睡着的霜冻晶龙。

“是了，你猜的没错，二十多年前冰焰晶龙苏醒，当初若不是杨成富施展神通，不知要死伤多少兄弟。眼下也到了霜冻晶龙苏醒的时间，顾不上许多提前来此压阵，趁冰晶雪妖还未跑远，将其限制在这里，以免南方遭到漏网之鱼的侵袭。”

“鲁将军大仁大义，孟某钦佩，不过你可知道伽兰省发生动乱，贼寇匪盗横行，将伽兰省大半城市席卷一空，豪绅贵族死的死、逃的逃，地方官兵都未能幸免，城主已携家眷从暗道逃离，现在估计已经不在伽罗帝国境内了。将军率领军队来北肃山，若是被人断了粮食补给，岂不是腹背受敌？”孟不归朗声大喊，惹来周围士兵的注意，似乎并不担心自身的处境。

“孟不归，你到底是何居心？到底为何来此？”鲁绪磊面色深沉，身后一群士兵就要包围起来，被鲁绪磊背在身后的手摆了摆，士兵才强压冲动，未曾上前。

“我可是好心提醒，我对你们来此所图之事并不感兴趣，也并不想对你们有所帮助。你们动静太大，就算厌梦冰蚕在这也早就被吓跑，我千里迢迢来此算是白跑这一趟了，发发牢骚还不行了嘛？”

停顿片刻，孟不归继续说道。

“何况我只身一人来此，你何必如此警惕呢？”

“孟不归，你是丹宗传人，灵武界送外号丹魔，即便只有你一人，你炼尸涂僵的能力想必无人能出其右。我想，你已经缝制了几十尊尸魔了吧？”

“鲁长老离开万兽宗这么多年还能知晓灵武界这么多事，孟某这点名声能入您的耳朵那真是我的荣幸。不过您放心，我没带来那么多尸魔。离开楼兰王朝的时候被长丰教、帝厉教的人追捕，我巧施手段将长丰教副教主以及帝厉教的三个主教留了下来，他们的尸体非常完整，缝制起来并不困难。我将楼兰王朝采集的大半灵植都倾注在这四具尸体上，获得了四尊尸魔，每一尊尸魔实力可媲美灵圣境强者，庇护我的周全。”

孟不归语速越来越慢，说到最后手指灵结一闪，四尊高矮不一的尸魔出现在他身后，披头散发遮住大半面孔，瘆人的肤色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球只有一点点灰暗的眼瞳，眼白遍布血丝，身体已经出现大量的尸斑，皮肤都呈现不健康的森白色泽，手指、脚趾却是漆黑如墨，一看就不是善茬儿。

鲁绪磊看到那四尊尸魔心里大惊，催动万兽宗各种感知手段，确认孟不归所言非虚，这四尊尸魔修为都已到达灵皇境巅峰，四尊尸魔合力的话，自己撑不过十个回合便会受伤，眼下三大营里除了自己是灵圣境修为再无他人有同等修为，若孟不归心怀叵测，蓄意厮杀，恐怕还未等到冰晶雪妖南下便元气大损了。

传闻这孟不归的生父母是楼兰王朝的人，出生后见其羸弱将其丢弃，被度厄教的教徒捡起，筹些钱财交给普罗米尔山脉的山民令其抚养，那对山民膝下无子，将孟不归视若己出，孟姓源自山民，不归乃度厄教教徒所赐名。后偷猎盗匪上山捕杀灵兽，将其养父母给杀害，孟不归因外出玩耍躲过杀戮，回到家看到养父母倒在血泊中，精神失常，神志不清。后被士兵救出送到丹宗医治，再往后的故事不得而知，只知其从一个痴傻瘦弱孩童成长为丹宗当时最杰出的四大天才之一，再往后就是他舍弃长老身份跑到楼兰王朝采集药草，自此留下凶名，成了一个亦正亦邪的魔头。

孟不归做事全凭喜好，不问是非因果，不顾仁义道德，但求心中痛快，亦或是新奇有趣。对付这样一个人，交谈必须另辟蹊径。打定主意，鲁绪磊心中有了判断，开口道。

“孟老弟既然如此开诚布公将身家底细抖露了个干净，想必不是为了区区一只厌梦冰蚕吧？孟老弟未曾料到我军驻扎于此，找了一通说辞无非就是想与我有所合作，实现共赢。孟老弟你说是吗？”

“万兽宗戒律长老果然名不虚传，与聪明人聊天就是省事。想要找寻厌梦冰蚕是真，我需要厌梦冰蚕入药，可以将活死人恢复神智，所以此行便是要翻遍定柏省我也要找到它。除了这头灵虫，我还有一棵灵植要找到，名叫阴阳并蒂莲，就在这北肃山山顶。本来我想独自上山采摘，但这不是担心山上那头母龙苏醒，所以绕到这里再做决定嘛。”

“你的意思是，我军与孟老弟你一同行动，共同击退冰晶雪妖，掩护你摘得阴阳并蒂莲？”

“没错，孟某虽然没有当年杨宗主那般神通将冰晶雪妖转化成灵尸，但我可以只身上山，用这四尊尸魔杀出一条路，冰晶雪妖的尸体我还是可以短时间内缝制出来的，效率不及杨宗主，但可以保证一面山坡不会有冰晶雪妖能跑下来。”

“此话当真？”

“我以丹宗起誓，信不信由你，孟某从不轻易许诺，此番北上目的正是一蚕一莲，你若不允，我现在就杀上山，搅他个天翻地覆。”

鲁绪磊还想多想一会儿，忽的北肃山上雷声滚滚，抬头一瞧哪里是天象变了，是那头霜冻晶龙苏醒了！

“该死！怎么这么赶巧？”

鲁绪磊心中急切，暗自啐了一口，果断应下。

“就依你所言，你我一同行动！”

“如此甚好！孟某全凭鲁将军驱使！”

霜冻晶龙咆哮着，苍穹上原本阴云密布、满天飞雪，此刻已被戾啸声冲散，灰蒙蒙的天上看不见太阳，空气之中弥漫开一层霜雪，空气都冷了下来。

“全军听令！”

“是！”三营士兵一个个站的笔直，一些修为不足的士兵身体有些冻僵，肢体动作并不协调。

“听从营长号令调遣，不让冰晶雪妖南下侵扰帝国领土。犯我伽罗者，虽远必诛！”

“犯我伽罗者，虽远必诛！”

“犯我伽罗者，虽远必诛！”

“犯我伽罗者，虽远必诛！”

士兵们群情激奋，鲁绪磊的威望极大，这料峭寒冬中士兵过得都是疾苦日子，若不是鲁将军掏心掏肺献出所有，这北境军还能否有如此规模实难推测。

鲁绪磊将三大营的营长召集过来，看着面前洪天英、葛建军、詹路三人的面庞，过往记忆如走马灯在脑海里晃过，这想法没来由也不吉利，鲁绪磊也顾不上许多了，他年事已高，撑不到下个二十年了。顾不上后二十年的变化，就把这次战争好好把握吧……

冥冥中好像有张无形的手，每次抵御冰晶雪妖族群的时候总有外力帮助，每每都因为外力过于强大而免了一场生灵涂炭，这次……遇上丹魔孟不归，真说不准是巧合还是命运的作弄了……

将事情都交代清楚，让洪天英、葛建军、詹路三人稳住军心，平复心情，看向孟不归，踏步走了过去。

“孟老弟，我们上山吧！”

“愿陪鲁将军走上一遭！”

二人迈步离去，朝着北肃山另一侧的山脚走去，风雪很快掩盖了二人的行踪，霜雾弥漫，只有那仍不断咆哮的霜冻晶龙，提醒着诸位将士，冰晶雪妖族群即将再次南下，侵袭着伽罗帝国的每一寸土地，为其主人谋求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