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完全没入了地平线,只有些许浅红色的晚霞还挂在天边,一如昨夜沈大勺胸口的鲜血,充斥着冷寂和绝望。
墨影目送着墨倾尘钻进马车,心中没来由地一空,好像即将失去一件很宝贵的东西。
脑海中关于自己和墨倾尘的往事一幕幕地浮了上来。
墨倾尘和墨影今年都是十一岁,墨倾尘是墨府唯一的少爷,是墨家家主和夫人的心头肉。而墨影是墨府的家生子,他的父亲墨青峰是墨府上一任的管家。
在墨影三岁的时候,墨青峰有一次帮墨家外出收账,不幸遇到了一伙劫匪。为了保护墨家的财产,墨青峰没能活着回来,只留下孤苦伶仃的墨影,在深宅大院的墨府受尽欺凌,过了两年暗无天日的生活。
有一次墨倾尘路过院子,正巧见到新任管家墨财命令众家丁将墨影按在凳子上使用家法。听到年幼的墨影哭喊的十分凄惨,墨倾尘心生不忍,遂将其救下,并且让墨影跟在他身边,一同念书习字。
六岁的时候,墨倾尘带着墨影去游湖。
墨倾尘看着跟他形影不离的墨影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跟着我,那……你就叫墨影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墨倾尘的影子!”
墨影连连点头:“好啊,以后少爷去哪,墨影就去哪。”
七岁的时候,墨倾尘和墨影一同练字。
墨倾尘皱着眉将墨影的字看了一遍:“影子你写的这是什么啊,一点也没有少爷我的风范,太难看了。这个字应该是这样写……知道了吗?”
墨影赧然:“嗯,知道了,我再练练。”
八岁的时候,墨倾尘花一千两银子救了老吴。
墨影有些酸溜溜地问墨倾尘:“少爷,如果换成是墨影,你舍得用这么多钱来救我吗?”
墨倾尘断然道:“不会。”
“啊?为什么?”
“因为你这问题太无聊了,少爷怎么会让影子缺钱缺到需要出去骗人呢?”
墨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说的也是。”
九岁的时候,墨倾尘将被别人揍的鼻青脸肿的墨影带到医馆。
看着大夫给墨影包扎完毕,墨倾尘表情严肃地对墨影道:“影子你给我记着,以后没人能够欺负你。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打他们,往死里打,打坏了少爷赔他们医药费!但是如果再被人揍成这样,你就别回来了!”
墨影被揍成猪头的脸露出一个极其滑稽的微笑:“墨影记住了,下回一定打赢了再回来。”
十岁的时候,墨影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因,又联想到自己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心中抑郁难平。
墨倾尘找到了躲在柴房里垂泪的墨影,一身锦绣华服的墨倾尘不嫌腌臜地坐在了墨影身边的柴垛上。
“说到底,还是墨家欠了你。你放心,以后我墨倾尘有的,你墨影就会有。”
墨影抹了一把眼泪,有些赌气道:“那我想当少爷,让你当随从。”
墨倾尘先是一滞,进而怒道:“滚,反了你了是不是?”
两人追打成一团,墨影的心结就这样解开了。
……
“少爷,你可千万不能骗我,不能骗我……”时间拖得越久,墨影心里就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念叨了出来。
见墨影絮絮叨叨的,沈黎一头雾水。
“墨影,你知不知道你家少爷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这赌局还没结束,他就回马车上去了?”
“这件事啊,是个秘密。”
“好吧,既然是秘密,那我就不问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一只绿色的蝗虫从马车车帘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沈黎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是紧接着,就有更多的蝗虫持续不断地从马车中钻出,而且越来越多,大有不可控制的趋势,最后干脆将那竹制的车帘都冲破了。
漫天的蝗虫一如蝗灾爆发一般迎风飞舞,霎时间,整个天地仿佛就只剩下了蝗虫拍打翅膀那连绵不绝的嗡嗡声以及蝗虫啃噬草叶发出的嚓嚓声。
吃光了一大片,就又飞到了另一片。所过之处,天昏地暗,寸草不生。别说草,就连草根都没有剩下。
这怪异诡谲的情景让见多识广的老兔妖都愣在了原地,更别说沈黎等人了。也只有从小陪伴墨倾尘的墨影还稍显平静一些。
良久,老兔妖终于叹息了一声:“小娃娃,你赢了,老身认输。”
老兔妖话音刚落,那飞舞肆虐的蝗虫大军忽然间就消失无踪了。要不是那大片大片光秃秃的土地,众人甚至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少爷,赢了,我们赢了,那妖怪已经认输了!”墨影欣喜地冲到马车前,掀起那破烂的竹帘,却猛地僵住了。
墨倾尘安安静静地歪在马车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支唤魂笔。
他的脸色像纸一样惨白,他的唇角有鲜血蜿蜒流下。
旁边的一张画纸上,还留有半只未完成的蝗虫。
墨影颤抖地抱住墨倾尘逐渐冷却的身子,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少爷,那妖怪认输了啊,我们可以过河了。”
“快醒醒啊,别睡了,你不是还要拜仙人为师吗?你这么懒,仙人不收的。”
“还睡,你再不起来,晚饭没你的份了啊。”
“你又骗墨影,你不是说你会没事吗?你不是说你要活到七老八十的吗?你就会骗墨影……天底下,再没有比少爷更坏的人了,你就只会骗墨影,墨影再也不相信少爷的话了……”
“少爷,你醒过来好不好,不要丢下墨影,求你了……”
说完这一句,墨影已然泣不成声。
随后赶来的沈黎等人见状,也不禁流下了眼泪。
“倾尘,都是因为我们,你和墨影本来可以活的好好的,你都是为了救我们才会这样,沈大哥对不起你!”沈黎的脸因为愧疚和情绪激动而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捏着,绽出了一道道青筋。
沈从也是一脸愧疚,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没事吃什么兔肉。都是我,是我协助大勺逮的那只兔子,都怪我!”
另一名沈黎的手下也道:“墨少爷那么心善的一个人,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他还这么年幼,就……这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