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天才,许多东西不是别人说上一遍,就能学会,更何况是玄奥难懂的阴阳学术。可是,眼下易轻荷所说,是如何操纵八宝罗盘,分阴辨阳。
所以,我听了个七七八八,低头看向托于掌中的八宝罗盘,右手五指虚抓,轻轻扣住了代表阴阳的第二层,轻轻旋转起来,眼望天,心向地。
易轻荷一看,顿时面露讶异之色,说:“你还不笨。”
我不为所动,眼中尽是晦暗的天穹,不由得心也随之变得晦暗起来,仿佛天地失了其它色彩,只余黑白。
五指扣住的罗盘第二层,缓缓转动,渐渐的竟是越来越吃力,直至数息之后,便再也转不动分毫。
我心中诧异,想着是否再使些力道,却听易轻荷疾言厉色的说:“姓周的,松手。”
闻言,我心中一颤,不由自主一缩手,随即低头看去,只见罗盘第二层疯狂旋转起来,而其余数十层却平静异常。
片刻之后,那旋转的第二层盘面,金色小字渐成一道流光,中央天池指针也随之转动,看得我眼花缭乱。
罗盘分阴阳,指针转动,在我眼中只余一道残影。突然,残影消散,小小中央天池竟出现一个模糊的阴阳鱼图案。
我微挑眉梢,正要定睛细看,却见那阴阳鱼图案骤然溃散,指针与盘面代表阴阳的第二层同时瞬间停止转动。
极动至极静,看得我脑中昏溃,仿佛脑浆都要随之被甩将出来。我愣愣看着手中罗盘,半晌,才抬头环视四周,并无异样。
恰在此时,只听易轻荷轻叹一声,说:“心不净不诚,只差一步。”
我愕然无语,正暗自腹诽。然而,就在此时,整个城开始剧烈晃荡起来。我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其余四人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抬头间,只见天地变色,原本横亘于头顶天穹的那一线白光,在此刻变得曲折,似有溃散迹象。
城池摇晃,残墙,街道也似乎变得模糊起来。天地间,黑白两色纠缠不休,翻翻滚滚看老照片里云卷云舒。
小五吃力的改坐为趴,手里紧紧抓着那两块硕大的耗子肉,努力仰头看向天穹,啧啧说道:“周公子,这是你整出来的?”
我偷眼看了看易轻荷,咽下一口唾沫,说:“不知道。”
大海挪到我的身边,伸过手来抓紧了我的胳膊。我强打起笑脸,忍住剧烈颠簸而带来的头昏目炫,朝他一笑,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看周遭开始崩坏的残墙,我就心中打鼓,暗叫不妙。此地阴阳混乱,一旦崩溃,我们的结局自不言而喻。
却在此时,易轻荷声嘶力竭,发狂一般的吼道:“周长亨,你想要断子绝孙?”
闻听此言,我猛然一怔,顺着易轻荷的目光看去,顿时目瞪口呆,心神摇曳,眼中所见如当头一棒敲在我的头顶。
只见黑白两色纠缠不休的天穹中,露出一大块留白,而就在那块留白处,一行人,正缓缓走向天穹。
不知为何,我分明看清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我数了数,一共七人,七张一模一样的脸,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分毫不差,那是我老爹的脸。
他们正走在天穹,走向天穹。
我无法理解,只能看向易轻荷,却见她好似发了疯一般,满头凌乱的头发胡乱飞扬,数次想要站起来,却皆是重重摔倒在地。
只听她骂个不休,咒骂着我老爹不得好死之类的话语。我无言以对,脑中却只留那句‘断子绝孙’。
残墙,街道,房舍等等,这城中的所有,崩坏的速度越来越快,全都化作黑白两色的雾气,汇入天穹之中。
原本横亘于天穹中的那一线白光,也渐渐断裂,化作凌乱的白色光点,如星辰散落在翻滚不休的天穹中。
小五终于察觉到不妙,脸色发白的问道:“易...易小姐,快想想办法吧。”
库尔斯基咧着大嘴,满脸不甘。这里没有他想要的满地黄金,只有要他性命的无尽杀机。
我心中哀叹,也不知此时易轻荷在想什么,得不到她想要的,什么鬼盗术,什么‘大小姐’名号,反而身陷死局。
她,是否后悔。她的钱,终究买不来一线生机。
天地苍茫,也许此刻与天地相接的那一线生机,都已被斩断,任凭八宝罗盘如何神妙,都不能再觅到。
就在众人心如死灰,认定必死无疑之时,一人自远方而来,穿过残墙,越过黑白,来到我们面前。
我定睛一看,竟是在藏尸洞中自行离开的刘二爷。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线细线,颔下竟又长出了些许胡须。
五人五双眼睛怔怔看着他,他嘿嘿一笑,说:“想活,跟我走。”
说罢,转身便走,摇晃的城池竟似对他毫无影响。苏联人库尔斯基率先起身,跌跌撞撞跟着刘二爷朝前冲去。
紧随其后便是小五,只见他微微一愣,便大呼小叫连滚带爬的追去。易轻荷扭头看了我一眼,也随之而去。
大海将我拉起,稳住身形,亦步亦趋。此前撞不破的高墙,此刻皆如幻象一般,穿之即过。一路狂奔,目力所及,尽皆崩毁。
浩浩荡荡,恰似天地末日一般。
我不知道奔行了多久,只是时不时抬头看向天穹,看向那块留白,七人的身形渐渐隐于混乱黑白之后,再也看不见了。
银色消失了,街道消失了,残雪也消失了,天地间的微光也逐渐消失,眼前变得黑暗,看不清脚下的路。如履平地的刘二爷自怀中摸出一盏灯来,举到嘴边轻轻一吹,顿时一撮幽幽火苗升腾而起。
可是,火苗虽小,却照亮好大一片区域,将一行人全都笼罩其中,脚下的路也顿时清晰起来。
易轻荷看着刘二爷的背影,惊声说道:“照幽。”
走在最前方的刘二爷闻言,转身看向易轻荷,嘿嘿一笑,说:“女娃娃,有见识,居然知道老夫手里的是照幽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