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棉衣棉裤浸了水,变的异常沉重,装过水的大头皮鞋穿在脚上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然而,即便这一身行头糟糕至极,在这阴冷无比的鬼地方却不敢脱了不穿。
我抓起水壶灌一口水,然后再吃一口干粮,跟着大海的脚步走的艰难无比,手电昏黄的光亮地这片浓稠如墨的黑暗中,根本就照不了多远。
走过寒潭边数十米湿软的沙滩,就踏进了一条幽暗的洞穴。一如几年前昆仑雪域下的黑暗,只是好歹此刻别在腰间的手枪,稍减了些许恐惧。即便,我知道在这种诡域之地遇到危险时并无大用。
大海走的不快也不慢,一步一步看似走的十分随意,只有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断断续续传来的咀嚼和吞咽的声音,证明他此刻正全神戒备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我和着清水咽下一口干粮,举着手电看着空无一物石壁嶙峋的山洞,然而却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的后背,也不知是湿衣寒冷,还是恐惧使然,我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遭的黑暗以及大海沉默的前行,一切都显得压抑万分。渐渐的,我就有些吃不劲儿了,不由自主轻咳一声,想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于是,我竭力压低了声音,说:“大海,你说陈拿西会去哪里?”
大海脚步一顿,缓缓蹲下去仔细瞧着地面,片刻,才摇摇头,说:“不知道,走吧,他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淡,但愿接下来没有岔路,否则我们真就没法找了。”
我轻叹一声,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他命里该绝,我们也没办法。尽力而为,算是给陈教授一个交代。”
大海扭头看了我一眼,轻笑一声,说:“我们能出来找人,便已算是交代了。不过,接下来我们可要小心才是,我总感觉这地方不对劲。”
“嗯?”
大海站起身,举起手电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照了一遍,末了还伸手在石壁上摸了一把,再捻了捻手指,才接着说道:“你不觉得这地方干净的有些过头了?”
我轻咦一声,也学着大海伸手摸了一把石壁,才猛然惊觉起来,在这时间都仿佛停止流动的山洞里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也没有半分潮气。
如果按照常理来说,洞口连着水气盈天的寒潭,洞内应当潮湿不堪,甚至布满湿滑的青苔烂泥都有可能。然而,这里却出人意料的干净。
大海看着我,说:“从我们走进山洞那一刻,我就注意到了。通哥儿,不知你听没听过那些传说。”
我皱了皱眉,苦笑着说:“陈拿西突然变成那般模样,传说只怕并非只是传说埃”
话声未落,大海一声暴喝便已紧随而至,“小心。”
眨眼之间,一抹雪亮的刀光从我头顶闪过。下一刻,只见一截东西扭曲着跌落在地。只是,还不等我低头去看,大海已然伸手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
沙沙,沙沙,沙沙......
无数的沙沙声骤然响起,仿佛凭空而起,倾刻间便塞满了耳朵,直让人忍不住一阵颤栗,抓心挠肝好不难受。
大海举起手电一晃而过,神情剧变,转身再看,随后发一声喊,拉着奔命也似的狂奔而逃。我喘了口气,一边跑一边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大海气吼吼的直骂娘,说:“他娘的,全是蜈蚣,好大,好多。”
我一听,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而起,直至头顶。一身的鸡皮疙瘩越发密集,忍不住便是激灵灵一个寒颤,于是,狠狠啐了一口,说:“难不成真叫我们说中了。”
大海嘿的一声,拽着我跑的更快了,一边跑一边无奈的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呸,可真是乌鸦嘴。”
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于是就只能哭笑不得的说:“乌鸦嘴就乌鸦嘴吧,现在咱们得想办法脱身才是。”
大海挥了挥手中的军刀,咬牙切齿的说:“怕个求,大不了与它们拼了就是。”
我一听,回头一看身后密密麻麻汹涌而来的影子,忍不住又啐了一口,说:“问题是没法拼呀,实在太多了,跑吧。”
石头甬道里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剧烈的喘息声,以及那密密的‘沙沙’声。然而,越是这般嘈杂纷乱,越是显得这方空间幽深,死寂与恐怖。
手电光束随着我们的奔跑剧烈晃动,胡乱打碎了前方的黑暗,只是,随着我们跑过,黑暗便又在身后悄无声息的聚拢,融合,把那无数紧追不放的蜈蚣藏入其中,使之变的更加阴森可怖。
逃命,我紧紧跟着大海的脚步逃命,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跑不动,下意识打开天罗伞挡在身后,想要与它们拼上一场时,大海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咦了一声。
我举着手电一照,眼见的他止步不前,不由急急问道:“怎么,有发现?”
大海身形一错,举起手电直直照着前方,说:“没路了。”
我抬眼一瞧,只见前方怪石嶙峋,左右皆然,果直是没了路。眼见如此,我不由得暗叫一声苦也,忍不住扭头看向大海,却将将好迎着他望过来的目光。
“杀回去。”
“杀。”
我和他几乎同时说出口,决然没有半点犹豫。可是,当我们两人咬牙转身,鼓足了全身气力,欲要与那群蜈蚣拼死一战时,却又呆住了。
身后的黑暗里死寂一片,‘沙沙’声与那密密攒动的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了,仿佛这一切都是幻觉,从未曾发生过。
一时间,我和大海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眼里尽是困惑。半晌,我们才相互点点头,齐齐迈步朝前冲出了十数步。
石头甬道里空无一物,一如此前连半点灰尘都没有,就更别提那群让人恐惧的巨大蜈蚣。我怔怔看着手电光照亮的方寸之地,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大海摇摇头,伸出脚尖踢了踢脚下凸起的地面,实实在在,‘嘭嘭’作响,“这事,可真是奇了哈。”
我咧咧嘴,心想这事又岂止于奇,更多的只怕是怪。奇奇怪怪,诡异无比。然而,思来想去,除了莫名消失的蜈蚣群,似乎又不甚奇怪,反到是我们应该感到庆幸。
大海见我不说话,沉思片刻,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断头路,颇有些无奈的说:“通哥儿,咱们这就回去?”
我说:“没了路,只能往回走。可是,陈公子去了哪里?哎,大海哥,咱们一路过来,可见过有岔路?”
大海用力的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说:“好像...应该...呃,也许没有。”
我举起手电照向幽深的甬道,突然间,眉头一皱,隐隐间觉得似乎忽略了些东西。于是,我拿着手电缓缓挪动,细细的打量起来。
看了片刻,甬道上下左右粗砺无比,灰白的岩石看起来十分坚硬,眼前所见的一切仿佛就本该如此。
当这想法在我脑中一掠而过,我猛然惊醒,本该如此意味着天然,意味着不曾有人力加诸其间。
然而,即便想通此节,却对我们眼下的处境毫无用处,找不到陈拿西,想不通那群蜈蚣由何而来,因何而去。
大海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军发未曾离手,眼见我四下打量不言不语,同样沉默着,静静等待。
半晌,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刚才的发现似是而非,可有可无,于是便懒的说与他听。想了想,说:“看来只能往回走了。”
大海点点头,说:“等下咱们得瞧仔细了,要是有岔道,不妨再找找看。”
调头而行,我们依然不敢大意,走的不急不,脚步尽量放轻。只是,甬道里似乎比来时更加安静,我们轻微的呼吸声与脚步声,在这里变的沉重又刺耳。不知不觉间,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人喘不过气来,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悄然出现,顺着额头滚滚而下。
大海似乎察觉到我的异常,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别着急,深呼吸,然后放慢呼吸节奏,你会觉得好过些。”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依言而行,果然好受了许多,只是这压抑的气氛,依旧挥之不去,也不知道我能保持多久。
一路往回,十分钟过去,安然,二十分钟过去,无恙,三十分钟过去,静寂,四十分钟过去,无声。也不知道我们走了多远,甬道还是那条甬道,两侧是坚硬粗砺的石壁,哪里有半点岔路的影子。
我额头上的汗珠又开始滚滚而下,双手掌心湿漉漉的,手电和天罗伞都几乎要把握不祝沉默的太久,我看了看大海,轻咳一声,说:“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回去?”
大海神情凝重,举起手电直直照着前方好似永远止境的路,说:“不知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闻言,我心头一震,看着前方,心头隐隐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沉吟着没有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漫长却又短暂,很快又是一个小时。
没有蜈蚣,一片死寂,甬道还是没有尽头。
我喘着粗气,汗出如浆。我和大海的脚步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直至此时,已然开始奔跑。
脚步声与喘息声在甬道里回荡着,连成一片,仿佛有无数人在随着我们奔跑,恐惧由然而生。
突然,大海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前方不远处,默然无语。我擦了一把汗,刚想要发问,猛然看见前方情形,顿时目瞪口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也生生卡在喉头,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路,没了,甬道至此而绝,一如回头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