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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的确发生了爆炸。”流浪汉数着钱,眼角余光不断打量着青年的表情,“我也的确看到一帮警察追了出去,不过……在他们跑出去以后,一道人影才从路灯下面闪过去。”
无论是不是有意为之,他丝毫没提他刚才混淆了两件事发生的前后顺序。
“还是刚才指出来的那个方向?”栗山阳向没什么情绪地问。
“当然是那个方向。”流浪汉斩钉截铁地回答,活动着身体,手快速而隐蔽地碰了一下枕头,“除了您,谁会注意到一个住在桥洞下的流浪汉呢?虽然昨天晚上被吵醒后我有点迷糊,但我肯定没有看错方向。”
“您知道那是名逃犯吗?”青年继续以同样的语气问,“而你本来有机会提醒其他人,阻止他的越狱。”
“您是觉得我这里有露天电视或者广播电台什么的吗?”流浪汉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可以让我及时获取有关犯罪的新闻?不,只要不牵扯到我,随便他们怎么搞。如果有犯人越狱了,那也是警察先犯了错,不是吗?假如那名罪犯因为我的提醒而恼羞成怒来报复我,警察能保护吗?显然,如果他们足够有能力,也轮不到您这种侦探来调查一名越狱的罪犯。”
栗山阳向没理会他前面那一大段话,纠正道:“我只是一位备用助手。”
“那您显然比有些侦探都会办事,为什么不出来单干呢?”
听起来对方的确没有其他话可说。栗山阳向扫了一眼他那条起球的破毛毯,在沾着污渍的枕头上停留了一会儿L,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谢谢您的情报。”
他这次转身没有再被喊住,顺利地走出了桥洞。
刚回到街上,青年就面色如常地找到一座电话亭,投入硬币后拨打报警电话,报出桥洞地址:“东边那座桥的桥洞下有一名流浪汉自称知道越狱罪犯的情报,但他为这情报开了个很高的价,我想这应该是一种令人不齿的勒索行为,说不定还包括部分欺诈……”
说完自己要说的,挂断公用电话,青年唇角才浮现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在接到报案的警察到来之前,青年快步离开电话亭,朝流浪汉所指方向的反方向走了过去。
在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察觉他们所知道的消息对你来说有哪怕一丁点的作用,否则就只会弄巧成拙——栗山阳向学到过这个道理,虽然他刚才的所作所为与之几乎完全相悖。
显然从各方面来说,他都完全不能算是个好学生。青年耸了耸肩。
只是刚才在打量对方的时候,栗山阳向眼尖地在那个沾染污渍的枕头上发现一块被物体撑起来的不明显轮廓。
根据形状与轮廓的微妙变化、以及流浪汉两次拿到他付的钱后的小动作,几乎可以大差不差地做出判断——那应该是另一叠折起来的钱。
如果先前就有人拿钱来和那流浪汉买消息,他已经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干嘛不一开始就狮子大开口,
反而非要报出一个误导性的选项呢?
同时,警方也公开承诺了对提供有效线索的人给予奖金。伦敦的流浪汉向来不会错过能拿赏钱的机会,哪怕只是一枚铜板,难道东京的流浪汉反而视钱财如粪土吗?
有一个答案可以合理地解释这种反常行为:那就是他先收了罪犯的钱,答应帮对方遮掩行迹。
假如他再将罪犯卖给警方,就像流浪汉自己之前说的,有被报复的风险,而且对方一旦被抓,肯定也会供出他之前的从犯行径。
但另一个问题又随之而来:佐藤让治在监狱里待了三年,能凑出让这个有些贪婪的流浪汉满意的数额吗?
鸭舌帽檐的遮掩下,那双敏锐的灰蓝色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路上行色匆匆的每一个行人、甚至是每个隐蔽或显眼的角落。
一股古怪的气味很快引起青年的注意——似乎是化学试剂的味道,正常情况下,这种气味可不应该出现在大街上。
仔细观察了道路两侧甚至更远的地方,确定这里的确没有一家化学工厂、或是任何一家与化学药剂有关的生产工厂,栗山阳向追着那股极其微弱的味道寻去。
他的目标似乎表现得很明显。
——那名戴着兜帽与口罩的男人一见到他朝自己走来,几乎如同惊弓之鸟般马上飞快地迈开脚步逃跑!
追击逃跑的生物似乎是很多动物共通的本能。这里面蕴藏着一个十分简单的逻辑:如果他自己不心虚,那为什么要一见到他就逃跑呢?
除了做贼心虚之外,难道还会有别的原因吗?
栗山阳向觉得有。
青年紧紧追在男人身后,短时间内看起来压根不可能被甩开,却也似乎没法立刻追上并拿下对方。两人就这么维持着一追一逃,前方男人越来越粗的喘气声被风送到青年耳畔。而后者虽然一点也不疲惫,却仍然配合地放低了速度。
如果面前的人是一枚诱饵,那么他可不打算提前咬钩。
他们拐过两个弯,对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进门,咚咚咚踩着楼梯往高处跑。栗山阳向追在他身后,忽然颇有种地位倒转的感觉。
通常他才是那个被追着往天台上冲的角色——为了躲避普通人,防止他们被廷达罗斯猎犬所伤害;同时,也是为了更方便地遛着猎犬穿过大半个东京街区。
这种巧合般的联系让他以自己的心态,对藏在幕后的始作俑者有了些新的猜想。
十几层的高度一转即逝,对于青年来说,这点距离算是个热身,但对于逃跑的男人来说,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和沉重的脚步已经证明他快要抵达极限。
这里似乎是栋废弃的烂尾楼,栗山阳向在上楼时透过没有装门的入口,见到很多房间的内部都是杂乱而裸露的水泥装修,期间更是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人。
在这栋楼的天台,对方终于停下了脚步。
栗山阳向看了一眼相邻的大楼:“这个距离可不太好跳,搞不好会直接摔死,你是慌不择路才跑到这里的吗?”
背对着他的男人慢慢回头,扯下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形容惨淡的脸——和栗山阳向记忆中有些出入,但与今天报纸上刊登的佐藤让治那张照片几乎完全一致。
除了布满他眼白的那些红血丝。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男人的脖颈——
闪烁着光的金属装置卡在他的脖子上,不相通的左右两边分别盛装着粉色与蓝色的液体,随着佐藤让治的动作波动摇晃。
栗山阳向鼻尖微动,精确辨认出粉蓝两色液体就是那股微弱化学气体的来源。
“……”
佐藤让治并没有认出近乎全副武装的青年,神情怔忪、眼神空洞而疲惫地盯着虚空,嘴唇微微翕动。
栗山阳向听得清楚,他说的是——
“救命。”佐藤让治喃喃道,“救救我……”
与他言语完全矛盾的是他的行为。佐藤让治本就站在天台边缘,此时更是朝外一歪,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头朝下向着十几层高的地面倒下去——
这是一条生命,不过是罪犯的生命,他还害死过一名年轻的、本来有着光明前途的警察。
这样的生命还值得救吗?
栗山阳向其实并没有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完全没必要——还轮不到他这种人来做出审判。
这个世界有成体系的法律、有社会普遍认同的运行规则,同样也有暴力执法机关对法律与规则进行维护。就算其中仍然有不完善、或是令人不满意的地方……
但仍然轮不到他来审判一个人该死该活。
青年箭步上前,在对方真正坠落下去前及时拉住了他。对方脖子上的束具仍以一定规律闪烁着光,看向他的眼神充满麻木与恐惧。
“砰!”
一颗烟雾弹在此刻猛然炸响。
眼前的一切都淹没在茫茫厌烟雾里,被极力放轻的脚步声从他身后悄然接近。栗山阳向在无人看见的烟雾中垂下眼帘,在将人甩出去和什么都不做之间抉择了一秒钟。
三秒后,冰凉的金属“咔哒”一声,卡住了他的脖颈。
烟雾渐渐被风吹散,青年才面无表情地将佐藤让治从天台边缘拉上来,漫不经心地甩在地上。
金属颈环磕在地面,发出“咚”的轻响,佐藤让治狼狈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但青年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神秘人身上。
对方披着一件硕大的黑色斗篷,整张脸与身体都藏在阴影里,只有一只右手露在外面,灵巧地把玩着个只有一个红色按钮的遥控器。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不过倒是很敏锐,竟然追着诱饵一路到了这里。”对方开口后才听出来这是位女性的声音,“为什么?看起来也不像是警察,难道……”
她走近两步,指尖划过遥控器,停留在上面的红色按钮上:“你是警方雇佣的猎犬吗?”
“不。”
栗山阳向此时颇有些惜字如金。他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金属颈环,
虽然看不到全貌,但就看到的部分来说,几乎都和佐藤让治脖子上的颈环一模一样。
他伸手抚上金属环,立刻感受到冰冷的温度。
“不?那你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独自追击一个危险的逃犯呢?难道是为了正义?”女人笑了笑,后退几步,与青年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我猜,你现在一定恨不得直接用蛮力把它从脖子上扯下来?”
“然后就在这里被炸死?”
“很聪明嘛,不愧是能自己找到这里的人。这是我自己制作的装置,无论是以不正确的手法尝试将它拆下来,还是我按下遥控器,只要两边的液体交汇……”佐藤让治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女人打量着依旧眼神平静的青年,忽然产生些兴趣,“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如衡量一下,用你的命换你的身份,这交易是不是公平又合理?”
栗山阳向看着她:“我能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吗?”
“目的?我可没有给你谈条件的选择,不过……”
对方随意地抛着手里的遥控器,佐藤让治刚刚平缓些许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这让青年冷静的举止显得愈发不同寻常。
“你可以叫我普拉米亚,我正打算找到一名警察,试试他的水准呢。”
无论是自信于将青年的性命完全掌控在手中,还是认为就算泄露也无所谓,女人以一种故作不在意的语气道:“一个名字叫松田阵平的警察。”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覆在金属上的指尖在一瞬间勾住颈环,小腿肌肉猛然绷紧,似乎紧接着就要用蛮力将装置拆掉——
指尖在下一刻恢复了放松的状态,小腿也卸去了向前冲的力道。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
栗山阳向停顿片刻,抬手拉下围巾,同时摘下了自己的口罩与鸭舌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