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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武安侯府小佛堂。
沈老夫人跪坐在蒲团上手捻佛珠,嘴里低声念着经文。
平日里沈老夫人在小佛堂待得再久,也是心境平静。
今晚心头有事,内心烦躁得很。
她闭着眼手中转动佛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一炷香后,沈老夫人再次睁开眼时,脸色已恢复如常。
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她站了起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进了屋后,沈老夫人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终于对身边的嬷嬷开了口。
“祁嬷嬷,太和县那边眉儿可安排妥当了?”
“回老夫人,腊月初九那日,少夫人就已差人往甘州那边去,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到了。少夫人向来办事谨慎,请过去那头办事的人靠得住,您就安下心等消息好了。”
祁嬷嬷低眉顺眼,站在沈老夫人的身后,眼神却闪烁不定起来。
沈老夫人背对着祁嬷嬷全然未觉,听到祁嬷嬷的回话,紧绷着的神情慢慢舒缓了开来。
“眉儿办事,我自是放心。希望这回不要再出什么岔子。若能用银子了结如意那段孽缘,也算是好事。如若那家人是个识趣的就该安安分分呆在那村里,永远不要和如意有纠缠。”
“老夫人您多虑了,那家人和大小姐虽说有些关系,但隔了这么多年,大小姐也早与那边断了联系,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乡下人最是贪得无厌,事关如意我这个做母亲的,又岂能不忧?我前儿听眉儿提起过太和县那边的来讯,说那家的大丫头最近在经商酒楼。一个女娃家家全然没有半点女子的贤良淑德,成天抛头露面真是有辱门楣!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然就是让不了台面!”
那沈老夫人提到秦箬,神色变得冷了起来,只差点没捏碎手中一直握着那串佛珠。
沈老夫人此生最大的痛,就是自己这个唯一亲生女儿,在十六岁那年被贼人掳走,足足六年后才被寻了回去。
再见之时,却成了有了三孩子的娘。
她侯府的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出落得一副好样貌,还未及笄说媒的几乎就踏破了侯府的门槛。
却想不到有生之年会遭此大难,自己如珠如宝宠着的女儿,竟然被困在一个乡下农家六年之久。
想到这点她就恨不得将那家人挫骨扬灰,对于秦家的那三个孩子,沈有夫人从不打算相认。
沈老夫人这话,祁嬷嬷可不敢接,她沉默着没有出声。
良久,沈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痛色:“那如意现在在做什么?她还是没想通?也不肯见眉儿?”
沈老夫人永远都不会忘记,大儿子沈君行将女儿接回来那天的那情景。
长达六年的分离,再次见面看着荆钗布裙一身农妇打扮的沈如意,沈老夫人哭得几乎昏厥了过去。
而沈如意除了眼眶微红,整个人冷静得可怕。
她开口对着自己就行了跪拜礼,请求自己允许她回到那个秦家,从此就当她死了。
如意的闺中密友兼大嫂,唐青眉好意来相劝时,她竟然魔怔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打了唐青眉一巴掌。
还扬言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置喙。
沈老夫人失望伤心加上盛怒之下,平生第一次动手打了女儿一巴掌。
母女俩久别重逢,首次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沈有夫人想不明白,自己从前那个端庄贤淑、孝顺贴心的女儿,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副不可理喻样子。
一丝隐痛从胸口传来,沈老夫人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
“老夫人,你没事吧?”
“大小姐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想,她并不怪您,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总归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
祁嬷嬷见状,赶紧上前去搀扶。
“十年了!十年还不够她想通这一事吗?那姓秦的那一家,难道比我这个母亲还重要吗”
沈老夫人脸上涌现出一层薄怒之色。她猛地推开了祁嬷嬷的手,怒气冲冲打断了她的话。
早知如此,长痛不如短痛。
当年君行去接如意的时候,就不该对那家人手下留情。
沈如意回府后,因为执意要回秦家,沈老夫人也曾对远在甘州太和县的秦家,动了杀心。
只是看到女儿那日渐消瘦的身子,以及那毫无波澜,没有半点求生欲的眼神,沈老夫人又陡然心软了。
她心里对秦家充满了厌恶,却又碍于沈如意,欲除不得。
沈如意沦为农妇那几年,要不是被那户低贱的农人给灌输了一些不好的思想,又怎么会放着好好的侯府大小姐不做,非要回去过苦日子?
以武安侯府的身份地位,当时如意虽然年纪大了些,过了成亲最好的时机。
但是只要沈如意首肯,想娶她的人大有人在。
哪知,女儿回来是回来了,整日却像是被丢了魂般。
不但抗拒了好意为她安排的亲事,更是以死相逼。扬言若是要替她安排亲,除非对方是想要从侯府抬出的一具尸体。
沈老夫人受了威胁又惊又怒,彻底死了心。
而沈如意回来后,直接搬进了侯府最偏僻的院落,甚少在人前露脸。
回来十年之久,虽说同住一个府中,母女俩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母女两人也渐渐生了嫌隙。
沈老夫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又拿沈如意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派人将沈如意看管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十年。
“罢了!罢了!这次眉儿安排的人我也放心。总归日后和那家人,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就希望他们识相些,否则就怪不得老身手心狠手辣了。”
沈老夫人对于大儿媳唐青眉向来信任,不过是给对方送一笔银子,顺带敲打对方一番这样的小事。
唐青眉派谁去的,她压根不打算过问。
想起几个月前,眉儿无意中提起说是她一个远房表亲的儿子,居然和秦子宴是同窗明年就参加院试,自己还不知道那家人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秦家一心要让那个趋炎附势,品行不端的大儿子参加科举,目的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以科举的名义进京攀附武安侯府吗?
沈老夫人这一刻,甚至怀疑秦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如意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