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弗朗索瓦

在贝莎七主城中，圣洛克堡位置最北，气候也最寒冷，这座位于勒瓦河河口岛屿上的城市，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堡垒，城市的徽章则是黑色的背景下一头站立的白熊。

在筑城前，这座岛屿就被蛮族称为巨熊岛，这些罕见的可以释放雷电的庞然大物，常常在河口使用电击捕捉洄游的鱼类，或者在冬季破冰取鱼。

洛克是光明教会历史上一位著名的圣殿骑士，是他驱逐走巨熊岛上的蛮族，开始驯服白色巨熊，并首先建立人类定居点，自此圣洛克堡就打上深深的光明教会烙印。

如今，光明教会的一支圣殿骑士就长驻于城市中心的骑士塔，市议会的十三个席位中，光明教会也独占五席。

早先，圣洛克堡因为它周围山地中的优质铁矿而有名，附近还有大量的泥煤和木材，丰富的水力，因此大量的铁匠移居于此，这里逐渐成为贝莎海沿岸与巨人王国相呼应的武器、盔甲制造中心。

再后来，随着勒瓦河中游的几处礁石险滩被清除，商船可以自此上溯然后再转运到蓝潮河，成为贝莎海沿岸与大陆东部交通的重要商道，财富更是随之滚滚而来。

现在不过才十月初，圣洛克堡早已进入它的冬季，厚厚的雪结成冰覆盖在黑色的城墙和堡垒上，这座经过不断扩建，可以容纳八万人的北方大城，是周围数十个人类聚集地的中心，勒瓦河快要完全冰封，但大海永远波涛汹涌，财富永不冬眠。

即便在冰天雪地的严冬，圣洛克堡上空依旧烟雾蒙蒙，城内无数个炉子依旧烈火熊熊，在这些炉子旁，无数工匠赤着上身举着大锤挥汗如雨，河港渐渐寂寥，海港依旧人头攒动，而主要街道上，更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一副和蔼可亲中年商人模样的吉兰特，领着小学徒般的艾米，经过河港码头严密的检查，缴纳过每人一百个铜币的入城费后，怡然自得地漫步在城内曲折起伏的石板街道上。

整个城市呈黑白两色，所有的建筑，包括铺路的石板都是黑色，而房顶、屋顶都积着白雪，只是在屋顶或塔楼的顶上常常竖着一只金色的公鸡，随着风呼啦啦地转动。

“这是什么？”艾米好奇地指着问。

近来，艾米身上的桀骜之气少了不少，稍稍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这应该是近朱者赤的原因，和吉兰特相比，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比他更从容和更自信。

“这是风信鸡，除了可以辨别风向外，还有避除邪灵的作用。”

“避除邪灵？”艾米瞪大了眼睛看向吉兰特，经过这段时间单独相处，吉兰特老师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虽说还没有见过他的身手，但他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果然，吉兰特老师又开始悠然讲述，“在贝莎七主城中，圣洛克堡距离亡灵出没的大沼泽最近，我们刚刚经过的勒瓦河就是正源于大沼泽。亡灵厌恶光明，金鸡则是光明的象征，也是光明教会的胜利图腾，事实上，在圣洛克堡千余年的建城史中，有过数次大规模的亡灵围城史，甚至有一次亡灵攻占了城池，再将城内所有人变为亡灵后，作为战利品带回大沼泽。”

艾米吐了吐舌头，表情有点将信将疑。

吉兰特也不和他计较，带着他走过七弯八绕的大街小巷，穿过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临近岔河的另一面，远远地便可以听到满街的“叮叮当当”打铁声。

“吉兰特老师，我看你对这里很熟悉，是不是经常来这里？”艾米忽然问。

“说实在的，我并不是太喜欢这里，觉得空气中有种压抑的气氛！”吉兰特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山坡下城墙外的河流。天空是灰褐色的，河流里流淌着黄褐色泛着泡沫的水。艾米点了点头。吉兰特继续道，“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来过这里了！”

艾米心想，到处游荡的游侠，肯定得有个好记性，动不动迷路肯定不行。

沿街的铁匠铺大大小小，但没有一家像吉兰特在街道尽头停下脚步正面面对的这一家看上去气派。铁匠铺本身就像一座高大的庙宇不说，就门口停放着的十多辆豪华马车，以及有全副武装的城防军军人在这里维持秩序，就可以看出很不一般。

吉兰特却皱起了眉头。

艾米没有发现吉兰特表情上的变化，兴奋地直搓手，“吉兰特老师，您所说的那位有名的铁匠，就住在这里？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吉兰特难得地犹豫起来，“艾米，我们还是去大街上，到那里我帮你买一柄上好的钢剑。”

“可是，我想看看如何现场打造武器！”艾米的胃口早就被吊了起来。

街道的入口，忽然间人群涌动，喧哗起来。

吉兰特第一时间便将艾米拉到路边上。

很快，就有一小队身着银铠骑着白马的骑士策马飞奔而来，领头的两位手上都高擎着银光闪闪的日轮节杖。

“圣殿骑士？”艾米脱口而出，侧目看了吉兰特一眼。

游侠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街道上的人群纷纷避让，就连穿着皮甲披着红披风的城防军军人也是如此。

圣殿骑士看到像庙宇般宏伟的铁匠铺门前横七竖八停放的马车，立即皱起了眉头，冲城防军大声喝道，“你们别跑，赶快把这些该死的马车弄走，腾出地方来！利奥大人很快就要陪着贵宾驾到！”

城防军于是又一窝蜂跑回来，有推有拉有大声吆喝，很快将门口清理出来。圣殿骑士小队沿着道路迅速列成整齐的两排，不一会，大地发出微微震颤，一头巨大的银熊出现在艾米的视野中，在熊背上，端坐着一位身着银甲，头发花白的骑士，巨熊以稳健的步伐从街道那头走来，跟在其后方，是由两匹洁白如玉的骏马拉着的红色马车。

巨熊骑士从吉兰特身前经过时，锐利的眼神在他和艾米身上稍作停留，然后在门前从熊背上跳了下来，弯下腰，恭恭敬敬地打开马车的车厢门，从车厢里面走出一位身着红袍的老者，在巨熊骑士的陪伴下，他俩一起进入像庙宇般的铁匠铺。

“红衣主神官？”艾米问。他只是知道，在神圣教廷，红衣主神官是仅次于教宗的存在，地位尊崇，光明神术非凡。

吉兰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走吧！”在圣殿骑士慢慢收拢队列，向着门口聚集之时，拉着艾米离开了这条街道。

……

阿基坦公爵的领地临近贝莎海西南沿岸，与贝莎联盟的首府吕温克最为接近，而圣洛克堡则位于贝莎海的东北沿岸，两者相去近万公里，即便乘坐最快的风帆船，也需要二十日以上。

在购买好次日傍晚启程的船票后，吉兰特带着艾米住进了临近海港码头的一家客栈，客栈的壁炉内火烧得正旺，走廊内弥漫着食物和烟草的气味，一条身影忽然从壁炉旁角落的阴影里闪了出来，低声留下了一句话，“我们家主人，今天入夜后，恭候您的光临！”

艾米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那人已经迅速地从楼梯口消失了。

“看来，我们没有急着去买武器，那是对的！”吉兰特笑着说。

当晚，吉兰特和艾米终于进入了这座宫殿般的铁匠铺，在一间金碧辉煌连仆人都穿着昂贵的东方绸缎的大厅内，艾米见到了吉兰特所谓的“颇为有名的铁匠”。

这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由于大殿内的温度太高，只穿着短袖睡衣胖子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看到吉兰特，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

在挥手驱走左右后，胖子快步上前伸出双手握住吉兰特，“好久不见，尊贵的游侠大人！”

“游侠从本质上讲，和吟游诗人甚至流浪汉没有太多区别，所以谈不上尊贵。”

“您是责备我不再是一个本分的铁匠了吗？您要知道，对于您这般的自由，我是没日没夜、无时无刻不在羡慕。”胖子的反应很快，说着，拿眼睛瞄向艾米。

“这是我的弟子，他叫艾米！”吉兰特如实介绍。

“那你肯定是来给他找一件合适的武器，这方面我最擅长！”

吉兰特点点头，紧接着道，“不需要太好，他只是一位孩子！”

艾米终于忍耐不住叫了起来，“为什么不要？我就要好的！再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胖子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吉兰特，没有嘲笑，而是一脸真挚，“我赞成你的话！艾米！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学徒，最恨的就是别人对我说，你还小，只能看，只能提水、倒水、填炭、鼓风……”说着说着，胖子停顿下来，看吉兰特没有反应，隔了一会又继续道，“毕竟我弗朗索瓦也是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匠圣，如果我提供的武器质地一般，最后还是会影响到我的声誉。再说，要是没有您，尊贵的游侠，如今我可能还在我的叔叔，阿基坦公爵殿下的地牢内，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吉兰特轻轻叹了口气，一时间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