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鱼儿和青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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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有一间花草店，挺老的样子，听老人说开了有七八十年了，店本身存在了多久，也没人能说清楚了。

店里的花草养得好，人们也经常愿意去买上几盆，但最近，好像要拆了。

刚刚下了一场雨，巷子里的青砖被冲洗的干干净净，一水儿的泛着绿光，一只穿着布鞋的小脚顽皮的踩进水洼，水渍四溅，布鞋瞬间被浸湿，主人浑不在意，打着伞蹦蹦跳跳地踩水玩，嘴里还哼唱着胡乱编的小曲儿：

“今天的雨好大啊~，见到一只大花猫，遇到一只秃毛狗~，阿婆还给我一个大馒头啊~”

“小鱼儿，你又拿别人的东西了？”一个声音冷不防插了进来。

“啊呀！”唱歌的人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油纸伞被扔到了地上，一个扎着古时发髻的小孩看着来人辩解道：“我才没有拿，是阿婆送给我的！”

来人是一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袭青色长袍，袍子前面被勒进腰间，手里抱着两个花盆，却自有一种儒雅气质。

男子轻轻笑了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帮我把花盆都移过去吧。”

“哦。”小孩老老实实的帮他搬花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男子是花草店的主人，他让别人叫他阿青，有人问他的家人，又总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小鱼儿从小在这间没有名字的花草店里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他也一点儿不在意，每天除了在店里帮点小忙，就是跑到外面胡乱玩儿去了。

阿青修剪摆弄着店里的花草，小鱼儿趴在桌子上托着腮，向他汇报着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

“……还有啊，华华他阿爷马上就要过寿了，听说是八十大寿，要办的很热闹呢，阿婆还叫我一定要带你去。”

阿青脸上带着浅笑听着小鱼儿每天例行的滔滔不绝的汇报，他的嘴总不会闲着。

听到要过寿，阿青手中的工作停了下来。

“原来文华的爷爷要过八十大寿了啊。”

“是啊是啊，阿青，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华华他的阿婆对我可好了，你一定要准备礼物啊。”

小鱼儿还想再说点什么，店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背着大包，穿着与他们这里截然不同的男人走进来。

男人进来一句话都不说，一滴滴水珠从他的头发上滴落在地面。

“小鱼儿，快去给这位客人拿条布巾来。”阿青吩咐道。

“哦。”小鱼儿应下，忍不住看了客人好几眼。

拿来了布巾，在客人擦拭水渍的时候，小鱼儿仔细打量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大哥，你是新国的人吧？”

客人闷声回答：“是。”

“哈哈，我就知道！常常听说新国的人打扮和我们不同，我一猜就猜到了！”小鱼儿喜滋滋的拍手。

阿青突然开口：“小鱼儿，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去后面摘一点菜吧。”

小鱼儿不太情愿的应了一声，到后面的菜园子去了。但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偷偷摸摸地藏在后面偷窥。

阿青面对着沉默不语的客人，笑了一下，先开口问道：“这位客人，不知来我们这卖花小店有何贵干？”

“我来找东西。”

“你要找什么？”

“不知道。”

小鱼儿纳闷，这位客人怎么如此奇怪？说要找东西却又说不知道要找什么，莫不是耍着人玩？

阿青听到这样的回答也不生气，轻笑一声：“那你来做什么？”

那人盯着阿青：“自然是找知道的人。”

阿青收敛笑意，“这里没有知道的人，你还是请回吧。”

那人见阿青不搭理自己，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上前几步，问：“你是青鱼？”

阿青回答：“不好意思了，我们这里只有花草，不养水产。”

那人沉声说：“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你是，西边那位告诉我的。”

阿青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态度突然变得冷淡起来。

“你竟能和他扯上关系。”

“我的一位朋友是他的子孙。”那人解释。

“多事的老王八。”

看得出阿青很反感，一向儒雅的他竟然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反感这位找上门的客人还是他口中的“那位”。

“你走吧，我帮不了你。”阿青直接开口赶人。

那人听了话，一动不动，只自顾自的对阿青说：“从我记事起，我的爷爷就带着我到处走，从城市到荒山，从丘陵到平原，一走就走了几十年，这个世界都差不多被我们走遍了，现在，我的爷爷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似乎陷入了回忆。

“而我，却依然要继续步伐。不止我，我们家祖祖辈辈一生都在不停的走，不停的找。”他抬眼看着阿青。

“可是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到底在寻找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不可？你告诉我，我们到底在找什么？为什么不能停下脚步？你告诉我，我快要疯了！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阿青终于正视着面前这个人，一张年轻的脸，平平无奇，眼中却充满历尽沧桑后的疲惫，他太累了。

偷听的小鱼儿奇怪的看着这位客人，这位客人来的奇怪，穿着奇怪，说的话更奇怪，明明他说的每个字都懂，为什么连起来的意思他却不明白了呢？

“小鱼儿，菜摘好了吗？”阿青突然问道。

“啊！”小鱼儿吓了一跳，“马上就好了！”说完，再不敢偷听，连忙跑去后院摘菜去了。

支走了小鱼儿，阿青叹了口气：“我帮不了你。”

“你还是不肯帮我吗？”显而易见的失望出现在那人眼中。

“不是不肯，是帮不了。”

“怎么可能，你不是号称连天命都知道的青鱼吗？”

“天命？”阿青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笑意，“那只是故事中的传说而已。况且，你已经见过他了，难道还不知道？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了。”

“传说？”那人苦笑，自嘲：“也是，知天命，怎么可能？只是个传说而已。”

说罢，落寞的转身就要离开。

阿青叫住他：“你找到这里来也不容易，不如吃个午饭再走。”

“不用了。”那人回绝了，听声音似乎非常低落。

“何必如此，不怕把实话告诉你，我就算有能力，也未必会帮你。”阿青对着他的背影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人身体一颤，没有回话，沉默着。

“阿青，我把菜摘来了！”小鱼儿捧着一堆揪下来的菜叶跑了回来。

阿青看着七零八落的菜叶直摇头，又叹了几口气，再次挽留那人吃饭，这次那人到没有拒绝。

小鱼儿在饭桌上一直叽叽喳喳的问那人一些新国和其他国家的事情，尽管兴致不高，那人还是回答着小鱼儿的一些问题，引得他惊呼阵阵，挨了阿青一顿训斥。

在小鱼儿的问话声中，他们吃完了一顿聒噪的午饭。

那人好像很喜欢小鱼儿，临走时问阿青：“他叫小鱼儿，是你的儿子？”

阿青回头看看乖乖收拾碗筷的小鱼儿，回答：“不是。”

那人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阿青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他还是站在门口，望着巷子口，久久不动。

小鱼儿收拾完碗筷，看见阿青还站在门口，奇怪道：“阿青，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小鱼儿撅起嘴，阿青最近好像经常发呆，每次问他又总说没什么。

“阿青，那个大哥好奇怪哦，对了，他问你的事是怎么回事啊？”小鱼儿好奇的问。

阿青瞟了他一眼，“叫你摘菜，你倒偷听。”

小鱼儿呵呵笑着敷衍过去，又说：“他说的话好奇怪啊，既然想停下，那停下就是了，又来问你。”

“你这么关心他？”阿青问。

小鱼儿挠挠头：“我还挺喜欢他的。”

阿青叹一口气，轻声说：“有时候，不是想停下就能停下的。”

“啊？”小鱼儿没听清。

“走吧，回去干活。”阿青没回答小鱼儿，又带着他回到店里去了。

次日，阿青正在视察花草，小鱼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进门就急匆匆地问：“阿青！阿青，他们说我们的店要拆了，是不是真的？”

阿青收回目光：“是啊，要拆了。”

证实了消息，小鱼儿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一会儿后，才呐呐说：“拆了，我们住哪啊？”

阿青反问：“你想去哪？”

小鱼儿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道。”

阿青又问：“文华爷爷的寿宴在什么时候？”

“后天。”

“好好考虑，寿宴完了之后告诉我吧。”

小鱼儿一直在想，连他的好朋友文华都看出他脸上的苦闷。

纳闷的问：“小鱼儿，你怎么了？”

小鱼儿将自己的苦恼告诉文华，文华却难过起来。

“店要拆了，你们要走了吗？能不能不要走，你们没地方住了就住到我家来，反正我们的房子很大，够你们住了。”

“可是阿青说要走。”

文华抽泣着说：“你们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小鱼儿反过来安慰文华：“你别哭，我去问问阿青，说不定就不走了呢。”

其实小鱼儿也很难过，他也舍不得文华，但或许是从小没有父母，他比其他小孩儿更坚强一点，没有和文华一起哭。

安慰了一阵，文华突然想起小鱼儿刚才苦恼的事情，对他提议：“不如去问问我阿爷吧，我阿爷常常给我讲故事，他什么都知道的。”

小孩子，刚刚还哭着要留下小伙伴，转眼间又要为伙伴的离去出谋划策。

小鱼儿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文华的爷爷常常给他们讲故事，让他们新奇不已，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一定也可以告诉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