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秦宫,上书房一直是历朝历代皇帝与大臣议事的地方,一直随侍在皇帝身前的高严也随侍在身侧,眼观鼻,鼻观心,注视着一切的动静,门外秦阳宫的小太监一直在跟自己打眼色,高严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你这么急事叫咱家出来,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那小太监因为赶路赶得比较急,小脸涨得通红:“高总管,皇上的那位贵客来了。”
高严听到他这么一说,眉角也欢快的跳了跳,压低声音:“你可说的是那个寻公子?”
小太监连连点头,也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窃窃私语道:“是的,昨晚奴才偷瞄了他一眼,确实是寻鸢公子没错,他现在正跪在秦阳宫外,求见皇上。”
高严眉角一跳,心头一惊,皇上正在气头上,寻公子这会儿入宫摆明找死吗?今日刑场一事高严看得清清楚楚,心头拂过一次暗忧,暗暗思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好,咱家知道了,这就进去寻个时机给皇上说说这事,你先回去吧,寻公子身子弱,你小心照看着。”
小太监得了令又急匆匆的离开了,一溜烟跑远,高严心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重新进了上书房,东秦帝目光微微从自己身上掠过,他连忙恭顺的低下了头,上前一步替他替了一杯清茶,悄无声息的递在他面前:“皇上,夏日天热,桔花茶清凉下火,皇上试试口感可好?”
东秦帝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搁在岸上又继续若无其事的跟大臣们议起事来,当然首当其冲自然议的便是今日暗门之中劫法场之事,玉惊容胆大包天,蔑视皇权,竟然罪大恶极,一个武将说得唾沫四溅,义愤填膺,简直恨不得把玉惊容抓到碎尸万断!五马分尸,还有暗门的人,这种江湖门派,简直蔑视皇家威严,为皇家所不容,他恳请皇上下旨让他带兵前去削绞,东秦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完全无视他的愤怒模样,转而轻飘飘的问了一句:“清儿,此事你怎么看?”
秦亦清缓缓抬起头,清亮的眸子划过一丝流光,极是恭敬地回了一句:“父皇,暗门乃江湖之人,一直与朝庭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儿臣的意思是说先劝降,倘若他们肯让玉惊容伏首认罪,其他事情再另行打处。”
“亦歌呢,怎么今日没看到他?”东秦帝听了他的话,反倒突然问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一向沉默寡言的三王爷竟然不在,而皇帝议事几位王爷一向随侍左右,但今天自从刑场回来以后便不见秦亦歌的踪影,秦亦清听到他这么问便恭顺的答了一句:“父皇,今日北苍太子回国,三弟因与苍兰公主交好,便提议送他们一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东秦帝对此事一点知晓都没有,不由好奇的问了句,怎么苍皓然竟然走得如此突然?心下掠过一丝暗惊,看向秦亦清,为何他们都知道的消息,自己却不知道,这让东秦帝心里颇不是滋味。
“今日一早便启程离开了。”秦亦清不紧不慢的说了句,眸中却溢出一丝苦色,却很快若无其事掩去,那一句对不起梗在心头沉甸甸的,他不明白那人为何让他做那样的事,如今又让他派皇家秘卫去追击苍皓然,也许他是为了挑起两国的战争吧!可是苍兰她毕竟是无辜的啊!而三弟一心喜欢苍兰,倘若有朝一日得知真相,他们兄弟两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东秦帝思付了一会儿,轻嗯了一声,转而问道:“朕知道了,方才议到哪里了?”
于是上书房的一干大臣又开始议事起来,搞得一旁的高严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心下大急,可是瞧着东秦帝淡然无波的情绪,又突然悟了,方才那句话他说得仔细,皇上不可能没有听到,也就是说他故意让寻鸢跪在秦阳宫外等候,如果自己再三提醒,恐怕会惹皇上不高兴。
这一议便是议到太阳西斜,两个时辰过去,杯子里的茶都凉了,群臣才逐一散了,秦亦清跟大臣一样正准备离开,东秦帝却突然在他身后开口叫道:“清儿,你与朕多日不曾好日说说话了,今日天气正好,不如陪父王到御花园走走?”
秦亦清颇是有些意外的抬了抬眸子,温柔的眸光划过一丝流光,却顺从的回了一句:“父王既然有此雅兴,是清儿之幸。”
高严更是料定东秦帝的打算了,可是寻鸢公子毕竟身子骨弱,这么一跪两个时辰,恐怕他身体早就受不了,皇上现在生气不想听到他的消息,但是过后必定民疼万分,而自己又不能让人去通知于他,不由心下暗急,可却不敢声张,生怕惹东秦帝不快,自己掉了脑袋。
父子两人难得如寻常百姓家的父子一样慢悠悠的踱在青石路上,一路走着一路笑着,期间东秦帝一直让高严随侍身边,让他根本没有知会人的可能,就这样一直走啊,绕啊,一直走到了芙蕖池,远远望去,池中荷花全然开了,就连打着花骨朵的莲花也一夕之间全然绽放了,是难得的盛行景。莲花一个个亭亭玉立,粉瓣白心,霎时好看,宛若一个个娇羞的姑娘,含羞带怯的抬起头,端望着岸边风景。
池水清澈,几乎可见池中的游鱼,游来游去,可爱至极。
东秦帝脸上难得起了一丝笑意,眸光淡淡的掠向池中,突然目光掠向一只巨大的白莲,眸光滞了一瞬,那朵白莲明显比其他莲花高出许多,花傲于水中,如同盆大,清丽高雅,色作如雪,蕊若如墨,蕊上还有一淡淡的粉红,远无去霎是惑人。
这便是寻鸢几年前种下的那棵雪口白莲吧,天下无双,仅此一朵,心中拂过隐隐的痛,突然向一旁的秦亦清问道:“清儿,你说今日城中白莲为何一夕而放?”
秦亦清脸上温润不变,淡淡一笑,宛若莲开,清清淡淡的回道:“父皇,儿臣听街头巷尾传言,说是雪女降世,莲花恭迎雪女才一夕而放。”
“那你说雪女会是谁呢?”东秦帝眸光深远,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秦亦清眸色缓了一缓,忙垂首回道:“父皇,儿臣愚钝,不知雪女是谁。”
东秦帝目光透出一丝了然,目光自那朵雪中白莲上收回来:“清儿,朕记得五年前邀请雪女入东秦一事是你负责,那五年前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雪女?”
突然听闻东秦帝提及这件事,秦亦清额前渗了一丝冷汗,随即若无其事的回道:“父皇,儿臣并没有亲临现场,所以不曾见过雪女真颜。”缓了一缓,又继续说道:“如果父皇想知道雪女是谁,不妨问一下纳兰四王爷,他恐怕会知晓。”
“但是,你觉得他可能说吗?”东秦帝冷冷问了一句,纳兰玥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深有体会,那人当年为了雪女几乎发了疯发了狂,明着暗着把当年参与进去的人一一斩杀干净,手法干净利落,不留一丝情面,他如果能说出雪女是谁,恐怕他现在也不会如此为难了。
秦亦清略为不安的垂下了头:“儿臣知错。”
东秦帝目光又掠向那朵雪中白莲,似有一线隐痛掠在其中,终于还是狠下心来说道:“清儿,朕这几日一直在等你主动承认罪证,可你一直隐而不发,装不知晓,太子之死朕默认了玉惊容是杀手,但是凶手真的是她吗?”
秦亦清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子办案不利,请父王责罚!”
“呵——”东秦帝冷笑一声,眸色幽深,语音中寒意森森道:“其一,你身为禁军统领,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到最后一刻才现身,单凭这一点朕就要治你的重罪,其二,朕命你查案,几日来一丝线索都没有查出来,朕立你这个禁军统领有何用?其三——”
最后一条罪状还没有说出口,却突然听到巨大的一声响,像是有人掉到荷花池里了,扑通一声,东秦帝目光一凌,直直射向不远处的荷花池,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在荷花池里宛若一朵花瓣在起起伏伏,他似在小声喊着救命,高严看到情况忙命人去救人了。
等把人救出来,秦亦清看清对方面容时,脸色唰的一白,现出几分难看来,没想到落水的人竟然是秦无涯,那个名不经传不被东秦帝承认的秦无涯!
东秦帝似注意到他面色的变了又变,敛了敛一身的怒气问道:“这个人,你可认识?”他仔细端详了这人的面容,双眼紧闭,面容尤为苍白淡陌,那一双浓丽的眉竟然与寻鸢有些神似,而面容细看起来竟然跟寻鸢有几分神色,而他的衣着,并不是太监的服侍,一袭粗衣,简简单单,没有一丝暗纹,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亦清自幼顽劣,小时候没少伙同太子一起欺负秦无涯,此时此刻在这里看到他,说不意外是假的,他记得有几年没有见过这少年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他。
秦亦清心底一时思绪万千,没有听到东秦帝的问话。
“清儿,这个人是谁?”看着他面色难看的模样,东秦帝又是沉声问道,一旁的高严也小心翼翼的给他打了个眼色,秦亦清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东秦帝欲加清寒的目光,心底咯噔一跳,忙垂首恭声道:“父皇,这个是是秦无涯。”
无涯?无涯?东秦帝在脑袋里略略思考了好一会儿,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不由眉心微蹙,沉声问了一句:“那他到底是谁?”
秦亦清吱吱唔唔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说道:“父皇,这是四皇子秦无涯。”
东秦帝的面色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看着地上躺着那个少年,他身材修长,面容清贵,有一种大气中的病弱,他竟然是无涯?无涯,这个名字在他记忆中沉淀太久太久了,上一次提起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东秦帝面色阴忧的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得高严在一旁提点一二才想起来丁点儿记忆,秦无涯,他的四子,他一生的耻辱,说真的,他对这个儿子出生他就不喜欢,他的出生更是让他提醒他那夜的耻辱,本该一生最幸福的日子,却偏偏被一个卑贱的小宫娥爬了上龙*,搅了他的好事,更重要的是他看到桑榆死的那一刻他更是痛意涛天,他知道当年是桑榆为了报复他才这么做,可是他对无涯的母亲却是恨之入骨,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无涯怎么会出生,他不待见无涯的母妃,自然也不待见无涯,他记得无涯这名字似乎也不是他取的。
他对无涯冷漠处置,像是没有这个儿子一样,见他的时光屈指可数,如今想来不到五个手指头,而印象最深的就是当年那个片段,那时他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五岁了都比一般同岁的孩子还要瘦弱清秀许多,仅一双乌黑分明的大眼亮得逼人,听到他说要活埋他母妃时,他哭着跪在自己脚边,小手捉住他有衣角,哭泣哀求,楚楚可怜的模样甚是让人心揪,只是当年他早已经被恨意蒙住了头脑,哪会顾得上一个孩子的哀求:“皇上,求求您了,饶我我娘亲,你让无涯做什么无涯都愿意。”孩子的哭得声音尖锐,盈盈在脑海里久久不散。
而他当年更是狠了心要赐死他母妃,具体什么事情他倒是记得不清楚了,只记得看到那张清秀的脸心底莫名起了涛天的怒意,就像那*他醒后,看到这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时是一样的心情,他恨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桑榆也不会离他而去。
只是,再多的前尘往事都淡了,他如今也老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只是没想到,无涯这孩子竟然也长这么大了,已经到大不会哭泣哀求流泪。
东秦帝从回忆里抽神出来,却听着一直躺在地上的秦无涯突然轻声咳了咳,紧接着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睁开,像稚子一般充满华彩,漂亮,清澈,如同山涧的一汪清泉,似乎可以洗涤世间任何尘埃,掠向他时眼底有一丝害怕,惊喜,甚至迷茫不解的暗光,他推开一旁的太医,忙挣扎着跪坐起来:“无涯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年五岁的他会记得那件事吗?他会不会对他心生怨恨呢?东秦帝目光漠然的看着他,带着一股子捉摸不定,突然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上?”
秦无涯的头一直抵在青石地上,不敢抬起半分,只是声音轻颤:“奴有幸见过皇上,所以知道皇上的身份,皇上,无涯罪该万死,不该惊扰圣驾,请皇上责罚!”他一直垂着头凄凄切切的说道,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颤,竟然让他心里起了一丝温柔。
东秦帝眸光敛了敛,淡淡的说道:“无事,你下去吧!”
秦无涯一直低垂着头,等一旁的宫人将他搬到一把特制的轮椅上时,东秦帝的眸光突然急促一痛,连忙问道:“无涯,你的腿怎么了?”
秦无涯推着轮椅欲走,听到东秦帝的问话后淡淡说道:“废了。”
没有半丝情绪,似乎习以为常一般,东秦帝眸中突然闪现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悲哀之色,似乎因为他和寻鸢有几分相似,又似乎因为这个人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体内流着他的血。对于一个男人,腿废了意味着什么,可是无涯竟然不埋不怨,似乎废的腿并不是他的一样。
看着秦无涯推着轮椅渐行渐远,东秦帝突然问起身边的秦亦清:“无涯的腿是因何而伤,可有看过御医?”他竟然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落下残废,双腿*于形。
“父皇——”秦亦清支支唔唔,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问起无涯的腿,说到无涯的腿,其实当年无涯还小,太子的纸鸢掉在一棵高大的榕树上,他自已够不到却故意让年幼瘦弱的无涯爬树去给他捡纸鸢,只是无涯实在太小,又没有身手,爬树的时候胆战心惊,一时没有防备从那么高的树上跌落下来,当场就摔断了腿,而太子哥哥又因为惹了事,不敢将此事声张,只是让人匆匆帮他包扎了一下腿,而他后来,有幸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他的腿已经废了,整个人似乎更加瘦弱了,眼底的光芒如同水一般彻底掩去了。
“说!”东秦帝沉声说了一句,目光中露了一点点微弱的清冷。
秦亦清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件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总结一句:“儿臣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此事虽然与他无关,可是玩纸鸢的几个孩子其中也有他。
东秦帝目光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知道远儿自幼顽劣,竟然不知道他竟然害的无涯的双腿落下残疾,永远不可站起来,当然,这也怪他,如果不是当年他太恨无涯母亲,不会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不理不踩,才让他这么年受这么些罪:“无涯现居何处?”
“冷宫。”秦亦清不知东秦帝究竟何意,斟酌着说了一句。
“高严!我记得悠然院无人居住,你派人收拾一下,让无涯搬过去住吧!”东秦帝说完这一句话便沿着荷花池继续前行,眉眼似起了薄薄的倦意,又看了一端立在一旁的秦无涯,愤怒的说了一句:“还有你,这几日就在府中闭门思过,等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进宫!”说完,不等秦亦清反应,拂袖就走。
高严一看东秦帝动了怒,朝一旁的秦亦清使了个眼角便急急的跟了上去。
秦亦清眸光中透出一丝哀凉来,父皇说得没错,可是她该如何去认罪呢?而秦无涯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呢?他又该感激他的出现吗?夕阳将他的身形拉得极长,投放在荷花池里,荡起软软的涟漪。
东秦帝回寝宫的时候,寻鸢在秦阳宫外已经跪了足足三个时辰,冷汗自他额角蜿蜒而下,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透明,宛若一块透明的玉石,清清透透,透着几分煞白,又带着几分赢弱,他看见东秦帝的时候,低低唤了一句:“舅舅——”
这一声舅舅让东秦帝止了脚步,静待着他下文,寻鸢却因为气息不平,一时难以接着说话,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他的脸色更加清白通透了,而且喘息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
东秦帝虽然愤怒,但是看着他病体难支的样子,也有些心软难过,知他身体一向赢弱今日却狠心让他在宫门外跪了三个小时,现在天气炎热,青石地上滚烫,平常人跪在这里都吃不消,更何况他身体一向赢弱,跪在这里肯定吃了不少苦,可这傻孩子,竟然真的在这里跪了那么多时辰,东秦帝这么一想连忙回身过来,焦急问道:“鸢儿,鸢儿,你没事吧!高严,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太医,快!”最后一句,明显染了担忧。
高严忙应了一声,慌忙让人去传太医了。
寻鸢身子的重量大半倚在他身上,咳嗽稍止,才轻轻说道:“舅舅,我这是旧疾了,没事,只要吃点药就好。”他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青透瓷瓶。
东秦帝忙扶着他,略带责问的说道:“先进殿再说,你这孩子,跪在这里做什么?”语气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全然忘了是自己不见他的后果。
寻鸢身子半靠在他身上,双腿一直都在发颤,一旁的高严忙过来搭把手,两人一左一右把寻鸢扶进行殿内,寻鸢吃了一颗药丸咳嗽才稍稍缓了过来,对着东秦帝淡淡安抚一笑:“舅舅,我没事了,这是老毛病了,您不用担心。”
东秦帝看着他短短一会儿工夫,发作起来便是如此痛苦,心里更是难受万分,极力压抑着自己的不悦,张口骂道:“高严,你真是的,为什么鸢儿来了,你不让我通知我?”
“老奴知罪,请皇上责罚。”东秦帝话音刚落一旁的高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开口便是道歉,有时候做奴才的,无论多大的黑锅都要背啊,这是他的错吗,可是他必须在寻鸢公子面前承认这是自己的失误,根本与东秦帝无关。
寻鸢掩着嘴角轻声咳了一声,强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淡淡开口劝道:“舅舅,这不关高公公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让人通知您的,所以他还不曾知晓我曾入宫。”
东秦帝听他这么一说脸色稍缓,但还是用力瞪了一眼高严:“下次再有这种事,朕一定摘了你的脑袋!”然后,才气呼呼的坐在寻鸢身边,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舅舅,今天鸢儿来是认错的。”寻鸢接过热茶,放在一旁的几案上,突然站起身来,只可惜身子晃了一晃差一点没有摔倒在地上,可他还是重重的跪了下去。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徐太医到,东秦帝忙起身一把把他扶了起来,说道:“好了,好了,这些事我们稍候再说,你先让徐老医师给你把把脉。”
寻鸢苦笑,却耐着性子让徐老医师把脉,徐老医师知道寻鸢是东秦的*医师,但是身子骨极弱,每次进宫都要劳他诊脉,可皇上又吩咐过此事不准任何人知晓,徐老医师细心的把过脉,知道寻鸢自幼身体赢弱,便匆匆交待几句便离开了。
东秦帝还是有些不放心,忙吩咐高严让人去取药,寻鸢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等高严离开后,轻咳了一声,继续旧事重提:“舅舅,寻鸢此事入宫是跟舅舅请罪的,寻鸢因顾及私情,万不得已才命人去劫法场,损了东秦的颜面,惊了舅舅圣驾,累的百姓受苦,实在罪该万死,请舅舅责罚,寻鸢绝无怨言!”
东秦帝目光中带着一股说不透的深思,他看着寻鸢,说道:“鸢儿,你告诉朕,劫法场的人可是你指派的?”明明昨晚两人已经谈好条件,寻鸢没有必要让人再去劫狱。
寻鸢目光中透着一丝清透:“是的,寻鸢担心玉儿安危,才出手的。”
“可是,你没有理由这么做,而且,你没有必要杀那个传唤官,那是你我用来联络的人,鸢儿,你隐瞒了实情。”东秦帝淡淡指出疑点。
寻鸢强忍着心底翻滚情绪,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脸色仍旧青白难看:“舅舅,寻鸢知罪,都是寻鸢不好,如果一定要消舅舅心头之火,不如舅舅让人处罚我吧!”说完,他又起身欲下榻,可是双腿还未点地,便歪倒在榻沿。
东秦帝一看他这样,心头再大的怒火也消得干干净净,毕竟这是镜月唯一的孩子,如果真的处置了他恐怕以后死了见了镜月,镜月也会埋怨他的,他那时救不了镜月,如今他必要保住她的孩子:“你明知道我舍不得责罚于你,你何必说这种气话。”
“舅舅——”寻鸢喘息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巴,艰难说道:“寻鸢知道此事你甚是为难,皇后一直咄咄逼人,所以如果不给她一个交待恐怕她心中丧子之痛难平!”
“朕知道。”东秦帝拍了拍她的手:“但她竟然让公孙月在法场设伏,如果不是玉惊容身手灵活,恐怕早就被金箭射死,此事朕也定要让她给你一定交待!不过,皇后毕竟是东秦一国之母,势必要为远儿的死讨一个说法,所以鸢儿,这一段时间要委屈你了!”
“寻鸢明白。”对于这个结果他心知肚明,心叹一声便也轻声应了,毕竟软禁对于他这个终年坐卧忘忧谷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小玉,你如今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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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轩看到玉惊容掠出刑场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尾随于后,他的轻功当世无双,可是别人有马车的情况下自己赶到的时候还是缓了一步,而且他们几人在路上遇到了暗门中人的伏击,似乎早有人料到他们会去救玉惊容,百晋几人都杀红了眼,而百轩让他们清理干净一个人用轻功赶路,可是等他赶到的时候玉惊容身子软软的倒在血泊那里。
那一刻,他的心一紧,还是晚了吗,他又晚了一步吗?
血似浇灌的红莲,在她身下一寸一寸蔓开,又是铺开的一张红毯,她一身白衣躺在那里,宛如睡着了一样,嘴角还微微的翘起,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那一瞬间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的掐住,疼,他几乎形容不出那种疼痛,像是怒浪在心头翻腾,把他的心卷入死灰,万丈炼狱,他还是晚了一步吗?
可是,如果她死了,如果她没了,那他怎么办呢?
他冷冷的站在那里,身形如同冰霜,可是苦涩却如同黄莲一般流溢在心头,当后知后觉的六名杀手注意到身后的异样时,不由轻轻回头,却见百轩一身白衣霍霍站在风中,清冷的眉眼似凝了一层冷霜,他一字一顿的问,声音犹如地狱里索命的鬼魂:“你们是何人指使?”
那几人也没有料到会有人追到这里,而对方身上的气息太过肃杀,像是要把人一寸一寸冰封起来,为首的那人不争气的打了个寒颤:“你又是何人?”
他们都是常年混迹于江湖的杀手,眼力自然比一般人都要好,对方只是简单的一袭白衣,身后背着一把软剑,可是对方的气场着实太强了,比这些夺命杀人的感觉都要冷冽!
“纳兰玥!”纳兰玥轻轻吐出几个字,语气却令人莫名发寒,身上也似凝了一层寒霜,他自从得知楚楚被抓以后,心神便一直难安,便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在书房和百轩调换了身份,他不知道等待玉惊容的是什么,但他希望她无论有什么事都能在她身边,而楚楚,他知道对方的目的不是楚楚,只是为了逼他离开,让他顾不上法场上的玉惊容,对方用计逼他离开,所幸他将计就计,和百轩调换身份,他来的那一刻在心底感叹,幸好他来了,如果他没来她一个人可怎么办呢,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他又来晚了,看着她无声无息的倒在那里,似乎天牢里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纳兰玥,你回去吧,我没事的,你放心,我给你保证,我一定会豪发无损的!”她说话的模样郑重而带了丝娇俏,似乎有几分耍赖,又有几分狡黠。
“好,玉惊容,如果你不好好保护好自己,我就,我就——”他终是狠不下心来。
“知道了,兰楚美人,你怎么那么哆嗦呢,我一定会好好的,我保证。”她那时还甜甜的对他笑,他当时怎么就那么信了她呢?
她是如何保证的,又是如何答应他的,可是她骗了他啊!
豪无发损,那么这么多血又是怎么回事,她身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他来了,她这么无声无息的倒在血泊里又是怎么回事,纳兰玥心底情绪起伏,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攥住他的心脏,疼啊,可真疼啊,他永远忘不了五年前那一幕看到她不顾一切的纵身跳涯。
那样撕心裂肺,失去至爱的疼,一次足矣,为何又让他尝第二次?
那人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随即反驳道:“胡说,纳兰玥现在在十里坡,你分明是他的属下!”他明明得到消息纳兰玥已经赶到十里坡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荒郊小院,时间上也来不及啊!所以这人不是纳兰玥,纳兰玥不可能在这儿,几人在心底做着心理建设。
“那你们看,这是什么!”纳兰玥随手一扯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绝世无双的容颜,那模样确实是纳兰玥无疑,他握着手中的软剑,却没有拔剑:“我再问你们一次,究竟是何人命你们所为,否则,今ri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就算你是纳兰玥,那又怎么样!”好歹他们也有六个人,西楚纳兰玥虽然是手握重兵的王爷,但是并不一定身手高强,所以他们又有何惧!
“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纳兰玥身形未动,一片树叶如尖锐的刀一般划破了那人的喉咙,他死前都不可置信的看了纳兰玥一眼,似乎并不敢相信他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好。
“说——”一个字,冰冷如铁,他眼底的冷意如冬日梅花绽放:“你们是受何人指使!”
“纳兰玥,我们暗门的人清理门户,还用对你汇报吗?”其中一个不服气的说道,毕竟纳兰玥虽然是西楚王爷,但他根本没有资格插手暗门的家务事。
“是吗?”纳兰玥阴森森的吐出两个字,目光欲国清寒,仿似夏日远去,冬日来到。
气氛一时肃杀起来,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但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杀手,面色不变,只是双腿有些没出息的打哆嗦,他们虽然没有跟纳兰玥交手过,但是他这个气势都让人受不了,僵持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说道:“就算他是纳兰玥又怎么样,兄弟们,我们一起上!”
话音刚落,手中的大手齐齐向纳兰玥劈来,纳兰玥身形未动,只是眼底越来越冷,只听一声清亮的剑吟,方才那几个张牙舞爪的人已经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死前还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五个人一招毙命,没有人看到纳兰玥的出手速度,但那几人确实都死了,宛如死狗一般倒在了地上,像是刚才那一瞬间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纳兰玥连身形都未动一点儿,等解决了几个人,突然朝玉惊容行了过去,她的脸似乎越来越白了,白的如同冬日雪山的清透的雪一样,他一生从未有如此软弱的时刻,一次是五年前,看到她义无反顾的跳涯自己跪在涯边的无能为力,撕心裂肺,一次是看着她这次躺在血泊里,安安静静的像个孩子一样,他次次说要保她周全,可没有一次护她平平安安。
“阿雪——”他嘴了嘴巴,良久,才吐出那一个刻在心头的名字,整个人像是痛苦的不能自己了,他踉跄地跪在她身前,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哑声道:“阿雪,你不是说过不能离开了我吗,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我,你怎么能那么残忍呢,阿雪,你说话啊!”
怀里的身子一动不动,玉惊容的脸宁静安详,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阿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你明明醒着为什么不来找我,阿雪,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吗?”那些埋在心底的话,那些不敢说出的话,却在这一刻顷泄而下。
他英俊的脸尽是苍白,那模样比怀里的她更像是个死人,他的声音轻柔像是怕惊醒了她一般,带着深深的恐惧:“阿雪,如果你不在了,那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可怀里的人一丝反应也无,纳兰玥的手慢慢的抚摸上了她的脸,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感觉,可是却渐渐没了温度,他低下头来与她的脸贴在一起,声音真真切切:“阿雪,我们还没有幸福,你怎么可以离我而去呢?阿雪,你知不知道,你太残忍了!”
他心如死灰时突然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她不知道他多快乐,可是他还沉浸在她活着的快乐的时候,她却突然死去,她不知道他有多难过。
阿雪,你最舍不得我难过了,所以,醒醒,好不好?你看看我,还有墨儿,他可想你了,你舍得让他伤心,舍得让他难过呢?阿雪,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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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末,更新有点晚,实在是寒寒没存稿了,码字速度太慢,龟速,明天依然万更,码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