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吻颈,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其实并没有感觉到疼痛,第一个感觉是温热的剑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吻了吻他的颈项, 紧接着是才是一些几乎可以忽略的刺痛,最后, 是空气和血液灌入肺部, 在剧痛来临之前他就已经死去了。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让秋意泊记忆犹新,乃至又一次重生,在凌霄宗的入门试炼上也表现的浑浑噩噩,当他以最后一名的成绩站在清光台上的时候, 其实他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
毕竟凌霄宗百年才开一次的内门遴选, 只收四十九名弟子,而能上到清光台的,远远不止四十九人。
大概会被分入外门吧。
——果然是外门。
秋意泊并不觉得意外,他站在台上,看着秋怀黎、秋露黎等人担心的眼神,又看见三叔紧皱地眉头, 装作一副不知道内门与外门的天壤之别的模样, 尽力地笑着一一回视。
这不对……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明明已经尽早回家去帮忙了, 明明摆脱了因为澜和叔被刺杀而导致家族衰亡的结局, 为什么会横向杀出一个金虹真君……他明明记得上一世、上上一世, 他爹和三叔都没有和金虹真君结过仇呀!
有一说一,修真界里像他爹和三叔这样的卡在化神巅峰的修士哪里有功夫找别人的麻烦,天天忙着破劫寻道呢。就算是王家有子弟得罪了他爹、三叔,有金虹真君这尊大佛在,应该也不会直接下杀手……这不是他们的作风。
秋意泊心中灵光一闪,突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他爹和三叔是个谨慎的人没错, 也不会动辄去拉下脸去杀小辈,但他们要脸,别人就不一定要脸了啊!
第一世他被王先生半夜给宰了,理由是他让王先生在金虹真君面前丢了脸面。第二世他死和金虹真君无关,不过他也听说过几句,说是金虹真君是出了名的护短,溺爱家中子弟。串联到第一世,当时他爹和三叔还没叩问真君境界,但也只差一步之遥,就这样他还被说杀就给杀了……
王家的修士都特么被金虹真君养成了那种小说里标准的反派富二代啊!天不怕地不怕,仗着有金虹真君当靠山,就什么人都敢挑衅,什么人都敢下手啊!
如果是王家子弟先去挑衅他爹和三叔,那也怪不得他们了,所以金虹真君过来杀他们秋家全族这事儿……虽然听着就觉得有点病,还不要脸,但只要把这套有病的逻辑套给金虹真君,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可金虹真君他图什么呢?
按照基本的逻辑推断,第一世他一死,他爹他们肯定要跟太虚门讨个说法,如果金虹真君不管这件事,王先生是必死无疑,这已经不是他和他爹他们的感情深厚问题了,而关乎于凌霄宗和太虚门两个庞然大物的颜面问题了,必不可能轻飘飘的就揭过去了。如果金虹真君拒不交人,那说不定两派还要起争端。第二世就跟不必说了,秋家全族死绝,那就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金虹真君他图什么?就算他是渡劫期,可上面两派掌门都是大乘期,孤舟真君更是天下第一战力,挑起两派争斗对他有什么好处?
秋意泊晃了晃脑子,总之,这一世他一定要想办法坑死金虹真君!
秋意泊被分进了外门,却没有当即就住进外门去,他的样子实在是太不好了,三叔抱着他去了内门洗剑峰,这地方秋意泊也不算少来,孤舟真君虽然性格孤僻,但也算是他师祖,他只要不闯到峰顶去打扰孤舟真君,其他地方都是任他来去的。
秋意泊抓紧了秋临与的衣襟:“三叔……我……”
秋临与拍了拍他的背:“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今日看你在山路上就不太对劲。”
“嗯……”秋意泊点了点头,决定拉一个作为修真界最常见的梗来套路他三叔,他小声说:“三叔,我……我在路上看见了一个老爷爷……”
秋临与脚步一顿:“什么老爷爷?长什么模样?”
秋意泊深知编得太详细是肯定会被戳穿的,他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哎……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秋临与垂眸看向他,“老爷爷说了什么没有?”
秋意泊伏在他的肩上,特意没有看秋临与,吞吞吐吐地说:“他没说什么,但是给我看了好奇怪的东西,好多人躺在一起,有男有女……”
秋临与:“……什么?!”
他凌霄宗什么时候混入了这等邪魔歪道!给一个六岁的小孩儿看这种东西,合欢宗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秋意泊接着道:“是大伯、二伯……家里人都躺在地上,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们。”
秋临与刚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认真了起来,他道:“还有呢?”
“还有……”秋意泊想了想,接着说:“有个很漂亮的郎君,提着剑站在了我们家的中庭,说什么……说什么……”
秋意泊说到此处,苦恼地说:“我记不清了,他就说了几句话,好像是和三叔还是我爹有仇什么的,我也没听清,然后我也死了。”
秋临与皱着眉头在他头上拍了拍:“好了,好了,记不清楚就不要想了。”
应该是山门中哪位前辈想试一试泊儿,这才做了一个小幻境来吧……问题不是很严重——就是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做这种不知轻重的事,把泊儿吓得魂不守舍,这才入了外门。
秋意泊还等着三叔问他那人叫什么呢,结果三叔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用想了’,他一句话憋在嗓子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背上被三叔一拍,他就控制不住的昏睡了过去。
……可恶啊!为什么没能把三叔给套住啊!
秋意泊在洗剑峰上休养了一个月,因为他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儿,他寻思着自己摆烂无所谓,可既然灭门惨案确实是会发生,自己活几十年觉得够本,可不能拖着家里一道死,于是修炼得格外努力,似乎是叫孤舟真君还是掌门真君见着了,轻飘飘就把他算进了内门,直接拜在了三叔门下,也算是个关系户。
他已经和这帮子同窗相处了两世了,倒也没闹出什么矛盾来,平平安安一路修入金丹境界,他爹和三叔也成功叩问了合体境界,成为了真君。这次他因为常住洗剑峰的缘故,逮着机会就暗示他爹和三叔太虚门金虹真君不是好人,似乎是入魔了,他爹和三叔倒是不以为意——金虹真君护短成魔这件事儿也不是一两日了。
既然他爹和三叔这边走不通,他自己又是玄品灵根,修行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秋意泊想了半天,决定干一票大的——他拿一些前世听到的金虹真君的事儿对着时间编了编,改名换姓写成了话本子,悄悄散了出去。
有前世十几年网文阅读经验打底,修真界哪里看过他这样的《苍天不容!某宗真君与其三位弟子的不伦之恋》这样火辣直白的标题,居然一炮而红,秋意泊写得直白,狗血一瓢瓢地往上泼,居然还真让他写出了一点名堂来,因为细节真实,而且隐隐指向某宗门某位护短得简直跟入魔了一样的真君,一众修士心中有数,一时间某真君在修真界声名狼藉——一般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哪怕是生性风流,也极少专门挑自己血脉后嗣下手,着这位真君恐怕是入了魔道。
秋意泊看着风向,写了这一套书的最后一卷,直接挑明该真君已经入魔,只盼着太虚门秉公执法,将他杀了以正天下……就算不杀,管束金虹真君一下也好啊!
秋意泊去了春溪城,他自知这事儿极为危险,向来做的隐秘,他会将写完的书稿放在一家镖局,然后在春溪城挂了悬赏,让接了单的人去再转交给下一个接了单的人,如此反复,一路送到秋叶城的书局,中间大概要转十几号人的手,而且每次都不是固定的人,想要查他,非常难。
这一卷话本问世,果然掀起了一股风浪,太虚门宣称金虹真君闭关去了,此后两百多年里,秋意泊也很少听见关于金虹真君的消息,似乎是真的闭关去了。
此间,秋意泊也一直关注着燕京本家,时时托人送一些能救命的丹药回去,澜和叔是寿终正寝,秋家得以保存,一切都向好的地方发展。
第三个一百年,秋意泊已经忘了金虹真君此人,他自觉已经活够了本,人在金丹,也不指望再进一步,也该下山旅旅游,看看天下美景,若能就此老死,也算是完满。那一日,他到了秋叶城,去书局搜罗话本的时候见到了一个灿若骄阳的青年,偏偏眉眼间含着几分倦意,他心头一挑——完了完了,该不是金虹真君查到他身上了吧?
不不不,冷静!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就是天大的手段,也查不到两百多年前的小事儿啊!秋意泊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自顾自挑了书走了,金虹真君也没有什么异样,仿佛他真是随便来逛逛而已。
秋意泊心中松了一口气,去了一家颇有名气的小吃摊上吃了午饭,打算今天就在话本上消磨了,刚进客栈办好了入住,一进大门,秋意泊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秋意泊才醒了过来,他心知不对,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他听到有人说:“金虹真君,你当真不后悔?”
“为何后悔?”金虹真君轻笑了起来,他似乎指了指谁:“这位……可是凌霄宗怀真君的亲传弟子,应真君的亲子。”
“我知道。”那人道:“此人不过金丹……”
金虹真君笑着打断道:“这等蠢话,何必说出口?”
那人沉默了一瞬,问到:“此人身份太过麻烦,金虹真君,若真拿了他,恐怕要引起事端来。”
金虹真君道:“秋应真,秋怀真天纵之才,若我能与二人一战……求之不得。”
“一言为定。”那人说着,走过来一把扯起了秋意泊,推进了金虹真君怀里:“金虹真君,请。”
秋意泊只觉得颈侧一痛,随着血液的流逝,他听见那人说道:“好!金虹真君既愿入我血来宫,道君必定能令真君摆脱渡劫魔障!”
接下来的事情,秋意泊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又死了。
他最后一个想法是——金虹真君吸人血,他妈的他是真的入魔了啊!
不,他睁开了眼睛,看清了那人。
那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是凌霄宗门下,他平时口称师叔与他共事过几十年的……刘何平师叔!
***
秋意泊第五次重生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凌霄宗外门弟子了,此前浑浑噩噩,不过还好还在炼气期,他也就十岁左右,他想也未想就要去内门找他爹和三叔,实在不行找孤舟师祖也行,那血来宫是什么玩意儿,他从未听说过,但刘何平是内门弟子,又是化神境界,实在是不存在什么改投他派的说法,吸人血的才能作为入教的凭证,这他妈绝对是个邪道啊!
他在凌霄宗日久,凌霄宗就是他第二个家,得知有这么个歪魔邪道潜藏在了宗门中,平日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同门师兄弟,他急的要命,只想赶紧去揭发他!
说给别人或许对方不会信,但是他爹、三叔听了他的话哪怕有所怀疑,也会去查一查的!
唯一要考虑的问题是现在时间还在近三百年前,这刘师叔他到底还有没有叛门他也不知道……之前他们说什么来着?道君?
好!真君之上才是道君,能养出道君的肯定不是什么小门派,三百年前这血来宫肯定是存在了!他哪怕提醒一句小心血来宫也是好的!
这一世或许是他之前浑浑噩噩的时间太久,他爹和三叔也感到失望,并没有特意叮嘱过,内门守门的弟子非拦着他不让他进去,最多只能帮他传个口信,要是秋怀黎等人能来接他,就让他进去。
或许是秋意泊的样子太过着急,很快就有一个元婴期弟子被吸引了注意力,他道:“你是……秋意泊?”
秋意泊看到对方的面容就知道对方是谁。这位元婴期前辈是凌霄峰门下的张镜张师兄,如今秋怀黎入了凌霄峰门下,日常之间肯定也有所提及,应该是能认识他的——第二世的时候,他也和张师兄共事过许久呢!
“张师兄!”秋意泊道:“我哥哥在吗?”
张镜一愣,随即笑道:“怀黎与你提过我?”
秋意泊点头:“哥哥时常提及师兄对他的照顾呢!”
张镜笑着摇了摇头:“你是来找你哥哥的?”
“是的。”秋意泊虽然是来找他爹和三叔的,但是能进内门才是第一道关卡,说是找秋怀黎也没错。张镜听了就伸出一手:“来,我带你去找怀黎,我方才出来时他还在忙呢,想是一时半会儿也没空过来。”
秋意泊大大地松了口气,一路小跑牵住了张镜的手,张镜御剑带他上了天空,问道:“见你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秋意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张师兄与他共事已久,又是掌门座下,不可能有问题,他想了想,说:“师兄,我方才在外门时听见有人在谈论什么血来宫……什么入教要喝人血,还叫我也入门,师兄你听说过这个宗门吗?我觉得不太对,就想来问问哥哥。”
张镜眉目一动:“……血来宫?”
秋意泊抬首看着他,见他皱眉,问道:“果然是个邪道教派么?”
“是这样。”张镜解释道:“我似乎也在哪里听到过,血来宫向来行踪隐秘,道统鬼魅阴邪至极,没想到他们居然将手伸到凌霄宗来了。”
秋意泊一顿,总觉得张镜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太在意,他一个劲的点头:“嗯嗯,我听着心中发慌,好想问问我爹还有三叔,看看他们怎么处理……”
“也算是妥帖。”张镜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只是这话最好还是别说了。”
秋意泊:“……为什么?”
秋意泊此时才注意到飞剑停留在了一座荒山上,他背上一寒:“张师兄,你……你也是?”
“不,我不是。”张镜笑道:“血来宫与我并无瓜葛。”
秋意泊松了一口气,他喃喃道:“那就好……”
张镜含笑看着他:“可是这么好看的一场戏,怎么好让你提前揭破呢?秋师弟,委屈你了。”
“你还是……去死吧。”
秋意泊还未反应过来,失重感陡然传来,他被从飞剑上推了下去,两侧的风呼啸着从他身边掠过……
***
妈的!张镜怎么也是个二五仔!他们凌霄宗是被邪道给穿成筛子了吗?!
秋意泊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都想拍桌子骂人了,他们凌霄宗不是天下第一宗门吗?为什么宗门里有这么多二五仔啊!还混到了掌门门下,掌门门下那是什么?那可是未来的掌门预备役啊!
他们凌霄宗是没救了吧?!
秋意泊有些郁卒,他看着已经是第六次来的青云客栈,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高兴自己又活了比较好,还是难过又死了比较好。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书案旁边,拿着纸笔写了起来。
第一世,死在六岁。第二世,八十岁。第三世,四十岁出头。第四世算是活得长了一点,第五世几乎算是开门杀……这么一算,跟他平均金丹境界的应有的寿数来说简直是属于夭折。
换在凡间说不定连祖坟都进不去的那种。
秋意泊长叹了一口气,又写了几个关键词:金虹真君,张镜,刘何平,血来宫,原著。
已知金虹真君是为了破渡劫劫数才搞出这么多事情来,还不惜加入了血来宫。血来宫是邪道没跑了,刘何平也是其中一员。至于张镜,他和血来宫没关系应该是真的,但八成也不是个好人,原著就更别提了。
这修仙界根本就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混啊!
这么几次下来,秋意泊哪怕是条咸鱼,也被激出了一点血性来了。他一个玄灵根,以最大努力修炼也跟不上这几个人的修为,前期应该能避则避的态度,尽力去让他爹和三叔强大起来,等自己修为慢慢上去了,长大成人,这样说话才有可信度——总比一个六岁小孩吆喝着全家会死,宗门里有叛徒来的可信。
秋意泊简直就是憋屈,他要是跟温夷光一样是个天灵根就好了,他一直努力,等到二三百岁至少也该是元婴境界了吧?至少不会死在王先生那种人手上,实在不行,跟露姐一样是地灵根那也不错啊!那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束手无策了。
他寻思着这几件事,他吃亏其实都吃亏在了都是私下里发生的。如果他是天灵根或者地灵根,前期至少也是保送内门,能得到真君青眼,多多少少也会被格外关注一点,到时候想个办法把这些事情送到自己师傅面前,他再说那也是耳听为虚,但眼见为实啊!
他用头撞了撞桌子,怎么想都觉得好累……危险这么多,他要怎么样才能让家族、宗门避开呢?
不不不,他不能这么想,他就是个玄灵根,这事儿是钉死了的,但不代表玄灵根他就一事无成了,这一世他一定要比之前更努力,争取成为真君门下的亲传弟子,没有天赋也可以有个勤勉,不能急……这些人修为都那么高,他不能太着急,想到之前他活了三百年宗门还好好的,说明这些事情都不是急于一时的,他一定要徐徐图之。
他不敢赌自己还有没有下一次重生。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实力,才能有地位,许多事情才会更便捷,说话才有人能信!
秋意泊开始谨言慎行了起来,一心修炼,在成为内门弟子不久后终于成功拜入了春明真君门下,成为了春明真君的亲传弟子,他没有去管什么血来宫,什么金虹,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他先努力修炼再说。
这一世他前期避开了张镜,避开了刘何平,避开了金虹,随着温夷光、露姐等人一道出门游历,绝不单独行走。或许是之前已经修炼过好多次的缘故,又死了那么多次,算起来居然也不比秋露黎他们修行的速度慢多少。
约莫三百年后,他成就元婴,温夷光和秋露黎等人摸到了化神的门槛,再有一步就是化神,也是此时,天榜开了。
这一次天榜他们是务必要参加的,否则再等一个三百年,他们就没机会了。在天榜期间,秋意泊悄悄向离安真君透露了张镜师兄有古怪一事,张镜被离安真君所杀,后来他才得知张镜居然是一位真君,秋意泊暗自庆幸自己之前没想着要去挑衅,否则他估计又得重开了。
天榜回来后,他暗中搜集了刘何平的证据,将刘何平送到了掌门面前,并提交了血来宫一事。掌门真君勃然大怒,刘何平被处死,关于血来宫一事掌门真君则是表明还需调查,让他不必再继续追查下去了,不是他能够参与的事情。
第五百年,凌霄宗高层莫名陨落大半,包括掌门真君、孤舟真君……他爹、三叔在内,门中只剩流宵真君与春明真君二位真君。
第六百年,血来宫下处遍布凌云道界,流宵真君、春明真君陨落,血来宫攻打凌霄宗,凌霄宗被灭。
秋意泊也在其中。
他临死之前,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心想这些或许都是他的错。
他没有料到血来宫原来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只一名血来道君,便压得所有人都毫无办法。他贸然将血来宫一事揭穿……他也是这几日才知道,原来凌霄宗与血来道君有血海深仇,此前凌霄宗不曾知道血来道君还活着,也便罢了,自他揭发,才会有后来宗门大半真君前去苍雾道界试图斩杀血来道君,最后尽数陨落一事。
这到底应该怎么做……这一局棋,无论他如何走,都走向了死局。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在这一局死棋中保住秋家,保住凌霄宗,保住他所在乎的人?
……好难,他根本办不到。
他已经足够努力了,他为什么就是办不到?
……
许久之后,秋意泊倚在塌上,眼中忽地流下一滴泪来。
有一道声音道:【你看,你后悔当初选了太上忘情,认为自己是个天灵根才不得不被迫周旋于诸事之中……可若你不是天灵根,你没有选择太上忘情……】
【你一事无成。】
秋意泊睁开了双眼,他轻声说:“我已扭转天命。”
他并非一事无成。
他在幻境中推演了近千次轮回,并非只推演了如果自己是个玄灵根,从而导致的一系列可能性,他也推演了如果自己是个天灵根,而不选择太上忘情这一道的后续未来。
其中,无论他选择了什么道统,凌霄诀也好,红尘诀也罢……诸多无上道统,最后皆折戟于血来宫一战。无他,因为这些无上道统都没有太上忘情来的迅速——他在元婴以前,其实修行也不算太快不是吗?
血来宫一战,想要保住凌霄宗,想要保住他在乎的一切,那么最低的入场券是大乘期。
他只有修习太上忘情,才有可能让他在五百年内叩问大乘境界……温夷光与他同样是天灵根,又是天生剑骨,可谓气运天赋资质样样不缺,但那时他也不过是堪堪进入合体境界罢了。
他与温夷光之间,差的不过是道统罢了,一个是太上忘情道,一个是由太上忘情衍生出的无情道。
可他能成就如今,这些难道全赖太上忘情的功劳吗?
不是的,就算是有太上忘情,有了大乘境界又如何?难道死在血来道君手上的大乘真君还少吗?连孤舟师祖当时都不能与血来道君正面一战,他一个新晋大乘凭什么?
能在血来宫一战中获胜,是他耗尽心血,是他机关算尽,是他不惜因果,才盘活了这一局死棋……岂是区区道统这两个字能够概括的?
正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看似是命数最重,可事实上是这样的吗?
不,不是的。是他自小养成了良好的品性,得了他爹和三叔以及各位长辈的亲眼……要是他自小是个傲慢毒辣小人之辈,不提师傅师祖,连他爹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难道那些奇遇,那些气运所得,能让他爹高看他一眼吗?他记得他小时候与他爹、三叔说他又得了什么机缘,他们的回答是‘能避则避,不得贪恋,气运滔天,恐非善事’。若无实力,气运就是厉鬼手中的索命绳,或早或晚罢了。
此后走上修行路,各位长辈教他如何修行,如何破除迷障……他自小时候的与他爹和三叔的七分相像,变为了五分,最后又成了三分。再后来声名鹊起,重入凡间,与澜和叔再通人情世故,权谋利弊……是为秋家,是为秋澜和,可他难道就只为了秋家,只为了秋澜和吗?
他确实居于庙堂之高,确实炊金馔玉,可他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利国利民?行至这一步,他重返修真界,此后便是道界一事,他不惧积累因果,修补凌云道界,天地之间灵气大增,风水异变,他命、运也为之更改。
以上种种,是气运、道统几个字可以轻易就揭过去的吗?没有他的勤修苦练,气运和道统又有什么作用?徒劳而已。
秋意泊淡淡地想着,他如今能成就这一切,已经不是单纯的某一项造就的了——气运、道统、努力缺一不可。
他此前的踌躇,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些实力并不是属于自己,他承认他是有一些恐惧,他害怕修行那么多年,回过头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可以被轻易剥离的,他依旧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人,也同样恐惧于本性为道统剥夺,让自己不再是自己——最终归咎于他对自己的不自信。
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强,所以才有这种恐惧。
算到最后,这一世算得上是顺遂,其原因还是因为自己。
那么他之前到底在犹豫什么?在怕什么呢?
太上忘情他修炼了那么多年,从未有过相关的心魔劫,这个道统无疑适合他的,也足够强大,他为什么要去否定它呢?他是可以换一个道统再修,可要是再走到这一步,再度怀疑自己的道呢?难道也要再废去修为,重新开始吗?
还未看未来,便瞻前恐后,这不像他。
道法自然,他也随自然便是!
秋意泊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看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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