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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大半天,新铺子里匠人正做活计,凌乱得紧,李二舅便说自个守着,让李氏和红珠回去。一看时辰差不多,李氏和红珠去接了程文涵,而后三人一同回家。
路上李氏问起那份子的事,红珠便细细说了。李氏性子虽软些,但心里不是没个成算的,听完之后脸上也现出感激神色,又对儿女道:“你们二舅那钱银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铺子的事这么帮着我们,我们得好生记在心上。”
红珠和程文涵都乖乖应是。
待回了朱家,却正好见着后门那儿停着一架马车,红珠正觉诧异,就见后门开了,姜氏跟一个中年汉子出来,那人青短褂灰棉衣,下头还打着绑腿,约莫就是马夫。
红珠一想,猜想是她的大堂哥朱伯修从那西山书院里回来了。先前红珠跟姜氏闹了那一场,想着这两日约莫是不会愉快的,即便明面上没什么,那冷言冷语怕是少不了。李氏自己受得住,却担忧红珠一个不耐又惹出祸事来,恨不得红珠日日早出晚归躲开去。
而红珠却劝她说,左右一两日朱伯修就归家了,这朱家嫡长孙一回来,整个朱家都喜气洋洋的,定是顾不上她那点事。因此,见着朱伯修回来,程家三人心里都是高兴的。
朱伯修如今十六岁,红珠一家搬回朱家时,他已然去了西山书院念书,后来还正经拜了书院里的蒋宣桐先生做师傅,做了入室子弟。因着这缘故,这两年来他不过是年节时回来几日,余者不论寒暑都留在书院里。
便是红珠,记忆里她来这儿之后就只见过他两三回,似乎也没说上什么话。此时一想,若是寻常时候在街面上遇着,她怕是也认不出这人来。
姜氏给那马夫递了路费,等马车驾走了,才回头往这边看了看程家人,淡淡道:“回来了?今儿可算晚的了。”
李氏歉然一笑,正要解释,红珠却道:“这近年了,天也黑得越发早了。”
红珠这么一答,姜氏看她一眼便不说话了。
李氏悄悄扯了扯红珠衣袖,红珠无奈,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才转头笑着对姜氏道:“大伯娘,可是大哥回来了?这天寒地冻的,再晚两日路上若是积了雪可就不好走了。我今儿正想着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李氏也说:“那我去厨房做些伯修喜欢吃的菜。”
姜氏闻言,脸上神色却不似欢喜的样子,反倒很有几分烦忧,皱了眉道:“今儿他累着了,老太太让他回房先歇着。”顿了顿,又道:“不必你去做了,铺子歇得早,碧云早做下了饭。”说着便先进了院子。
红珠一愣,一时也闹不清姜氏这不高兴从何而来。她不懂,李氏跟程文涵就更不晓得了。
进了家门,正房里朱老太太说胸闷,朱碧云端了饭进去侍候她用饭。余下的人,不咸不淡在堂屋里吃了。
饭后朱桂达喊住了李氏三人,道:“我昨儿才听得你们要开铺子……”他叹口气,又道:“我向来是个粗心的,桂棠去了,我这做大伯的也没有照顾好你们,你们受委屈了。”
这话一说,李氏眼中一热,只道:“大哥,您不必这么说,这两年我们心里只有感激的。”
红珠和程文涵互看一看,也道:“是啊,大伯。”
“我知是我不会理家,这才生了那许多事。”朱桂达懊恼道,叹了叹气,又道:“开铺子是好事,我也不说什么,先前我是不晓得……”他拿出一个荷包放到桌上,移到李氏面前,“你们就收下吧。”
李氏只是摇头不肯收。红珠和程文涵这等时候却是很乖觉的,一言不发待着。
朱桂达便正色道:“这是我做大哥的心意,你们不收,是还怪着我呢?”
话到了这么个地步,李氏也只好收下了。
回到房里,李氏一看那荷包里头的五两银锭,不由又感慨了一阵,“你大伯还是好的。”
红珠心里也有几分触动,闻言便也点头。只她一想先前姜氏那般,心头上终究还有几分冷。说句不好听的,朱桂达如今是一家之主,他妻子跟小女儿这一回是毫无道理地欺负亲弟弟的遗孀遗孤,虽碍着朱老太太偏心眼将这事糊弄过去了,可他若不出来说句话,这大伯就当得很不够格。
只红珠眼下人穷,也有些志短,见了那银子心里高兴,左右也不去想太多。
程文涵却有些不喜,抱怨道:“还想着大哥回来了家里能做顿好吃的呢。”
红珠笑骂他:“你个小馋猫,每顿也不缺你肉吃,还念叨什么呢。”说着这话自个也是奇怪,这朱伯修回来了,整个朱家竟没多少喜气。
又闲话几句,三人便收拾睡下了。
第二日李二舅去了新铺子,摊子上便只有钟氏和红珠两个,实在是累得紧,不到时辰就早早收了摊。红珠忙了小半天,绕去新铺那儿看了看,后来实是困了,便想着回去歇一会儿,就从朱家杂货店正门那道回来了。
不料刚走近了,却讶然发现那铺子前头围了好大一圈的人。红珠心里一突,不明所以地往前头走了几步挤进去,一看那情形却大吃一惊。
杂货铺的门被四五个男子堵着,其中一个大汉正在店门那儿大声嚷嚷着:“朱掌柜呢?我邓锦成找他!”
红珠一看,这邓锦成长得五大三粗的,身上却是一身绫罗好衣裳,也不知是谁。再看店里,却不晓得为何不见朱桂达,只有朱家请的一个小伙计守着店。
那伙计不过十四五年纪,哪儿见过这样的情形,立时就被人吓住了丝毫不敢言语。
那邓锦成见人没个回应,“啪”一声手掌拍到台面上,大喝:“发什么愣,叫你们掌柜的!”
伙计一颤,回头大喊了一声,里头整货的朱桂达便急急过来了,就连本来在后边仓库的姜氏也脸色惊惶地走出。
外头围观的街坊邻里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有说朱桂达惹了人的,有说杂货铺东西吃坏人的,也有说行家找茬的,竟是谣言遍天。红珠听着就皱了眉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正好给她瞧见了在门外人群边半躲着身子的张媒婆。
这见了张媒婆,又听来人姓邓,红珠心里就有些明白了,约莫为着朱碧云的婚事。
“这不是金贵么?什么事儿让你到老叔这儿来了?”朱桂达做了这么多年掌柜,这笑脸迎人的事还是做的极好的。
可惜来人并不给脸,那邓锦成呸了一声,大声道:“什么金贵,如今我大号邓锦成!且你算哪门子老叔,朱掌柜,朱老板,要是你今儿不给我个准话,以后莫说亲家不能做,就是你这杂货铺也不能开了!”
朱桂达一看外头围了好些人,很不成个事,到底被他这举动气的满脸通红,忍住气道:“锦成,也不是我攀你家的亲,只是我跟你堂伯交好了十几二十年,两家向来都没红过脸。你不叫我这个老叔可以,我这儿是做生意的,你又何必大动干戈来堵我这儿的门。”
看了这架势,红珠却暗暗觉得事情不得善了。这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财,像朱桂达这样的,你骂他几句他忍得,但上门堵了他的店,坏了他生意,可就是当真结仇了。
实则这邓锦成的名头她也是听过的。朱碧云订的邓家是城东老户,老邓头年轻时做过跑船生意,年纪大了不愿在外漂泊了,便在城外置了百十亩田地,做他的老地主。也是因着他老邓家家底殷实,如今又预备着耕读传家、教养子弟了,前两年姜氏才应了朱碧云的亲事。
老邓头不做跑船生意了,他那摊事却没给儿子,反而传了给他的大侄子邓锦成。这邓锦成比老邓头能耐,一两年就搭上了京城的贵人,听说就是那赵尚书家的。这人一有了底气,那海外生意就越发昌盛了,如今这邓锦成在通安也是个排得上号的人物。
见朱桂达生气了,那邓锦成更是凶恶大喝道:“不是我不跟你和气生财,我走一回海路,今儿就刚到家。没想到一入我老叔家门,就听说你找了媒婆去退亲!我老邓家的儿子都是精贵人,你上哪儿找那么好的女婿去?你叫人来退亲,就是打我老邓家的脸,既打了脸,就很该给我个说法!”
红珠心里暗暗担忧,竟惹了这么个蛮横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