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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碧云的住处离着二夫人那儿不远,从这上头看她应是得二夫人看重的。可几人从月亮门那儿绕过去时,只看见偏院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连正经传话迎客的大丫鬟都没有,同正院那儿是没法比。
领路的丫鬟直接越过院里的小丫头,带着她们直接就进上房里去了。
朱碧云正在房里坐着针线,穿着家常衣服,听见声音寻了出来,惊讶地看着她们。
红珠细细打量她神色身形,觉得她高了些,瘦了些,脸颊褪去了少女的稚嫩,下巴尖削几分。她原本就不是个活泛开朗的性子,如今看着越发沉静了,眉目间略带点儿愁绪。
红珠瞧着,添了几分心疼。
朱碧云默默看着她们,朱妍梅上前一把握着她的手,笑道:“瞧这是谁,几日没见气色又好了些,还是这府里能养人呢。”
红珠闻言一怔,那担忧的话就没说出口了。
朱碧云也回过神来,她瞅着后头的妹妹,眼眶红了,“紫兰,红珠……”她眨了眨眼睛才没让眼泪流下来,唇边带着几分笑,“姑姑,你们来了,快来过来坐。”
朱妍梅道:“今儿就是带你妹妹们来同你说说话的,别着急,慢慢坐下说。”她一笑,转头先谢了那个领路的丫鬟。
那丫鬟便要告辞,朱碧云留她喝茶,被她推了去,朱碧云便塞给她几个钱。
红珠看在眼里,觉得她那赏钱的动作纯熟自然,显得很是和气,她莫名就觉得心里闷。短短几月不见,朱碧云到底也是历练过来了,不比当初在朱家的时候。
就连朱紫兰也盯着那丫头盯了好一会儿。
待人走了,朱碧云打发自个的丫头去煮茶来,才抑制不住激动说:“紫兰,红珠,怎么你们来看我了?”她脸色一变,“可是家里有什么事么?爹娘好不好,奶奶好不好?”
朱妍梅抢先说了句:“胡说什么呢,她们来看你,就是高高兴兴的事,怎么还想到不好来着?”她不满意地轻哼一声,“若是家里有事,我还能不告诉你?你瞧瞧你的样子,素面朝天,又整日里唉声叹气的,谁见了不心烦?”
朱碧云听说家中无事已然放了心,后头的话就没在意了,柔柔笑了笑,拉了朱紫兰到身边坐着,“好些日子没见了,紫兰像是高了些。”
“姐姐,”紫兰十分乖巧地喊了声,“我好想你。”
朱碧云点头,语气又有些激动起来,“我也想你,想家里所有人……”
红珠走上前去,牵住了朱碧云另一只手,“碧云姐,你过得好不好?”她想了想,到底还是说:“我瞧着你都瘦了,是那里不舒服吗?”
朱碧云摇头道:“没有,我身上都好。”她浅浅一笑,“红珠气色好,瞧着像是越发干练了。”
红珠笑说:“店里忙,我都没时间收拾自己,是看着人长得糙了黑了吧。”
朱碧云被她说得一笑,“这么好看的姑娘家,说什么胡话呢。你这店里食铺忙也是好事,我就望着家里个个都好,没有烦忧的。”
朱紫兰说:“姐姐,家里都好得很,我们这回是来报喜的。”
“什么喜事?”朱碧云诧异了。
朱紫兰喜滋滋地说:“姐姐还没听说么,哥哥县试过了!”
朱碧云惊了一下,随后就接连念佛,“真真是喜事啊!”她眼睛红着,“哥哥苦读多年,终于也等来今日了,我真欢喜。”又问:“我听闻这回县里许多人生一种病,不知哥哥身子可好?他的腿才刚好,就赶这一场试,想来是极辛苦的。”
朱紫兰满不在意的,得意说:“他念书多年,就等着考试,若是不让他去,不是叫他心里难受。要说我,我早想他去考试了,我听闻有些人十二三就过了县试了,哥哥都算拖得晚了,要是他早些考,如今都是秀才了呢。”
“紫兰,这话可说不好……这念书也得到一个火候,叫人心里有底才好。你回去也好生劝劝爹娘,莫将哥哥逼得太紧了,如今也算好了,这科举的事慢慢来。”朱碧云叹气。
朱紫兰不喜欢这话,还未说什么,朱妍梅就出来打岔了,“碧云,你又在将丧气话了。”她哼了一声,“我最是见不得你这样的,好好一个年轻孩子,一点精神气都无。”
紫兰也附和了一声,“可不是么姐姐,眼下家里都高兴着呢,让我劝哥哥放缓了,扫了大家的兴头。”
朱妍梅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碧云,今天夫人太太们都聚在一起说话,你怎么也不去尽尽孝心在一旁服侍?姑姑也不想唠叨你,你嫁进来也有好几月了,先时说是新妇,腼腆些也寻常,可眼下可算不上了吧?你不能日日待在屋里闲着!”
朱碧云轻声解释:“是姐姐说了,夫人那儿不喜欢身前多人,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余下时间不必过去……”
朱妍梅气得横了她一眼,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你怎么就不懂得道理!你是二夫人做主讨进来的,简氏面上好看,心里定然是不待见你的,你要是还不紧着二夫人那儿,日子一长,谁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你?”她咬牙,低声道:“想想迅三爷,近来你能见他几回?这府里,简氏那儿他是早不着迹的,他不是去二夫人那儿陪着,就是在后边院子里跟人胡闹……你这木头木脑的!”
朱碧云没想到当着妹妹们的面她就说这些话,红着脸说:“姑姑快别说了!”
“当我乐意说来着?”朱妍梅心里也憋了一股气了,“你要不是我侄女,我哪乐意管你。按理说,你是正经进门的二房,后头那些人的做派的你不必学,也不该学。可这男人,天生就好那个。实则你原本是样样不差的,若是能学着点眼高眉低,多会些奉承讨好,可不就得了脸了么,哪个能将你看小。”
朱碧云看了眼两个妹妹,勉强说:“姑姑,我近来已经好多了……”
“好,哪儿好了?我是见不着。我三天两天就进来一趟,可在二夫人那儿时常都见不着你,都当你躲清闲图自家轻省了,人面上说羡慕,心里谁不笑话?都是朱家长大的,怎么就你生了这个性子!”朱妍梅咬牙生气,“我看你这性子是改不了了,姑姑也指了你一条路了,叫你靠着二夫人,若有她看重提携,你还有机会。若没有,你躲在屋里,迅三爷想不起你,也不过来,你孩子怎么生?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好不容易嫁进来了,还端着架子守活寡不成!真真气死我了。”
碧云满脸涨红,又急又气,忍不住就掩面哭起来,“姑姑,好歹给我留点脸……当着妹妹们的面,这是叫我不要活了么?”
“你瞧瞧你瞧瞧,我才说几句,就给我寻死寻活的。”朱妍梅更气了,“事到如今你还怨我不成,我给你找个好亲事,你还当我害了你,坑埋了你吗?”
朱碧云无话可说,只顾着流泪。
红珠见越说越不成样子了,过去揽住了朱碧云肩膀,又对朱妍梅说:“姑姑行了,这都是什么污糟话儿,知道的说你是担心着急,不知道还当你特特来一趟就为了骂人呢。”
朱紫兰也劝说:“是啊姑姑,这还是赵家里呢,叫人听到了。”
朱妍梅冷哼。
红珠又说:“碧云姐心里是明白的,只她性子就是这样,何必这么逼她,好好儿来见一面,不说些好的,反倒叫大家心里难受。”
也是见朱碧云哭得伤心,朱妍梅也没再开口了。
那烧水煮茶的小丫头这时候才过来,朱妍梅便问:“怎么哪么久呢?”
碧云偏过头,掩着脸躲到了里屋去,紫兰瞅了瞅跟着过去了
那丫头怯怯地说了句:“茶炉子堵了眼,耽搁了一会儿。”
朱妍梅眉一跳,又想开口,被红珠拦了拦,“茶搁下吧,让我们姐妹说说话。”
那丫头还是有点眼色的,奉了茶就出去了。
等人一走,朱妍梅又说:“你看看,你没本事,好丫头不给你,好东西也不给你。”她冷笑,“今日我们是客来了,中午理应多添几个菜,不然我还想看看,你躲在屋里,能给你送些什么玩意。”
这话说得红珠都觉得心里发凉,朱妍梅是刻薄,可多少也说出了些实情。她自己琢磨了半天,赵府这复杂的环境和人事,她也没什么好法子可以帮她。
朱妍梅看了眼红珠,忽然叹气说:“怎么就不是你进来,便是紫兰也好。”
红珠心里恼怒,不由瞪向她,“姑姑!”
朱妍梅被她一吓,好一会儿没开口,“就是这野性子。”她叹息,眼神复杂地盯着她,“才想是我们朱家的。”
红珠不想接这个话,轻哼一声转过头。
朱碧云本就没有怎么上妆,倒也不用怎么收拾,很快就和紫兰出来了。她已经缓了过来,重新坐下来说话。
朱妍梅也不逼她了,拿了块茶点慢慢吃着,“碧云,赵府里晓得了伯修的事,你也能好过些。”
碧云一愣,紫兰就宽慰她说:“是啊姐姐,我们也是读书人家,和别个不一样。”她顿了顿,又说:“就连他们赵家里的少爷,也不是哪个都能科举的不是?像那个赵逍。”
朱碧云迟疑了下,点了点头,露出个浅笑。
红珠觉得朱妍梅和紫兰在,她也不好跟碧云说什么私话,有些没滋没味的,只拿寻常话来开解她,知道她定然记挂家里的,便又多说了些家里的事。
朱碧云听了果然十分感念她的好意,拉着红珠的手轻声说:“其实我这儿也挺好的,亲近自在,没多少烦心事……你莫担心我,也不想姑姑说得那么艰难。”
红珠心想有朱伯修这么个大哥做依靠,这儿家大业大的,终究不会真短缺她多少,吃喝不愁,顶多几句闲言碎语的刺心些,若是她看得开,不求什么,日子倒也过得下来。
又说了一阵,先前迎亲时来过朱家的那个周姐姐过来迎客,说是二夫人有请。
她笑说:“听闻朱家的少爷过了县试,这喜事你也不早些同夫人说。方才十一爷到了提了两句,夫人才知晓。又听说你们来了,夫人说怠慢了自家亲戚,她那儿也没什么要事,方才早该迎进去喝茶的。”
朱妍梅一听顿时眉飞色舞的,口里倒谦虚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敢往夫人面前提。”
“胡说,”那周姐姐笑骂,“这读书科举的事不是大事,天下就没有正经的大事了。”
朱妍梅附和着笑,“也就是周姐姐有些见识,我们哪知道呢。”
周姐姐便道:“快同我来,就连十一少爷也说在朱家喝过酒呢。”
这时朱紫兰插了句话:“十一少爷也在么?”
周姐姐打量了她两眼,点点头说:“可不是么。”
朱紫兰听了莫名就红了脸,红珠看见了,假意走前两步挡了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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