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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七年,七月二十六日。
在西川潼川府境内,一支人数足有千人的部队也不由出现在了重【】庆路通往安岳城的那条崎岖难行的小径上,顶着烈日,辛苦行军。
七月盛夏,天气热的简直能将人烤熟。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即便傅友德让士卒在石照城抛弃了那沉重的板甲。
可是在这样的天气中负粮行军,却还是不禁让这些士卒热的汗流浃背。
以至于一个时辰下来,大军竟不由只走了区区十余里路。
不过即便是这样,军中仅次于傅友德的副旅将楚仲却还是不由擦着满头的汗水迎了上来,“将军,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不若让将士们休息片刻,再行赶路如何?”
“恩……”听到这话,立功颇有些心切的傅友德双眉一皱,不禁显得有些不快。
可转头一看在大晌午行军,热的一个个像是被从水中捞出来的兵丁时,沉默了片刻,还是不禁下令道:“好吧。传我军令下去,让士卒们赶到前面那片树荫后,我们便就休息。等到下午凉快些,再继续行军赶路。”
“好,属下这就去传令。”欢喜的福旅将楚仲闻言急忙退下,那架势就仿佛生怕傅友德会反悔一样。
“哎!”见此,傅友德也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在此之前傅友德的确有些小瞧这炎热天气对帐下士卒带来的恶劣影响了。
为了能在这样的天气下行军,士卒们不得不放弃相当于是自己第二条命的板甲不说。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行军,对士卒本身的体能便就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看看现在这些仅仅只是因为行军就变得有气无力的兵丁将士们吧。
若要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敌人的伏击,那么傅友德简直不敢想象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这些失去了最安全的防护,甚至连轻便的皮甲都只能背在背上行军的兵丁,在身心疲惫之下,极有可能被伏击的敌人一冲而散。
心中怀着这样的担忧,故而即便是赶到了可以乘凉的树荫之下,傅友德也不禁是眉头紧皱,不得舒展。
“将军,怎么。我见您一直眉头紧皱,可是有什么担忧?”安顿下来士卒,因为积功也幸运的由队正变成了营将的程彪。此时一边拿着他让人采来的大树叶为自己扇风,一边看着有些愁眉不展的傅友德,心下倒是不禁对此有些关切。
而猛的听到程彪的这声关切问话,傅友德回过神来,看着正在那里猛为自己扇风的程彪,便也就不由对其吩咐道:“阿彪,你现在去给我将军中队正以上职务者全部给我召集过来,本将有事要和他们商议。”
“恩,好勒。”程彪闻言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应命答应下来,拿着自己做的那个树叶扇子,就去为傅友德召集将领去了。
……
“诸君,因天气炎热,士卒们现在一个个可谓是无精打采。对此,本将军智短,一时间却是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而有道是一人智短,两人智长。诸君职务虽然不如我,但也都是老行伍了。
故不知诸君对此,可有什么能够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片刻后,就在一片树荫之下,傅友德和帐下一众将领皆盘膝而坐。而看着帐下这十数名将领的他,便也就不由如实道出了心中所想。
“这,将军。相比起白日,夜晚的天气还是较为凉爽的。将士们的眼睛也都没有问题,没有那种夜间不能视物的毛病,不如我们便就在夜间赶路如何?”
听到傅友德这样问,他帐下的一营营将周彬不禁挠了挠头,第一个向傅友德道出了心中所想。
“夜间行军。”听到这话,傅友德下意识的低声念叨了一遍,一时间却是并没有表露自己的态度,而是看着周遭盘膝而坐的一众将领,继续笑着问道:“除此之外,不知诸君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这……”众将闻言,相视而股,一时间不禁有了种大眼瞪小眼的感觉。
“将军,那就不若让将士们在清晨和傍晚时刻行军,避开最炎热的时段。”副旅将楚仲,见一时间无人应答,不禁站出来,也献上了一条计策。
“这,诸君以为如何?”
“这,我觉得副旅将这法子可行。”二营营将程彪想了片刻,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而此时有了他作为榜样,底下那群队正一时间则也不由纷纷附和,觉得这法子可行。
因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作为旅将的傅友德便也不禁笑着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那从现在开始,咱们就只在清晨和傍晚时刻行军,避开最炎热的时段。
不过这般一来,咱们每日行军的时间,最多也就不过三个时辰了。因而行军时刻,速度当也要提上了。本将不求其他,一日行军,最少也当要有五十里。对此,汝等可能做到?”
“但请将军放心,我等定能做到!”对此此问,众将闻言,此番却是想也没想,赶忙便就答应了下来。
是以在这般情况下,傅友德再度分配调整了一下打探消息和在休息时刻巡逻警戒的任务,便也就不由摆了摆手让众将退下。
而他则是在这个时候,再度取出了那张自己依然能原封不动画下来的地图,不厌其烦的研究揣摩起来。
因此,此时的他却是不知,也就是在这天,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江浙行省,却是不由发生了一件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
……
“大人,您看这便就是张士诚让人献上的降书了。”江浙行省中枢所在的杭【】州路钱塘城中,新被提拔上来的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周伯琦,也不禁满心欢喜的将平江张士诚交由俾前江南行台御史中丞蛮子海牙的请降书,递给了以左丞之位兼任枢密之职,节制江浙诸路元蒙兵马的行省左丞达识帖睦迩。
“哈哈,好啊,好啊!连张士诚这般穷凶极恶之徒,都弃暗投明,沐浴王化,江浙之太平,想来也不远了。”看着那封言辞极为卑怯诚恳的请降书,已然成为了元蒙在江浙最高权力者的达识帖睦迩也不禁抚须大笑。
“相爷说的对。皆赖相爷调度得当,运筹帷幄,要不然这张士诚想来也不会这般就弃暗投明。想来在相爷您的领导之下,我江浙一定可再度成为一处世外桃源。”
作为被达识帖睦迩一手提拔上来的周伯琦,在奉承达识帖睦迩上面,自然也是不遗余力的。
是以在听到周伯琦这样的话,本就颇有些自得的达识帖睦迩也不禁再度大笑起来。
以至不得不让人感慨,这些个当官的脸皮为什么都那么厚。
不过周伯琦倒也说的不错,原本在江浙气焰滔天的张士诚此番之所以为投降,自然和达识帖睦迩有着一定的关系。
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张士诚自己作死,惹了自己根本就惹不起的人。
而那个人是谁,相比不用我说,大家也都能猜的出来。
没错,逼的在江浙之地近乎无有敌手的张士诚都不得不舍下脸面投降元蒙的人,便就是在咱们后世大名鼎鼎的朱太祖了。
而之所以会如此,那倒也真的是全赖张士诚自己作死。
大家都知道,在起初朱元璋是明确的奉行了徽州谋士朱升的计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一心闷头在家种田,不去外面惹是生非。
是以在这样的战略计划之下,初期,刚刚攻打下集庆(南【】京府)只能算是羽翼初成的朱元璋,是并不愿意招惹在江浙威名远胜于他的张士诚的。
甚至于为此,朱元璋还让手下人专门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将张士诚比作是东汉的隗嚣,表示自己并不愿意和其发生矛盾,只想要安安静静的彼此间做一个好邻居。
可那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张士诚,哪里又会将朱元璋这个没什么名气的后起之秀放在眼中。
故而不但直接扣下了朱元璋派出的使者杨宪不说,还嚣张的让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兄弟张士德亲率水师进攻已经被朱元璋占据的镇江路。
但谁成想,这张士诚自以为本是十拿九稳的一战,却是被奉朱元璋之命,镇守镇江路的徐达给杀的大败。以至于就连自己的兄弟张士德,都被徐达生擒活捉。
这么一来,张士诚无疑也就慌了。
要知道,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一切,大半都要仰仗他的兄弟张士德。
当初他从高邮突围,带着麾下的残兵败将狼狈的逃往浙西,全都是靠他的兄弟张士德东征西讨,才顺利的在短短的三个月内,便就攻陷了湖州、松江及常州等地拿下了浙西这一基本盘。
而后来的他制定的那些个战略目标,大半也都是靠他兄弟张士德的谋划。
是以对于张士诚来说,张士德已然不单单是他的兄弟了,还同是他麾下最得力的战将和军师。
对他的重要性,完全不压抑诸葛亮对刘备。
故而当他知道自己的兄弟被俘之后,不但立即向朱元璋服软,还愿意“每年”向朱元璋送粮食二十万石,黄金五百两,白金三百斤。
这完全就相当于是向朱元璋俯首陈臣了。
但朱元璋何等智慧之人,见自己活捉了张士德,张士诚竟然如此的惊慌失措,自然就更加不可能释放张士德了。
因而在讨了一个没趣之下,张士诚也不禁是悔青了肠子。
毕竟在这个时候他可还和镇守江浙的苗族大帅杨完者打着仗呢,战事本来就不顺利不说,又因此而失去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何等心情简直就不用说了。
不过不得不说,他的兄弟张士德也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在自身都被朱元璋囚禁的情况之下,张士德知晓了自己兄长的困境之后,竟然在囚牢之中,还不忘为自己的兄长出谋划策。
也不知被囚禁的张士德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在被朱元璋囚禁的情况之下,竟然还是奇迹般的给手足无措的张士诚送去了一封书信。
而这封书信,则便也就是劝张士诚投降元蒙,以此破局的书信了。
如果我们不站在民族大义的角度上去评价这件事情,那么不得不说,单凭劝张士诚投降元蒙朝廷来破局这一点,张士德就足以被称为天下间一等一的不世贤才了。
要知道,他张士诚可是直接害死前元蒙帝国右丞相脱脱的罪魁祸首。
是以单凭这一点,就连张士诚自己都不禁以为,他和元蒙朝廷绝对不可能有和平共处的那天,双方一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唯有张士德不这么看。
作为张士诚最器重的战将,兼张士诚的谋主,他深知在政治上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永远的敌人和朋友。
利益,唯有利益才是维护双方关系的决定性因素,甚至这一因素都超越了血缘。
因而看透这一点的张士德,方才会冒死写信,劝自家兄长舍下脸面,投降元蒙。
因为他深知,官场之上向来便都是人走茶凉。脱脱都已经死了两年多了,那么他和张士诚之间的仇怨,对现如今元蒙朝廷的执政者们来说,自然便就成为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如果忘掉这段仇恨,能让张士诚这个威胁帝国东南疆域的强敌,变成帝国维护统治的助力,这些执政者们巴不得这样呢。
正因此,故而便也就不由有了如今这一幕。
果然,一切都如同张士德所预料的一般。
在收到了占据浙西的张士诚献上的降书之后,江浙左丞达识帖睦迩简直可谓是欣喜若狂。
不但派出了自己的副手平章政事周伯琦作为使者,更是忙向朝廷添油加醋的上报了这么一个“好消息”。
而元大都方面,忽的接到了这样一个“好消息”,一心想要拿出一件像样政绩的帝国丞相搠思监,也是不禁有种正中下怀之感。
是以在这般情况下,元蒙朝廷竟也不由直接为张士诚加封了太尉之衔,使其从原本的贼匪,一跃成为了元蒙帝国的封疆大吏。
官职甚至比奉元蒙朝廷之命,拼死何其作战的苗军元帅杨完者的官职都要高。
也不禁真的是应了一句话“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