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术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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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铭从施长老手中接过令牌后，躬身行了一礼，随后向大厅内走去。

施长老睁开眼睛，微微偏头望去，只见赵铭拄拐而行，脚步迟缓，背影萧索，简直比自己更像个老头，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旋即眼眸再次合上。

术阁，顾名思义，便是珍藏法术的阁楼。凡是乾青门弟子，都可以进阁中，挑选典籍阅览。只是这样的阅览，仅仅限于普通的大路货色，若要查看其中的珍品，则必须对宗门有相应的贡献。

法术分为幽、虚、极、玄、荒五个阶别，每个阶别又分为微、低、中、高、顶五个等级。两种同样阶别的法术，自然是高等级者威力更强。

赵铭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是挑选一种法术修炼。毕竟，使用单纯的灵力攻击，虽然胜在持久，但比之灵力经过凝练、压缩后的术能，质量、威能毕竟要差上数筹。

术阁的一层，放置的都是幽术典籍，而且摆放的位置越靠后，品质就越高。由于心里的预期不高，因此赵铭并未继续深入，而是就在最前方的区域，停下了脚步。

“赵铭，你来这里做什么？“忽然，一道惊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赵铭抬眼看去，只见前方正坐着两个少年，两人手中都捧着一本典籍。那说话者生着一张长脸，正是李丰。而他身旁身材瘦削的少年，则是王铁。

“王师兄，你好。“赵铭微笑道。

王铁的目光，同样有一丝疑惑，但并没有多问。听到赵铭的问候，他应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嘿，赵铭，我在跟你说话，怎么，耳聋了听不见么？”李丰沉下脸来，冷冷的说道。十多天前相遇的时候，他便察觉赵铭的态度有异。

而后者今天的行为，则显得更是无礼，连场面话都不肯说一句了。这让他心中怒气升腾，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废物对自己甩脸色了？

赵铭慢条斯理的，从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一卷典籍出来，对李丰的话语置若罔闻，没有半分搭理的意思。

“赵铭！”李丰声音上扬，霍的站起身来，以手指着赵铭，正要发作。

就在这时，李丰忽然察觉袖口被人扯了扯，他偏过头去，却见正是王铁所为。

李丰的脸上，不满之色顿时浮现，然而不等他开口，王铁也伸手指了指。他的目光下意识的，顺着后者所指方向转移过去。

出现在视线内的老者，还没有变换右手支撑下巴的姿势，依然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对于这边的火药味，似乎全然没有察觉。

但李丰却感觉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发泄的冲动瞬间熄灭了去，又默默坐回到原位。而他前后的反应，差异之所以如此巨大，纯粹就是因为想起了前车之鉴。

毕竟，李丰永远也忘不了，从前两个在术阁发生冲突的师兄，被施长老扒了裤子，光屁股在门外的树上吊了一天的场景。

赵铭抚摸着手上的典籍，头也不抬，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讽。

李丰见到这一幕，胸中怒火更炽，但摄于施长老的威名，又绝不敢发作，于是望向赵铭的目光，愈发冰寒起来，仿佛一条毒蛇在旁窥伺。

赵铭对此浑不在意，莫说在施长老眼皮子底下，李丰只能选择夹紧尾巴，就算出了术阁，由于遣送会临近，执事弟子巡逻也更加频繁，后者同样不能肆无忌惮。

当然，若是仅凭上述两点理由，其实赵铭并不会将厌恶，表现得这么明显。真正支撑他做出如此行为的，则是晋入旋照境八重的修为。

李丰自然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于是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心里首先产生的想法就是，赵铭表现出来的嚣张态度，都是因为留宗无望的破罐子破摔。

而由于赵铭的伪装，这个想法刚刚产生，便被李丰确立下来。随即，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赵铭可不管他脸色怎样，自顾自的往身份令牌中，输入了一丝灵力，随后将其靠近手中的典籍。随着身份令牌表面的蓝光微微荡漾，那法术卷轴“啪”的一声轻响，就此伸展开来。

“你这个旋照境半重的废物，瞧了法术卷轴又有什么用？”见到这一幕的李丰，终究还是忍不住讥笑道，虽然音量放低了许多，但“半重”两个字，依然能够听出其强调之意。

一旁的王铁皱了皱眉。他虽然也轻视赵铭，但从不至于故意去找茬。

而赵铭闻言，手上一顿，似乎被李丰的话语，戳到了痛处。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赵铭并未露出羞恼的神色，而是语气淡然的说道：“哪里来的疯狗？”

这话一出，李丰的脸庞，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王铁瞪大了眼睛，目光中也尽是惊异。

这“疯狗”说的是谁，王铁和李丰当然清楚。前者不禁惊讶赵铭的大胆，而后者则是怒发如狂，万万没有料到，那个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废物，这时竟敢如此羞辱自己。

“好，好，好。”李丰怒急，“赵铭你还真是胆肥了，莫非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赵铭乜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其中，轻蔑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样的目光，李丰并不陌生，因为每当他面对赵铭时，都会情不自禁的表露出来。

只是此刻，目光锁定的对象，换成了自己，就令他难以接受了。

“你！”李丰指着赵铭，怒火又噌的上涨一大截，气得嘴唇微微发抖，胸膛不停的上下起伏。

“吵吵什么，不知道老人家喜欢清静吗？爱看便看，不爱看就滚。”就在，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施长老转变了姿势，改为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颤动。

“老头子有时也会出去走走，遣送会召开前的这段时间，希望不要看到什么不顺眼的事。”施长老又说道。

施长老的上一句话语，由于符合他一直以来的人设，因此三人听来都还在预料当中。可这后一句话，就有些突兀了，竟似在警告李丰不要挑事。

李丰一阵气堵，实在没有想到，在这狠话放出去的当儿，施长老居然会插手进来，一时间将他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施长老，我见到不平的事，一定来跟你老汇报。”赵铭一怔之后，忽然高声说道。

话音落下，李丰顿时产生一种，身上被插了一刀的感觉。虽见施长老并未答话，但也没有反驳，反而更像是默许一般，所以他尽管满腔怒火，却仍然只能选择苦苦忍耐。

李丰脸上阴晴不定，站立了片刻，终于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卷轴放回书架，大步向门外走去。

“出去也要登记。”就在李丰即将跨出门槛时，有气无力的苍老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是，弟子疏忽了。”李丰僵硬的转过头，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将身份木牌递了过去。

施长老直起身来，接过那木牌后，又将其往桌上的晶莹凹槽一按，随后取出的木牌，表层覆盖的蓝光就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步，施长老把木牌往桌上一放，随后又闭上眼睛，身体后仰，往椅背靠去。

李丰深吸了一口气，取回身份木牌，因为这番经历，自觉颜面无光，灰溜溜的走出门外。

“赵铭，今日的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王铁开口说道。

赵铭连连摆手，咧了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的性格本就如此，倒是让王师兄见笑了。”

王铁面露异色，仔细打量着赵铭，片刻后，目光一凝，停留在后者的脸上。他终于发现了，本能觉得怪异的地方。

那就是赵铭的眼睛。

从前那双眼睛目光浑浊，无精打采，而此刻却晶亮澄澈，炯炯有神。双眼的变化，辐射到整张脸上，则更加显得精神奕奕。

对于王铁的注视，赵铭摸了摸脸颊，有些纳闷的问道：“咦，难道我的脸花了么？”

“没有。”王铁答道，“只是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咳咳。”赵铭虚弱地咳嗽了两声，走到他对面的位置缓缓坐下，将木拐靠在椅边，“王师兄你也知道，我这病症状古怪得很，但偶尔也会轻松一些。”

王铁“哦”了一声，对于赵铭的说辞，倒是没有什么怀疑。旋即不再多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典籍上。

赵铭见此，心里松了口气。但随后，一抹极隐蔽的苦笑，浮现在他的嘴角。

“有些得意忘形了，装得还不够像啊……”赵铭暗暗想道。

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赵铭根据从前虚弱的模样，微微改变了身体的姿势。由于那样的感受刻苦铭心，所以此刻认真模仿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发生了变化。

如果这时王铁抬头一看，便会惊愕的发觉，赵铭的那股神采与朝气，竟然完全找不出半点儿的踪影了。面孔还是那副面孔，但一眼望去，低沉与压抑的感受，确实迥异于先前了。

但顾着伪装的赵铭并未发觉，一束意味深长的目光，此刻正投射在他身上。而那目光的主人，则是坐在门口木桌后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