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天蓦得睁开眼,目光如炬,“昨天傅家那边是怎么回事”
裴之晟放下了袋子,转头示意让聂云深先进去,换上了拖鞋,走到裴海天旁边坐了下来。
云深微微抿住嘴唇,向裴海天礼貌地颔首,换下了鞋子拿起放在地上的袋子便低着头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裴海天半眯起精锐眼眸,打量着消失在门后的纤柔背影,又将目光移到身旁的裴之晟身上。
“爷爷指的是……”裴之晟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脱下西装外套,往沙发上靠了靠,“对了,想要喝点什么?龙井还是大红袍?”
“你别跟我装傻充愣!”裴海天脸色阴沉,举起拐杖敲了敲茶几上的一叠照片,“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裴之晟淡淡看了一眼,无非就是昨天在[云端]的照片,白以薇倒在了血泊中,而他搂着聂云深。
“呜呜呜呜呜呜…”一旁的裴之霄憋得满脸通红,企图引起沙发上两位大爷的注意。
裴海天冷哼了一声,横了一眼裴之霄,示意可以坐下了。
裴之霄啊了一声,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爷爷,你太狠心了,我的腿,酸死我了…”
裴海天举起拐杖朝裴之霄那头的沙发敲了几下,吓得裴之霄滚下了沙发,躲在了后头。
“你们哥俩都不给我学好!小的书都不读了,跑回过去拍什么戏;大的原本以为最老实,结果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我哥他不是一直在医院么,能出什么事情,是闹医患纠纷了还是什么啊…”裴之霄一边捶腿,一边忍不住插嘴。
“裴之晟,你倒是好好给我说说,昨天在[云端]那边闹得是哪出?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刚才的女人!她是谁!”裴海天脸色铁青,拐杖狠狠地在地上敲了几下,“说,她怎么还会在你家里了!还有白以薇怎么就会弄得差点没命了?现在谁都在传两个女人为了你大打出手!”
“大打出手?这是误会吧?”云深怎么会跟白以薇大打出手?裴之霄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几上的照片,难道是昨天聚会的事情?伤脑筋耶,他昨天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有问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我哥怎么会看上那个心机女。”
“误会?什么误会?!”裴海天猛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身拿拐杖指着一脸淡漠的裴之晟,“你现在,给我立刻去傅家道歉!在此之前,跟那个女人彻底撇清关系!”
裴之晟眼眸波澜不惊,显然傅家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告诉裴海天,只是告诉了一个结果。
裴之晟蓦得站了起来,结果只是越过愤怒中的裴海天走去了厨房,拿了点茶叶开始慢悠悠地沏茶。
“傅*已经找过我们了,事情很清楚,与她无关。”他的语气平淡,稍微有点冷。
“她?”裴海天的老脸愈加难看,他盯着裴之晟嘴唇上暗红色AI昧的伤口,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斥道:“看看你被迷惑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要护着这个女人?”
裴之晟将茶杯搁到茶几上,继续道,“原本就不是她的错。”
“现在傅家肯定会紧咬着这件事情不放,白以薇现在是没死,但是基本上…也活不过多久了,这件事以后就是两家埋着的隐患炸弹。原本那两家因为你的婚事闹僵,傅家算是欠我们一个情,现在的情况是完全倒了过来。一旦白以薇有个万一,两家的关系恐怕是再也无法维系,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损失将无法计算。”
“那既然如此,爷爷让我去道歉,又有什么用处呢?”裴之晟眸色渐冷,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
“我是让你把那个女人交给傅家处置!”裴海天几乎是低吼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拿起茶几上的茶杯直接砸向了裴之晟。
裴之晟没有闪躲,茶杯碰到他的额头后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他没什么表情,额上很快冒出了红色。
“白以薇现在的处境是很可怜,但是她已经是个成年人,需要承担自己行为所带来的后果。爷爷,您身体不好,我打电话让司机先送您回去休息。”
“你…”裴海天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双眼怒睁,呵斥道:“裴之晟,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抱歉。”薄唇抿出沉冷的弧线,目光淡漠。
“哐当!”门被狠狠摔上,震得在一旁的裴之霄捂住了耳朵,赶紧拿着纸巾跑了过去,“你没事吧?哎呦,出手太狠了…都流血了。刚才我都特怕那根拐杖打到你身上…”
他抓了抓头发,忧心忡忡地看向裴之晟,“哥,不是云深做的吧?白以薇她…她真的要死了?”同辈里大家都非常迁就白以薇,就他从小就跟她不对盘,总是戳穿她。可真听到白以薇快要死的消息,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裴之晟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云深门前抬手敲了敲门,“记得换衣服,小心感冒。有事给我电话。”
“噢。”聂云深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微微喘气,她刚才一直贴着门口偷听外面讲话,听到杯子破裂的声音差点就冲了出去。
直到听到之后的关门声,她才松了一口气,但胸口处有什么东西堵着,压抑到了喉咙。
事情在她的预料中又好像不在,可就差几步了,她一定得见到那个人。
……………………
聂云深快速地洗了个澡,换洗之后,犹豫了下,拨通了聂辛的电话。
“咳咳,深深最近还好么?”聂辛的声音幽远而冷寂,拿着话筒咳嗽了两声。
聂云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牵强地抿起嘴巴笑了一下:“爸爸,我挺好的,就是想你了,你这几天身体怎么样,是不是感冒了?怎么在咳嗽?”
“没事,就有点着凉。你哥那边怎么样?你元姨这两天就会过去照顾。”
“哦,我知道,那你呢?”云深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沉默了几秒,“那你还回来么…回这里…”她小心翼翼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深深,爸爸不回桐城。”
挂了电话,她打开那个铁盒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上年轻时候的父亲。
父亲那静寂的眼里有着生动的光彩,是她这些年来再也没有看过的。
这就是父亲的爱情?成全自己爱的女人,远走他乡...还是被逼迫的,父亲的手当年又是怎么残废的,这些事情都一直困扰着她,得不到解答。
放好铁盒子,留意到了刚才拿进来的袋子,那两包碍眼的金色银色,云深红着脸迅速拿出了里面的东西随手放在了床头柜里,将头发简单地扎起就从房里走了出去。
……………………………………………
有些懊恼刚才光顾着置气,没有买食材,如今冰箱真的空了。
云深站在冰箱前,低垂的眼睫,遮掩不住瞳眸中的晦暗。
裴之晟会不会因此有很大的麻烦?刚才裴海天的话她当然记在了心里,她这样算不算恩将仇报?
她必须沉住气,如果不出意外,还有一个人会来找她。
“你是不是喜欢我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聂云深一怔,她的思维骤然刹车,迅速板住了脸色,藏起了所有情绪。
看见她快速敛起了情绪,裴之霄眉宇微挑,呵呵笑了一下,仿佛只是那么随口问问,漫不经心。
“我哥他…其实脾气挺怪的,比如说严重洁癖,严重挑食,不喜欢面食,只要是有馅的食物他绝对不碰,喜欢的东西都有迹可循,比如说牌子啊、爱好啊…你大概也猜的出来他小时候也挺孤僻的,不喜欢跟大家玩儿…”裴之霄拿着个水杯,从冰箱里拿了矿泉水倒了点,仰头喝了一大口,“哎,不过你其实喜欢他也很正常,毕竟他长相好,家世好,职业也好…万里挑一耶,而且难得他也没有排斥你。很难得的,真的很难得。”裴之霄加重了后面的音,
聂云深站在了洗水池前面,温水流缓缓流过她的手,微垂的长睫在她的眼眸处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
“没想到你们竟然之前就认识,那你之前的事情我哥他都知道么?我指你之前的丈夫…我不是八卦啊…我的意思是,你和他如果真的要在一起,确实还有点小阻碍的…”裴之霄像是在犹豫着如何表达地更委婉些。
聂云深侧头,神色淡淡地凝着那个尴尬着正在寻找词汇的大男孩。
“你哥值得更好的,不是么?”
裴之霄语塞,没想到聂云深的回答是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云深你别误会…”
“我想问,他如果护着我,会有什么结果?”聂云深关掉了水龙头,擦干了手。
裴之霄抓了抓头发,思考了会,“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最多会被其他几个人抓住说说,比如那个多事的大伯母啊,虎视眈眈的大堂哥啊,阴沉得比我哥还阴的二堂哥,笨蛋三堂哥估计会到处乱嚷嚷啊…其实以裴家如今在桐城的地位,我们根本无所谓再与傅家联姻还是什么的。只不过确实两家商业上的关系千丝万缕的,要一时间断掉几乎不可能。其实我觉得傅家也不会的,也就是个借口…两家要是真闹掰了,最终只会两败俱伤的容易让别的家族趁虚而入的。不过可千万不要让小伯母知道,那就麻烦了。”裴之霄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我哥那个妈才是比我爷爷恐怖一百万倍的…欸,你千万别自作主张做什么啊,切记听我哥的。”
聂云深垂眸,抿了抿嘴,“谢谢。那我去隔壁拿点食材,晚上我做饭。”
…………………………………
按下简单的密码,门就开了。
裴之晟应该是在房间,她听见了他低低的声音,在打电话吧。
聂云深径直走到冰箱前,打开,嘴角抽了一下。
他所谓的这里有食材也只不过是几个鸡蛋和西红柿,还有半个生菜。
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阵动静,是某人的脚步声。
裴之晟从房间走了出来就看见云深站在敞开的冰箱前一副无奈的样子。
一条修身牛仔裤,深蓝色的粗毛线毛衣的袖口卷到了手臂上,头发扎成了马尾,露出后颈处白皙细腻的肌肤。
他走过去,手越过她的肩膀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酒,单手拨开了就准备喝。
手臂上多了一只白皙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她抬眸望着他,自然是留意到了他额上的伤口,目光颇为坚定,“别喝,冰的,你胃不好…对伤口愈合也不好。”
因为距离太近,那种亲昵的气氛又来了,厨房的灯很亮,那双寒星般璀亮的眼眸盯着她,让她的心微微一颤。
裴之晟愣了下,望着她微微瞪圆的眼眸,卷翘稠密的睫毛上面还沾着水汽,最后放下了啤酒。
“你抽烟了?”他们离得很近,聂云深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可此刻,裴之晟身上明显带着新鲜的烟草气息,且不轻。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冰箱里没有什么了。”
“那你还说有食材…”她拧眉,心里对他抽烟的事情有些介怀。
“我原本你想买点,你自己跑了出去,我只好先去结账了。”温暖干燥的手掌放在了她的头顶摸了摸,“今晚叫外卖吧。”
云深无奈摇了摇头,头疼地抚着太阳穴回敬了他一句,“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
第二天聂云深跟着裴之晟来到医院的时候,医院炸开了锅。
她一路上受到了小护士们极其热烈的欢迎,好几个熟识的小护士都拉着她问问题。
大多数的问题都是围绕着她究竟是用了何种方法搞定裴医生的…
裴之晟淡淡地看了一眼被围困在护士堆里的小女人,就先去了办公室。
等到她好不容易挣脱着一群魔爪到达他办公室的时候,裴之晟正要去手术。
“那边有电脑,密码是家里的密码,自己玩会,我去工作了。”他换上了医生袍,戴上了口罩,只留着狭长深邃的眼睛。
…………………
裴之晟的这台手术持续了将近四个多小时,办公室里也没其他人。
他的电脑里面除了一些专业的文件档案,居然没有任何娱乐软件。无聊地点了几个网页,聂云深深刻觉得这种陪工作的时光其实是极其无聊的。她只好从他办公桌上抽了一本书看,结果又是复杂枯燥的医学书,还是英文版的,没看两页,就不自觉地眯上了眼睛。
裴之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聂云深趴在了办公桌上,原本扎起的乌黑秀发现在披散在了肩头,嫩红的唇瓣微微开启,稠密微翘的睫毛偶尔扑闪一下,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应该是睡着了。
而她的手臂下是…他的一本医学的英文原版书。
她究竟在做什么,总是一副疲倦的样子。
裴之晟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目光,坐在了对面的办公桌上。
…………………
聂云深是迷迷糊糊醒来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抬头就看见裴之晟坐在了对面。
他低头正在写什么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了他周身,睫毛安静的下垂,长长的。她很想伸手,去数数到底有多少根,为什么会有男人的睫毛能长得比女人还好看。
直到他写完病历抬头,云深还没有回过神来。
“好看么?”
“好看。”她的声音中带着轻微的睡意,有一种慵懒低哑的性感,伴随着一个傻兮兮的笑容。
裴之晟冷冷瞥了她一眼,像是鄙视她的厚脸皮,“刚才她们问你什么。”
“问我怎么搞定你的。”
“你怎么回答的。”
“美貌。”她继续笑吟吟的。
裴之晟不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在病历上写东西,“是不是觉得很无聊?一会我去别的科室帮你拿点小说什么的。”
“有点。明天我要去上班。”她刚才想了很久,还是得去那个地方。
裴之晟手上的笔顿了下,“可以,但是不准走出那家店。”
………………………………..
裴之晟走到护士站那边,印象里,有些小护士总会带很多乱七八糟的小说在工作之余看看。
在小护士八卦的眼神中,裴之晟拿了三四本红红绿绿的小说走过门诊。
走到普外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正在给一个中年男子看诊。
是他之前带过的一个实习生小严,裴之晟就安静地站在他后面。
“医生,你看我这里胃痛了几天了,你给我开个药片吧。”
小严用手摸了摸那个男子说的痛的地方,蹙眉:“你这个看着不像是胃痛,建议去做个心电图,像是心前区痛,我怀疑你有心绞痛。”小严看到了裴之晟,裴之晟点头表示肯定。
小严于是正准备下笔写病历,谁知道那男子抽过病例卡,砰得站起了身体:“你这是什么医生,我明明就是普通的胃痛,我自己的身体我不了解?你让我去检查心脏,你们医生就是黑,赚的都是黑心钱,良心被狗吃了啊!”
后面等着看诊的人一听,也围了过来,讨论声此起彼伏,都帮着那个男子埋怨医生。正好该男子的老婆从外面进来,一听,也跟着起劲骂起来。
小严毕竟是实习医生,被那么多人围着骂,也懵了,回头望着裴之晟,向他求救。
这种场面在医院很常见,裴之晟走了上去,看了眼病历上的描述,淡淡开口,“根据您所描述的,你的心脏可能有问题,建议去做心电图。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别家医院看一下。”
“哎呦喂,又来一个,你们医生就是黑帮黑。什么破医院。老公,我们走,以后再也不来这家黑心医院。”说完那个女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拉着那个中年男人就往楼梯口走。
小严被骂得满脸涨红:“怎么有这种病人,骂我就好了,还骂您,裴医生,他的症状真是…”
“嗯,我知道。还有其他病人在。”裴医生拍了拍小严的背,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结果突然楼梯口突然传来刚才那个女人高声尖叫。
原来那个中年男子刚走到楼梯口,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男人被抬进手术室急救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呼吸,做了二十多次次心脏起搏都没有用,检测仪上一条直线。
裴之晟盯着心电图,示意护士出去通知家属:“是广泛性心肌梗死。太晚了。”
直到裴之晟洗完手换下手术服除了手术室,那个男人的老婆就呆呆地跪在楼道里,喃喃自语。
安慰了几句小严,让他不要有心理压力,他突然想起办公室里的聂云深,赶紧转身想赶回办公室。拐弯的长凳上,聂云深站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等了你一个多个小时,看你还没有回来,我就出来找你了,刚才的小护士说你进手术室了,就在这里等你出来。”
“嗯。”裴之晟的脸色并不好,即使不是他的过失,看着一个人在自己手下死去,再麻木的心也会有片刻的压抑。
“那个男人是死掉了么?”她抬眼看向她,想安慰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裴之晟目光微沉,摘下了口罩,“我没事。”
“那天我车祸那天,如果也死了呢。还好是你。”聂云深向他走了过去,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将脑袋搁在了他的胸口,轻轻地拍他的背,低喃:“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