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在哪里?”书生拗不过那少女,只好妥协,“可是被山贼掳了,与家人分开?不如天明,小生送姑娘回家?”
宁镜神色落寞,叹了口气,说道:“先生,不必了。我没有家。”
“怎会如此?”书生惊讶道,“姑娘不必担心,若是有什么难处小生自会鼎力相助!”
“我没骗你,先生。”宁镜抬头,看着书生,“宁镜真的没有家,很小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人了。”
“这可如何是好?”书生叹了口气,一筹莫展。
“先生,就让宁镜追随先生,好不好?”宁镜直勾勾地盯着书生,“宁镜愿意为先生鞍前马后,伺候先生!以后我就是先生身边的婢女,照顾先生起居。先生不是说要进京赶考吗?这一路肯定还会遇到危险,宁镜也会功夫,还可以保护先生!”
“使不得,使不得!”书生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脸色,登时又红了起来,“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宁镜可怜巴巴的,“难道先生讨厌宁镜,不愿意让我追随先生左右?也是,宁镜没有读过书,什么都不懂。先生之前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定是打心底看不起我,这才不愿收留宁镜。左右我也是个没人要的,不如就死在这深山老林里算了!”
“姑娘,这是何必!”书生慌了,左右为难,“姑娘莫非不懂,这男女……”
“男女怎么了?”宁镜追问道,“宁镜只是想追随先生,鞍前马后做个婢女,并不图谋什么。先生以后娶妻生子,宁镜绝对不争不抢,只安安心心伺候先生。先生就留下宁镜吧,否则我一定活不下去的!”
“这……”书生思索良久,终究是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好吧。”
“谢谢先生!”宁镜欢呼雀跃。
第二天,书生带着少女一起上路。
书生进京赶考,在那一年的九月终于赶到京城。
十月进士科开考,书生一举中榜,成为那一年的新科状元。
书生高中,春风得意。陈国君王亲自擢升书生为翰林院编修,又过了两年,擢书生为京城通判,是为京都知府的副手,一时间风光无两。
书生出任京都通判,不过二十三岁,是为陈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五品官。短短两年,书生直升三品,从正八品翰林院编修到正五品京都通判,令那些与他一起中进士的同年羡慕不已。
书生做京都通判一年,自请调离京城。陈国的老君王命他出任地方州府一把手,再升一品,是为正四品知州。
书生在地方任职三年,二十七岁那年被老君王重新调回京城,出任翰林院学士,是为正三品。同年书生上奏朝廷,呈《美芹十论》,直言陈国大政弊端,笔力雄健,力透纸背,将陈国多年来的弊政一一指出,并提出可操作性极强的革新之法。
陈国老君王看完书生的奏折,浑身遍布冷汗。
“孤为儿孙寻得一良相也!”老君王看完奏折,长叹道,“若是许敬亭早生十年,孤王必也依《美芹十论》,大刀阔斧,将我陈国大政上下肃整,还我陈国子民一个大好河山!”
可惜他老了,革新一事,老君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让书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君王对他的欣赏,也成了要他性命的一剂毒药。
革新革新,势必要革掉旧势力的爪牙,然后扶持起新的权威。可京城大族的利益纠缠,岂是书生说能撼动就能撼动的?
老君王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老君王甫一驾崩,那些蛰伏已久,早已对书生虎视眈眈的世家大族,就对他动手了。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新王登基,为了获得那些大家族的支持,一改对书生的态度,名言此人妖言惑众,妄图撼动陈国朝纲,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书生祖上八代的身份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可还真让那些大家世族的人扒出了端倪。
原来书生祖上三代,竟然是齐国人!
这下书生直接被揪住了小辫子,那些世家大族栽赃陷害,散布谣言,声称书生乃是陈国大敌齐国之后。如今他的所作所为,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陈国内部制造混乱,好跟那些一直对陈国虎视眈眈的齐国人里应外合,一举消灭陈国!
书生锒铛入狱。
明眼人谁都知道,这是那些世家大族故意在书生身上罗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好趁机铲除这个对他们极具威胁的对手。
书生入狱,府邸立刻被查封。
负责查办书生府邸的官员在书生的书房里搜出了万两黄金,贪污的罪名立刻扣在了书生的头上。
可这一切的发生,书生甚至无法做出辩驳。
只因为他已经被关进京都重狱,别说反击,就是在天牢里能做到不被一杯毒酒毒死,就已经很好了。
那些政敌没有给书生机会。
书生入狱仅仅三天,问斩令便被新王的贴身太监送到了大狱。
“君上有令,罪逆许敬亭,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祸乱朝纲,罪大恶极!”太监趾高气昂地在大狱里宣读圣旨,用眼梢瞥着那个被狱卒强行压在地上听旨的文士,“责令刑部,明日午时,于午门将罪逆许敬亭斩首示众!钦此。”
书生只是冷笑。
“还不接旨?!”狱卒见他冷笑,一脚踹在书生身上,将他踹得翻倒在地上,恶狠狠地喝道。
书生躺在地牢潮湿阴暗的牢房里。
或许是明日就要问斩,今夜倒是少了皮肉之苦。
书生在狱里细数起自己二十七年来的经历。
虽说不上是波澜壮阔,倒也称得上跌宕起伏。
书生心想,他死了没关系,左右他也没个牵挂。唯一让他担心的,只有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吃苦受累的婢女。
如果我就此死了,她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书生愁眉苦脸。
而就是在这时候,宁镜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少女还是当年那般模样,仿佛岁月从未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
宁镜一身素衣,青丝绾起,在牢房外看着那个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男人,紧咬嘴唇,眼底蓄满了盈光。
“镜儿,你怎么来了?”书生注意到少女的身影,大吃一惊。
宁镜只看着那个狼狈的男人,问他:“先生,这陈国天下,可如你所愿?”
“呵呵,镜儿,只差一步。”书生说道,摇头叹息,“我已官至翰林学士,再熬几年,我就能进入内阁。只要进入内阁,我就拥有了能够改变这个国家的权力。”
“值得吗?”宁镜问他,“先生如今落得这步田地,说什么七尺之躯已许国,可这个国家,值得先生这么做吗?”
“呵呵,镜儿,这大概就是天下儒生的理想吧。”书生说,“圣人有言,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先生真傻。”宁镜说道,“镜儿只知道要平天下,首先齐家。先生连自己的家都没有,如何能平那天下?”
书生愕然,神色复杂起来,看着宁镜,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大概也是我这辈子的意难平。镜儿,你武艺高强,走吧,不要管我了。我想若有来生,不做这书生也罢。”
宁镜看着那个挚爱的男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一直都是如此,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许敬亭发出浑浊的喟叹,分明只有二十七岁,正值青年,可声音里却满是沧桑。
宁镜看着那个满心悲怆的男人,或许只有她,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
可到底,他还是输给了利益纷争。
当世家利益凌驾于国家之上,哪里还有什么仁人志士?
“先生,镜儿不要来生。”宁镜哭着看着那个他心爱的男人,更咽着对他说,“镜儿带你走,好不好?圣人说过,天下有道则仕,无道则隐。如今陈国无道,我们离开这里,从此隐居深山好不好?先生还年轻,将来还要娶妻生子,否则又要怎么和九泉之下的双亲交代?”
“镜儿,不可!”许敬亭大惊失色,“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可这里毕竟是天牢!莫做傻事!”
“先生,镜儿只要你说一句我愿意就好。”宁镜哭着说,“只要先生愿意,就算是碧落黄泉,镜儿也能带先生去得。”
“傻镜儿,别管我,走罢。”许敬亭摇头苦笑。
“先生不走,镜儿也不走。”宁镜抓住牢房的栅栏铁门,看着他,“先生决意赴死,镜儿便和先生一道奔赴黄泉。左右先生也被镜儿伺候惯了,黄泉路上正好做个伴,先生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许敬亭闭上眼睛,十指颤抖。
“先生,我的命是先生救的,我的人就是先生的。”宁镜说道,“我只问先生,跟镜儿走好不好?”
“好。”过了很久,许敬亭终于睁开双眼,回望宁镜的目光,对她说,“就像当年那样,我们一起逃命。”
宁镜破涕为笑,吹了个可爱的鼻涕泡,想起当年的往事,乐呵呵的,“只是先生,这次换做镜儿背你。”
“都一样。”许敬亭笑道。
何必区分彼此?
命运早已将他们纠缠在了一起。
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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