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议论不过短短时间,很快楼船就行到了近前,在距离天浮宗驻点不远的地方就不再前行,慢慢开始下降。
原本庞大的楼船因此越发显得庞大,遮天蔽地的几乎占据了中浮城中心近半个上空,整个中浮城都因此黯淡了下来。
大家倒没有多少意外,这本来就是中浮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天宝阁等大商铺尽在这一带,城主府距离此处也不远,楼船会选择在这里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内心随着这中浮城一起笼上阴影。
及至看到腾到半空中的,除了有中浮城城主,果然还有天鼎宗的现任宗主之后,大家心中的阴影越发阴郁。
迎接的队伍不可谓不壮观,元婴真君、金丹真人并较为优秀的筑基弟子,一个接一个的跟着腾起,半空中黑压压的很快就排了足有百把人,规模一点儿也不比天浮宗当日的大比小。
让一众长老愤怒难忍的是,他们在其中竟看到了早该死去的古焰的身影。
卓欢和容景、苏冰清交换了一个眼神,现在他们倒不用去提醒郭长老他们这件事了,也不用去想怎么才能说动郭长老他们帮他们完善这个计划。
大局情况下,她们大概不会轻易答应帮他们设局诛杀古焰。
这么轻易就失去了最佳杀死古焰的机会……
卓欢捏了捏拳头,实在是这个变故来得太快了,除非当时在天宝阁他们就果断下手,但那样的场合下,就算他们下手了,胜负且不说,能不能全身而退也不说,事情必然会立刻闹大,这不啻是把天浮宗推到了风尖浪头上,再赶上眼下这一出,只怕更加没法收场,保不成就成了杀鸡儆猴的对象,并且还是那只鸡,而不是猴。
做又不能做,忍又忍不下,卓欢心中一时憋屈至极。
容景轻轻握住了她的拳头,静静道:“会有机会的。”
郭长老和容衍几乎不约而同地也传过来一句话:“放心,不会让他好过。”
这种护短的、睚眦必报的精神——她喜欢!
卓欢由衷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也许这样的决定不够大局,不够上位者,但生死大仇,请恕她当真不能忍。
与此同时,容景与苏冰清也得到了同样的传音,三人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按捺下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冷眼看着天上的表演。
此时楼船已经彻底静止了下来,出来人之前先飞出一条异常宽厚的红色光带,接着又飞出了十个背有风翼的金甲人,从头到脚严严密密的都被封在了金甲当中,行动间,显得既是威武,又是耀眼。
金甲人很快在光带两旁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两排,每两人之间的距离精准得好像丈量过一样,这之后才有一个俏娇的少女扶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耄耋老人走了出来。
老人修为自是深不可测,让众人心中一凛的是,那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的少女竟然也有金丹修为。
郭长老忍不住转头看了容景和苏冰清一眼,如果他们从刚筑基开始丹药就能跟上的话,只怕现在也已经结丹了吧。
至少容景已经结丹了。
他们,硬是把天才养成了庸才啊。
郭长老深叹了一口气。
只是,资源都要向他们两个人倾斜的话,其他筑基弟子基本就顾不上了,整个天浮宗的发展将会变得非常畸形。
幸而有她,这近一年中让他们追上了不少。
郭长老又看了一眼卓欢,心中欣慰不少,接下来也就是一两年的功夫了,容景和苏冰清将双双结丹,最多再两年,卓欢也会结丹。
虽然筑基中期到后期所要积累的修为远比前期到中期多得多,但同样卓欢的炼丹技能也不断在进步,假以时日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供给他们四品丹,那时候他们的修炼速度跟先前相比,又是一天一地。
而同为金丹期之后,差距就不会那么明显,再以卓欢之能,和她们自己的天赋,想要逆袭反超,也不算痴人说梦。
郭师叔又看了一眼天上,跟在少女和老者身后的还有若干年轻人,年纪都不大,但个个都是金丹修为,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足以让天浮大陆上所有宗门都望尘莫及。
这也就那三大家才会出现这样的奇景,其它门派,就是他们天浮宗当日最为鼎盛的时候也没有这个样子,这已经不是资源倾斜不倾斜的问题了,那是要压缩天浮大陆其它所有修士的进阶空间,只供应那么有数一些人。
“应该……只是路过吧?”
李长老迟疑道。
庙小水浅,一直要留在天浮大陆的话,除非他们自带资源,否则天浮大陆迟早被他们拖垮!
九尾沉沉地看了最后一眼,转头回去:“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很快我们就能知道。”
出乎大家预料的是,后续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其它宗门当中,有像天浮宗这样掌住了默默等待结果的,也有迫不及待去套消息的,乃至还有扭扭捏捏去抱大腿的,三者所得竟是一模一样,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只确定了一点,来者的确来自天宝。
这让包括天浮宗在内的各家反而更加不好过,这道理就像等了半天,结果那第二只靴子怎么也不落下来一样。
这种压抑的氛围当中,大赛如期举行。
第一场是预选赛,也叫淘汰赛或资格赛。
场景和比赛方式类似之前天浮宗大比的第一场,是将所有筑基弟子都放进一个幻化出来的丛林当中去,丛林里也有各式各样的妖兽,不过相比九尾营造出来那种几乎真实的妖兽,这些妖兽都只得一个虚影,乃是妖兽符幻化出来的。
而且大家也不需要进行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为止,只要在结束的时候手里能有一张妖兽符就算得到资格。
出于保护卓欢的目的,几大长老,包括九尾在内,一致决定不让她上场,因此她此刻也跟郭长老和容衍一样,只在看台上。
因着她年纪小,又只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其它门派只当她是被宗里长辈带出来增加阅历的,倒也不十分注意。
事实上,几乎也没人留心到这里,看台最前方的上空,一个云台傲然孤立,十个金甲人一溜站齐,少女、老人并那一众金丹一个不缺,足以吸引去大家所有的注意力。
天鼎宗并另几个宗门,堂而皇之地也坐在云台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场比试。
这场大赛的举行,只怕并不是因为他们先前考虑到的那种种原因,而是出自这些人的指示,其中应该另有目的。
郭长老和容衍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卓欢却没想这么多,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赛场上。
这一年多炼丹练出来的全局把握能力,让她自然而然地将眼前的战局当成了一炉丹,将每一个细节、每一点变化都看入了眼中,几乎第一时间内她就算出,场上妖兽虚影的数量远不及参赛的筑基弟子数目多,心中瞬间了然,这场淘汰赛最终还是会演变成人和人之间的争斗。
因为比赛规则中并没规定不可以抢别人手里的妖兽符,而结束时手持妖兽符的判定标准,以及没有公布的结束时间,意味着他们只能时时刻刻将妖兽符拿在手上,从而成为靶子。
不过这也是之后的事了,参赛的筑基弟子并没有她这样的上帝视角,只怕后期才会发现妖兽数量不足的问题。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太费劲去找妖兽,而是直接抢别人手里的。
卓欢微扫了一眼,发现天浮宗参赛的十一个筑基弟子当中,其中有四个附近就没有妖兽,除非稍远一些的人把他们范围内的妖兽漏过来,又或不敌败退,他们就只能从别人手上抢了。
倒是容景和苏冰清每人附近都有一只妖兽,容景那边的妖兽距离他尤其的近,不过片刻就出现在了容景的视线范围内。
容景并不迟疑,举剑一挥。
白亮的剑芒一闪,妖兽虚影瞬间破灭,只剩下一张妖兽符,瞬间也是燃烧殆尽,变成一片灰烬。
名额,就此又少了一个。
卓欢微微意外,一时间有些猜不出,这究竟是这场资格赛的陷阱之一,还是容景故意为之。
如果是容景故意为之,这一幕留给别人的印象应该是威力过人,然则掌控不足。
就像一个徒然孔武有力的大汉。
而事实上,容景对剑的把握已经细致到了可怕的地步,昔日能一剑劈开封印苏冰清的坚冰却不伤苏冰清分毫就是证明。
所以,他这是……在提防那些人?
卓欢往云台山略瞟了一眼。
恰在此时,坐在最后一排的古焰回过了头来,对着她使了个眼色。
卓欢挑眉,这特么什么意思?
古焰又微不可查地努了努嘴。
呵……我可没跟你熟到可以读懂你微表情的地步。
卓欢毫不留情地别过了视线,继续关注场上的赛事。
这时候,苏冰清也直面她附近的那只妖兽了。
只见她手腕轻抖,空中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围字,随即围字炸裂,形成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冰锥向那只妖兽围了过去。
尖尖的锥头,无情地闪露着寒光,前前后后逼住了妖兽虚影,让它动弹不得。
妖兽绝望的哀鸣了一声,苏冰清那里已然又写出一个封字,接着笔尖轻轻一点,那个封字就被推向了妖兽那边,化作一个巨大的冰块,将妖兽并那些冰锥,一起封印其中。
片刻后,妖兽窒息而亡,化作了原始的纸符,苏冰清这才收取了它。
卓欢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十分确定苏冰清也是未尽全力,当真以苏冰清的水准,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只一个照面就能立刻解决。
她可没忘记,当初那只花豹差点没把她追到魂飞魄散,苏冰清只笔一点就把它给完全封印了。
自然,那只花豹的品阶并不如眼前这只妖兽符幻化出来的妖兽,但同样苏冰清也不是近三年前的那个苏冰清了。
卓欢再看其他,隐藏实力的人竟是比比皆是,看来大家抱的竟是同样的心思。
只是有的人藏得巧些,有的人藏得拙些,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罢了,否则她哪怕有这个上帝视角,也看不出来。
为数几个藏得巧的,被她看出来了,那也是她先前就认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天浮宗的,又正好这几天里,卓欢围观过他们的切磋。
除去这些,也有打出真火的。
只不知那些人原本就属于云台上的哪个宗门,还是抱了抱大腿的心思,才这么卖力,要完全展示出自己的价值。
一半心不在焉,一半又表现过头。
这场比赛实在不能说有什么看头,不过还是暴露出去了不少东西,包括个人实力,以及在打斗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一些品性,并且有的筑基弟子得到一张妖兽符之后就站着不动了,有的去藏匿,有的则去寻找自己其它的同门……这些所有都很能说明一些问题,简直像是一场面面俱到的面试。
所以天宝到底想做什么?
卓欢忍不住再次朝云台上瞥了一眼,竟然又看到了古焰看她。
这次他的动作更加明显了一些,意思竟是让她跟他去一边说话?
这厮应该不是想各个击破吧?
真要先做了她,后续容景和苏冰清他会更难对付才是……
还是说当日他是被自己送到葬剑崖上空的,所以仇恨只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惊疑不定之间,古焰已然起身离开了座位,下了云台,向场外走去,眼看就要不见踪影。
卓欢不再犹豫,一咬牙站起身,跟了过去。
“……以自身安全为要!”
郭长老和容衍知道她妥当,并没有拦她,只各自关切地叮咛了一句。
卓欢对他们晃了晃一颗金黄圆滚的金属小物件,这还是上次回小山村执行任务之前他交给她的,当时他说过一引爆他就会立刻赶过去——也算是给自己上道保险。
追在古焰身后的时候,卓欢又细细思索了一回,自己有大量的四品丹在手,弹药方面,不但数量连质量都很够,另外还有战斗光环加持,虽然修为差距大了点,但要对付一个只有金丹实力的器修,应该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才是。
退一万步讲,自上次吞咽过风神珠之后她就具备了随时融入风中遁走的能力,就算打不过,逃总不是问题。
“说起来,我当初还以为风神珠是一次性消耗品的,没想到是一旦拥有,终身受益!”
卓欢忍不住对光环系统赞了黑白貘一句。
光环系统傲然道:“那是,也不看是谁吐出来的!”
“不过寻常风神珠倒的确是一次性的,黑白貘吐出的这种是风神珠中的极品,又叫真风神珠。”
光环系统对卓欢解释。
卓欢一听大喜:“这个更好,这么说的话,古焰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还可以像上次一样风遁逃走……那什么,风神珠,我是说一次性消耗的那种,也不是多常见的吧。”
“是这样。”
光环系统肯定地说。
“所以,能有一颗已经够出人意料的了,他的预算里我应该不会再有这第二颗,毕竟我才是筑基期而已。”
卓欢的脚步更加坚定:“干了这一票了!”
一边她又叮嘱光环系统:“帮我看着点周围啊,说不准那个渣渣还有什么暗手,要反过来套我的麻袋。”
“你还真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他……”
光滑系统抹脸:“这位好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吧,就算现在有点儿落魄了,也不至于就落魄到这个份上,这点小事也要假手他人。”
“这可难说。”
卓欢反驳:“他当初都有脸亲自欺压我们这种筑基、炼气期的小辈,还有什么能做不出来的?再说以他这种身份,也不必凡事亲恭,就不许他让人捉了我押到他跟前去?”
“其实……”
光环系统顿了顿,指出:“你是在紧张吧。”
这样严肃的时候,她原本不应该这么话唠才是。
“好像……是这样。”
卓欢反省了一回,承认说:“总觉得心里没底似的,就连上次落到罗刹陷魂阵里都没这样。”
“是因为容景不在你身边吗?”
光环系统托腮。
“可能吧。”
卓欢仔细想了想,以前不管他们干什么都是一起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战斗更是这样,上次大比她们倒的确分开过,不过那是比赛性质的,跟真正的战斗根本没法比。
“信赖同伴是好事,但不能对同伴有太多的依赖!”
卓欢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收敛所有其它纷杂的情绪,专心追踪着古焰的背影。
很快古焰就完全走出了赛场,拐到了隔壁的街道上。
因为大赛的缘故,原本总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史无前例的冷清了下来,但也没完全冷清到就没有人在。
卓欢眼睁睁地看着他没往更加僻静的地方去,反而进了见月茶楼,顿时各种不解。
“他这是铁了心要把这顿茶请成?”
卓欢疑惑地问光环系统,其实也是自言自语:“以他那种自大的性格,倒不是不可能,但是意义呢?”
“极品之所以极品,那是因为他的脑回路跟普通人不一样。”
卓欢揉了回头,放弃这种自己实在不擅长的脑力活,又仔细算了一回自己的底牌,确定这样的环境下,一定能全身而退,毅然跟了进去。
这时候大厅里已经没有古焰的身影了,在这种环境下用神识进行搜索又未免太过不礼貌,好在那份帖子她刚看了没多久,还记得上面写着的包厢名字,卓欢没多犹豫,找了伙计,问了在哪里,也没让他带路,自己就寻了过去。
站在包厢外矗立了一会儿,卓欢再三确定,这间包厢除了隔音这个符阵,再没有别的暗手存在,并且这个符阵现在还没激活。
“进来吧。”
古焰在里面招呼她:“不用疑神疑鬼的,真的没有任何陷阱。”
“你说没有就没有了?”
卓欢摆明了不信任他。
古焰揉了揉额头:“那难道你就要跟我这样隔着门说话?”
“有什么不可以的?”
卓欢撇嘴。
“倒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有些话会不太方便说。”
古焰又揉了揉额头。
卓欢翻了个白眼:“真的不是有什么事不太方便做?”
“那你选地方好吧。”
古焰也是各种没脾气:“你说哪里足够僻静,能让你安安静静跟我说会儿话,我跟你去,行不行?”
“这倒是没问题。”
卓欢想了一下,回答说:“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我决定了地点,再找时间通知你。”
“我是说现在、马上!”
古焰冷哼了一声:“小心我过期不候!”
“那你跟我来。”
卓欢踌躇了一下,很快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换她在前,古焰在后,卓欢一路领引着他出了城,钻进了一片小树林。
古焰牙疼地跟了进去:“总觉得在好好说话之前,我们会先打上一场。”
迎接他这句的,却是三颗品字形的丹药,分上中下三路朝他袭来。
古焰牙更疼了:“还真来!”
手上的动作却不见慢,只见他右手在左手戒面上一拂,一把伞已经出现在了手中,接着一撑一举,瞬间阴阳交替,属性转化,那三颗丹药还没来得及爆炸就被冻成了一坨冰疙瘩,砸在了伞面上砰砰作响,却是半点伤害力都没有。
卓欢也不指望自己能够一击得手,早又甩出了一把。
这一把是梅花状,丹药比先前多了一倍不说,速度也各有先后,其中有两颗后发先至,直接打到了伞面上,瞬间爆炸开来。
浓浓的黑烟顿起,卓欢等不及看结果,撒手又是一把。
“咳咳……”
古焰呛咳了两声,忙道:“别再来了,it’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