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婕半夜三点钟被袁英一个电话惊醒,后半夜反反复复就再没睡着过,顶着一对化妆品都遮不住的熊猫眼阴气沉沉地进公司,那些个员工见她这副谁欠了她钱的样子,连个早安都说得诚惶诚恐,生怕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个心情郁闷的老总。
袁英睡得比庄婕还晚,精神倒是好,嘴角上扬脚步轻快,一路上还哼着歌,要是地球引力再小些,说不定她能直接飞上天去。
庄婕刚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只听袁英推门而入,“庄婕!”
“我的大小姐,昨个睡那么晚今天精神还这么好,你是人么?”庄婕瘫在办公桌前,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说话呢?”袁英心情好,不跟她一般见识,递了个小巧精致的u盘过去,“快,看看我发现的线索。”
u盘里空空荡荡,只有那一个视频,庄婕恹恹地双击鼠标点开,屏幕上跳出那一段她已经看过好几遍的监控录像。
袁英拍了她一下,“直接拖到二十二点二十三分位置。”
庄婕拖动进度条到了袁英所说的那里,看了十几分钟,什么都没看出来,“没东西啊,这一段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你再仔细看看。”
庄婕又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袁英拿过她的鼠标,截取了这段视频前中后十五分钟的三帧画面,又调出ps,调整了透明度把三个图片叠加在一起,“你看。”
庄婕左看右看,仍旧没看出什么区别,“这不挺好的么?一模一样。”
袁英放大了图片,把画面拉到镜头远处的办公桌角落,指尖点点电脑屏幕,“这里。”
庄婕终于看出了区别,那里的文件袋有一点小小的不重叠,不放大根本看不出来。
“……”庄婕觉得袁英是找证据找魔怔了,“不是,就这?这能说明什么啊?也可能是摄像头松动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是被人做了手脚?”
“是不是,找个人鉴定一下就清楚了。”袁英反身坐在庄婕的办公桌上,双手环在胸前,“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监控录像一定有问题,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搞错了,当年那场火灾的动机根本就不是新产品的资料,而是这个文件袋里的某个东西。”
庄婕问:“这个文件袋里有什么?”
“不知道。”袁英摇头,“那是父亲的办公桌,那个文件袋谁都没有注意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那了。”
“这么说还是得去和周氏谈?”
“就怕这间资料室里的东西已经被处理了。”袁英叹气,“维度最近有和周氏的合作项目么?”
“维度”是庄婕公司的名字,她们公司创业初期主攻软件这一块,目前的元老都是当年一起打拼上来的中二少年。当年大家都豪情壮志,商量许久,商量出这么一个云里雾里又装逼感十足的名字,后来名声在外,中二少年也长成了成熟的叔叔阿姨,再想改也改不了了,只好沿用至今。
“没有,和周氏的合作起吗还要等一个季度。”
袁英认命道,“看来只好直接找周然了。”
她和周然天生不对付,从小斗到大,袁氏资料没外泄之前,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任何电视台杂志采访都不敢同时邀请袁英和周然,就怕她们一言不合打起来。直到出了后面的事,袁英处理完袁家的烂摊子,心灰意冷远渡重洋,二人的恩怨才算告一段落。
现在看来,她们两个还得接着相互膈应下去。
“那你先忙,我走了。”袁英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录像的事有消息随时通知我,别忘了。”
庄婕给袁英吃了颗定心丸,“你就放心吧,忘了什么也忘不了它。”
袁英走后,庄婕又按了播放键,从袁英说的位置开始看,仍旧没看出什么不同,也不知袁英看了多少遍这个录像,这种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差距都给她捕捉到了。
再说何墨千那头,她早上醒来,神志不清地洗漱完毕,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得劲儿,直到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才意识到不对劲在哪,没闻到袁英做的早饭的香味,房子里冷冷清清的少了点烟火气。
习惯真是个吓人的东西,何墨千挂好毛巾想,袁英不在,多值得高兴的事,自己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居然会不习惯。
这次何墨千不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魏俊成早她一步,已经安坐在办公桌前,两人打了声招呼,聊了些项目的事,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到齐。
何墨千不是十分热衷交际的人,在办公室里除了和魏俊成比较熟悉,对其他人都是点头之交,加上上次王逸诗的那些小动作,办公室同事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何墨千能感受出来,更加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反正这项目前期做完自己就走了,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再遇上这些同事了。
魏俊成写自己的代码,突然冒出一句,“奇怪,袁顾问今天怎么了,这个点还不来。”
何墨千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差一刻钟十一点,的确不像袁英的风格,何墨千想起她早上起来就没见着袁英,她料想袁英肯定是有私事要处理,于是继续干自己的活,也不做声,只听魏俊成又道:“不会生病了吧?墨千,你和袁顾问是室友,你知道么?”
“我哪知道?”何墨千写完一个函数,在main函数里调用,按下run,屏幕上跳出一个dos窗口。趁着跑数据的功夫,何墨千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颈椎,“你这么关心她,不会是想追她吧?”
“是又怎么了?”魏俊成中气十足道,“袁顾问那长相那气质,你不知道办公室里多少单身汉垂涎欲滴呢。”
何墨千环顾四周,想到这一群猥|琐宅男说不定都拿袁英yy过,心里不大舒服,说话语气犯冲,“她都快比你这毛头小子大十岁了,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擦擦干净。”
“不是吧?”魏俊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她真有这么大?”
何墨千电脑上的程序总算跑完了,她滑动鼠标调回去看看结果,仍旧不是最优解。
这个算法她斟酌了好几天,始终不尽如人意,心里气闷,挥手扫开魏俊成凑过来的大脑袋,“别问我,烦着呢。”
魏俊成悻悻地缩回去,何墨千越看那个黑咕隆咚的窗口越烦闷,拿起水杯喝水,水还喝完了,正要去打一杯水,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何墨千滑开屏保,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中午出来吃个饭吧,十一点半,科技园门口粤菜馆。」
大概是发错了吧,何墨千没在意,顺手删了那条短信。
此时手机又震动起来,她拿起来看看,和刚才没细看的号码挺像的,于是接了起来,“您好,哪位?”
“阿千,是我。”
原来是周然,何墨千笑了,“吃个午饭神神秘秘的,直接打电话不就行了?”
“你知道我要请你吃饭啊?”周然也笑了,“那行,你们公司门口的粤菜馆,别忘了。”
“放心吧,能蹭饭的活动一定忘不了。”
挂了电话,何墨千回忆刚才发短信的号码,和周然的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算了,除了周然还有谁会主动约她吃饭。
中午,何墨千提前二十分钟到周然说的那家餐厅,这家粤菜馆不大,没有包厢,气氛挺好,何墨千去得早,餐馆还没什么人。
刚进去,门口等候已久的漂亮服务员给她引路:“何小姐您好,这边请。”
“你认识我?”何墨千颇感诧异。
“何小姐说笑了,您跟我来,王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服务员把她领到二楼靠窗的位子,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何墨千最不想看见的人,王逸诗。
那条短信大概就是王逸诗发的了,谁知周然阴差阳错偏偏也把地方约在这。
何墨千不动声色地坐下,王逸诗对她微笑,“墨千姐,我还以为你不愿来呢。”
何墨千是见识过王逸诗的嘴脸的,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王小姐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上菜,上好菜之后退下去,王逸诗才笑嘻嘻地撒娇:“墨千姐,上次跑到公司里去闹是我的不对,表姐已经骂过我了,让我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墨千姐,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了啊?”
又是这样,何墨千用十年磨练出来的耐性忍着没当场走人,嘴角的假笑都扯不出来,“王逸诗,你的脾气性格我十年前就知道,你的套路我十年前也已经领教过,我和你表姐早就结束了,你也用不着这么假惺惺的,不累么?”
话都说成这样了,王逸诗也收了惯用的伎俩,讽笑道:“何墨千,你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也就偏偏我姐,在我面前也别装了,结束?你当年死不要脸地纠缠我姐那么多年,现在说结束了,你舍得么?”
“当初是我眼瞎,我承认。”何墨千正好饿了,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蜜汁叉烧往嘴里送,“王逸诗,说真的,你要有办法把袁英弄走,我感谢你一辈子。”
“我呸!何墨千,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有脸嫌弃我姐?你这个害袁家家破人亡的凶手!”王逸诗甜腻的嗓音骤然尖利刺耳,刮得何墨千的耳膜生疼。
何墨千觉得好笑,这么面不改色地倒打一耙,估计也就王逸诗能做得出来了,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当年的事我不想追究了,你放心。现在想追根究底的是袁英,你想阻止就去阻止她。”
何墨千拿起餐巾擦擦嘴角,“王逸诗,虽然你这人不怎么样,不过还是谢谢你当年的三十万和肾|源,救了我父亲一条命。”虽然代价是自己十年的牢狱之灾,不过能救父亲,大概也算值了。
“谁救了你父亲?你谢错人了。”王逸诗高傲地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何墨千想想也是,承认了这件事等于直接承认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谁会那么傻地在当事人面前承认。她笑着放下餐巾,“那就这样,王小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再次感谢你的招待。”
“何墨千。”王逸诗端着杯子道,“表姐从小到大都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你一来就把她抢走了?”
要说何墨千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死皮赖脸非要追袁英了,她为这事付出了几乎一辈子的代价。何墨千站起来,“王逸诗,现在袁英自|由了,你尽管把她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谢谢你了。”
自己这么求而不得的一个人,何墨千竟然弃若敝屣,王逸诗受不了袁英被如此轻慢地看待,手里一杯饮料想都不想就朝何墨千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