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对风国而言,注定是历史上黑暗的一笔。立冬未至,气候已像数九寒天。一夜之间,寒魔肆虐,万木败颓。
清晨,从天际飞来的第一线曙光,已透着极度的不详。世界是暗淡的,似乎将要毁灭。当人们打开门窗时,便嗅到了灾难的气息。
果然,寅时刚过,皇宫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从瑞和路上看去,宫墙成片成片在倾塌!接着,整个宫殿群如噩梦般相继倒成一片废墟。
轰隆隆的动静,让天空惊鸟飞散!扬起的烟尘,飞向大街小巷。随着寒风,迷花了人眼。
人们在这巨大的动静中,呆若木鸡。
金丹修士李秋缺,“铛铛铛”敲响巨大的金铙,将凡人无法抵御的法力,激荡在皇宫的上空。万紫千红的树,巍峨辉煌的殿宇,悉尽化作了尘埃。
丧钟似的余韵,悠悠回荡着,久久不绝。
突如其来的灾难,如天降一座巨山,砸得民间方寸大乱。半晌之后,人们如惊慌的兔子四处乱窜。他们奔走相告,嚎啕大哭。街上乱成了一团。
“皇上皇后没了!”
“皇后娘娘啊……”
来自花溪烈的信徒们嚎丧的声音,响彻四方,堪比又一场天塌地陷。许多人在哭声中,有了亡国奴的自觉,惊惧悲伤,人人自危!
李秋缺无动于衷看了一眼废墟中的风国王城,转身飞向一里之外的上官断,“启禀宗主,秋缺幸不辱命。”
上官断的脸上,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平静。他轻轻启唇,清冷、纯净的声音悠悠荡开,传遍四面八方:“你们的皇帝娶妖为妻,杀人喂妖,天道所不能容。从此以后,盘苍大陆再无风国。”
这声音宛如天降圣音,以绝对的力度侵入人们的神魂。一片狼籍的大地上,升起令人刻骨铭心的绝望。
寒风中,修士们衣衫飞扬,凌空俯视着人间,那高高在上、主宰众生的力量,令凡间的蝼蚁噤若寒蝉。
对于这个宣布亡国的言论,竟无人敢喊一声“不”字。
十多里外,王宫废墟的不远处,天海的弟子们御着各式宝剑、仙舟,占领了半边天空。鲜衣丽裳,如同彩旗。
各大峰主领队,率弟子站成各式战阵;好像即将面对的,是多么了不得的妖军魔兵。
那静默而浩大的声势,就算真仙来了,也要自叹弗如。只可惜,许多修士毕竟还未脱凡,纵得了几丝仙元,也不能完全无视气候的冷暖。
大冷天儿往天上一飘,威风是有了,可那寒风浸骨,吹得丹田都快冻成一碗酥酪了!
实力不济的小辈都在默默哀嚎。
上官断对此似乎一无所知。他自己反正风华绝代,一身雪白仙袍,一头泼墨长发,往雪松顶上一站,无论多大的寒风,发丝儿也不乱一根。让人怀疑是月亮成了精!
此刻,他离开宗门弟子十来丈,用一成不变的冰冷语气对李秋缺说,“你来点将十名,进地道搜捕。记着,要抓活的。”
李秋缺领了命,当场点兵。要捉拿的毕竟是大妖,他心里没底儿,一口气点了七个金丹后期,一个控鬼术士,又邀请洛芙生和华天胤两个元婴助阵。这才觉得有了必胜的信心。
“宗主,这些人应是足够了。”
“嗯。”上官断惜字如金地说。
陈婉华忽然出列,脆声向宗主请命道,“宗主容禀,那狗皇帝和女妖草菅人命,丧尽天良,婉华请求一战,为我无霜师兄报仇!还望宗主应允!”
她的声音清脆动听,仿佛雨点儿落入玉盘。即使寒风呼啸,也不减丝毫魅力。为了天籁之效,一点没有吝惜仙元。
上官断的目光,淡淡地向这女修聚焦。明明是平淡的凝视,却仿佛排山倒海的巨压,倾注在她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陈婉华感觉,自己就要粉身碎骨,神魂消散。然而,下一秒,宗主万年不变的脸上,竟泛起一丝微微的笑意,好像有神光洒落冰雪世界,映射出令人惊心的色泽。
陈婉华激动得心神震荡,粉面羞红。心口剧烈地起伏。这一刻,她脱颖而出,受到的羡慕和嫉妒简直有如实质!
然后,宗主淡淡地说,“好极。那你随你师父去吧。”
*
皇宫方向的动静,也传入了皇陵之中。包括上官断的话,每个人都听得一字不拉。
地宫里,比千年的古墓还要阴沉。
白莲默默哭得老泪纵横。青芜面色铁青。墨泠被怒火煎熬得浑身发颤。一众卫士们凝成了一尊尊土俑。牛头们面面相觑,好像犯错了似的,看着幽若空。
林丰年和雨乔,哭得没法儿喘气。好像他们的娘娘真的死在了宫里一样。
只有幽若空,最最不在乎。看着大伙儿的表情,戏谑地说,“先不要哭。咱们有数不清的钱,还怕没皇帝当?”
他说得好像皇帝这事儿,跟托钵讨饭的乞丐一样,兴致来了就能走起!
只有林丰年这傻瓜,被他的话安抚得破涕为笑。捂住胸前的玉葫芦,好像那是一根救命浮木,生怕一个不慎,几千万两银钱不翼而飞,他太监总管的高贵身份就泡汤了。
幽若空瞥了林丰年一眼,嘴角抽了抽。再一次用无以伦比的淡定抚慰众人,“大家莫慌,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破而后立,会好起来的。”
如同以往一样,他的强大与镇定,有如定海神针,稳住了这帮乌合之众。
只有花溪烈稀里糊涂的,在螺蛳壳里睡得香喷喷。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亡国皇后。
没什么比这更让幽若空庆幸的了:她居然这会儿睡着了。不然,不知得费多少唇舌,才能把她安抚下来。
他压着声音,冷冷叮嘱道,“从现在开始,全都打起精神来,尽量和从前一样,别叫娘娘瞧出来。”
“是,陛下。”
“抓紧时间,再做些布置吧。估计他们没多久,就能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