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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子拍打了一夜屋檐,早上终于算是停歇了。
裘勇一宿儿没睡,除了劈柴,就是修马车,驾车过来请表小姐和小公子入里面时,沈婳瞧着裘勇一张青紫肿胀的脸,吓了一跳,好端端的睡了一夜,早上怎么成了这样?
裘勇可不敢当着萧绎的面再胡乱说了,瞥了一眼,瞧他一脸温柔的正在护着表小姐上车,表小姐询问他脸时,萧将军冷冷的凤眸轻描淡写的扫过,裘勇只能摸摸鼻子望着天委屈道:“昨天夜里出来小解脸撞墙上了。”
这眼神是有多不好才能撞成这样。
沈婳暗暗偷笑,对这个说法可不信,不过她也无心再问了,抱着煜哥儿坐上马车,几人又是赶了一天的路,终于是到了杭州。
因为入城已是夜里,他们便暂住了客栈厢房,没想到失踪的坠儿却早一步就被萧绎接到杭州,坠儿一见表小姐和小公子带着九死一生的委屈哭的稀里哗啦,跟着讲了当时的惊险,又是如何被人救下的。
沈婳随着她的讲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安抚了好久坠儿的情绪才各自睡下。
自到了杭州地界沈婳心里一直惦念着一件事儿,她知道萧绎来杭州是有要紧事要办,自己不好在这时候添麻烦,也就照顾着煜哥儿没开口,翌日萧绎早早带了裘勇出去办事,倒是嘱咐了沈婳若是想出客栈,带上侍卫和坠儿,可再雇请几个婆子去收拾下沈宅,言下之意就是他们要回沈宅住了。
沈婳听了愉快应下,能回家住自然是令人欢喜的。
人人都道江南好,和风细润,连空气里都氤氲着草木湿润馨香,沈婳身着一袭鹅黄拂柳穿花衣裙,料子瞧着普通,实际内里却是天蚕丝,穿着绵软舒服,还是萧绎怕一行人穿扮打眼特意命人做的。只是外人瞧不出,看着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又戴着帏帽遮了容貌,即使上街也引不起注意。
沈婳一路来到城南沈宅,灰矮墙头爬着的蔷薇藤蔓缠绕,带出瑰丽色彩的蔷薇花儿,几乎占了半面墙壁,成为独立一景,而沈宅在草木映衬中更是独得一份深幽雅意。
不过离开四月,竟好像隔世,沈婳伫立在门前不远久久凝视,跟着她来的侍卫自然守在不远,坠儿也静静的立在旁边,无人打扰。
忽然邻家的宅子大门吱呀响起开门声,随之倾倒出一盆淘米水,一绾着圆髻的妇人收起盆儿往沈婳那多瞧了两眼,这姑娘家的一直盯着沈家宅子看什么,又不像停下来看风景的,正狐疑着就听到一脆生生的唤声。
“王婶儿。”
“婳儿?!”这下王婶是听出来了,忙是把盆儿往门里头一搁,一边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哎哟,快让婶儿瞧瞧,还长高了点儿,就是瘦了,在京城可吃了苦头了?”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掩不住心疼。
沈婳任由妇人拉着揉搓圆扁,那有些粗糙的手掌让她觉得分外温暖,沈宅与王婶家就隔着一堵墙,父母在时两家便常有来往,后来她成了孤儿,若没有王婶帮扶,她的日子恐怕更难过,这会儿见着王婶不由鼻子有些发酸,却是生生忍住了。
“婶儿身子可好,王叔呢,出诊去了?”沈婳摘下帏帽,方才那点物是人非,因为王婶的热情招呼被打散,瓮着声音问道。
“嗯,李家老太太腿又疼了,叫你王叔去看看,挣那么几个钱儿的,一跑就一天,也不知道图个啥。”王婶嘴上抱怨归抱怨,眉眼却仍是笑着。
沈婳知她刀子嘴豆腐心,“医者父母心嘛,王叔这是在积福!”
王婶就喜欢听这个话,眯着眼笑得更开,只是看着沈婳突然就想起一事儿来,一下收了笑容正经起神色,“婳儿啊,这趟回来还走不走了?”
沈婳想到萧绎,又看了看老宅子,“走的,不过可能还要待上一阵儿。”
王婶听到沈婳说要走,本来不想拿这事儿给孩子添堵,可又听她要待一阵恐怕是会遇着,遂还是皱着眉头把贺家老太太找上门来的事儿说了,一开始先是贺府的婆子找来的,后来大概是觉得自个诓人,这几趟都是老太太亲自来的,那倚老卖老的做派着实叫人看不上眼,得亏了婳儿不在,不然还落得个欺负老人家的罪名。
沈婳听到贺家就知道了,好看的眉眼低垂,掩过了一丝暗嘲,贺家,城南簪缨世家大户啊,不过官运不济,祖辈一代受了七王叛乱的牵连,被发配到岭南不毛之地,后先帝登基大赦天下,才又重新搬回祖籍杭州,那时候沈家还算殷实,接济过不少钱财,贺家才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渐渐有了起色,两家也是祖辈世交。
到了沈父这代,两家走动更勤,贺父沈父便想结秦晋之好,沈婳是与他贺家长孙定过娃娃亲的。
然而沈家不过经年日薄西山,最后靠典当度日,正是需要亲家扶持之时,当时爹爹,娘亲皆是病重,自己孤立无援时曾亲自上门拜访老太太,希望贺家念在亲家关系上能接济沈家一二,没曾想老太太却一口咬着说不曾记的两家议论过亲事,还嫌着沈婳小小年纪就如此出格提婚事,最后只给了十两银子就打发沈婳回去了。
当真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
沈婳那时候虽小,却是个心思透的,知晓当初贺老太太是看沈家没落,自个儿父母又都奄奄一息,无法言语,沈家更无男丁耀祖,俨然成了绝户,只能依附,不能互持,已然毫无价值。
而老太太更是看上另一大户家的女儿,便动了心思要悔了这门亲事,后面的事情便是王婶告诉的,沈婳走后没多久,那户人家的姑娘不知怎的被赵知县儿子看上,结了亲家,贺老太太领着孙子贺天恩不甘去了衙门闹,贺天恩反被断了腿如今成了残废,脾气古怪得不行,动辄打骂还发疯,这样的人哪家好姑娘肯嫁。
王婶说道可恨之处咬着牙怒斥,“这时候拿着当年藏下的庚帖找上门来,这不是想拉着你跳火坑呢么,心思也忒毒,忒不要脸了!
“婳儿啊,那贺老太太厉害着,要不先上婶儿这儿避避风头,一个人在宅子里也是冷清的……”
沈婳听完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多了一些王婶看不明白的东西,“婶儿莫担心,合着理儿都是他们对不起我沈家在先,何至于我出去避风头呢。”
一旁的坠儿虽听的有些迷糊,但大约也是明白了,暗暗啐了一口,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等将军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忘恩负义的贺家。
王婶见姑娘是有主意的样子,也便不再多说,“喏,先回家,等婶儿做顿好的,一会儿上婶儿家吃饭。”
“我……”沈婳手里被塞了钥匙,刚想让她别忙活儿,王婶就急匆匆地去折腾那顿饭了,坠儿上前讨了钥匙开锁。
木门上的锁被格拉打开,里头景儿和自己离开时一样,庭前台阶甚少尘土,可见交托钥匙之人有仔细打扫,沈婳在心底更是感激王婶。院儿里两株昌州海棠幽香袅袅,去的时候还未开花,回来时正是美好。
趁着天儿好,沈婳去了书房,将藏书拿出来晒晒,侍卫想帮忙,沈婳也只是让人抬了书籍在院子里,其他的都是自己动手来,坠儿在旁递送。有些书破旧了,不仔细些容易损坏,爹还在时,都是父女俩亲自动手,爹也最宝贝这些个东西,如今做依旧顺手,这么半天下来竟也不觉得累。
反倒是坠儿和侍卫怕娇滴滴的表小姐晒狠了,叫将军治个看顾不力的罪,便是不好了。
沈婳正弄得乐趣,忽而听到前院一阵喧哗,正寻思着,去前面查看的坠儿急急的跑过来,说是刚才的王婶想是过来喊表小姐吃饭,正好那个忘恩负义的贺家老太太又过来找了,不知怎么的两人就吵了起来,沈婳挑了记眉梢,来得可真够巧的,都不消等了。
“走,去前院瞧瞧。”
贺家老太太一身暗色的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尤是精神,她前面的曹妈妈正扯着嗓子对着王婶嚷嚷:“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是我们老太太和沈家大姑娘之间的事,轮的着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插手么,你倒是安的什么心思,要坏姑娘的好姻缘么?我家老太太来了几次,你都说没人,如今可让我们逮着了。”
一些邻里不免听到声音出来探着头看,真是热闹。
王婶子被气的脸色通红,“真是不要脸的,婳儿被你们害的还不够惨?别欺负婳儿是孤女就想任由你们编排,你们贺家是什么家风教养,那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以前沈家是如何帮衬你们贺家的,我们街坊也是祖祖辈辈在这生活,看着清着呢,你贺家孙子毁了,就想让婳儿嫁过去,当年她父母双双去的时候怎么不好好接过去养着,明明是退了婚的,这时候偏拿着庚帖来,不要脸的狠,从哪里来就赶紧滚哪去,别碍人眼。”她的泼辣劲儿上来也是厉害着嘴还道。
贺老太太面色阴郁的瞧着王婶儿,正要驳她的话,却是瞧见步步生莲走出来的一个身影,立即划过一丝喜色,拿着龙头拐杖捶了捶地面,摆了架子,“婳儿,我的好孙媳妇,快出来跟街坊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