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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织夏在棠里镇的院子里,皱巴起来的心被他舌头激烈交织的深吻熨平,她半空中的灵魂有了重量,带着十七年前那个迷失在雨夜里的小孩儿,一起平平稳稳地,落回到了地面。
当晚回到檀园,别墅有客登门。
许轻苑不请自来,同周清梧要女儿。
怕见着要应激,周清梧提前叫纪淮周带许织夏回屋里去,让明廷也先上去,她独自在客厅和许轻苑聊。
冷静上一日,许轻苑的情绪倒是稳定些了,生母面对养母,态度还算是好的,打扰的话说了,照顾许织夏的谢意也表达了,只是在要回女儿这事上,她的立场格外强硬。
“夏夏是我的骨肉,理应要跟我回去。”
两人坐在沙发沟通。
纪淮周事先告知过,因此周清梧心里有准备。
听完许轻苑的话,周清梧静静说:“许太太,你的心情我理解,可这事,你我说了都不算,要听宝宝自己的。”
许轻苑坐得端庄,不退让:“我打心底里感激你们,养育的恩情我们会报答,但她是我生的,她怎么能不回家。”
她弃养当年只有五岁的许织夏,周清梧对此是颇有微词的,只是本着教养以礼相待。
可眼下三言两语聊下来,周清梧对其观念实在不敢苟同。
被大宅院女德思想毒害的人,可怜可悲也可恨。
“父母对孩子哪有什么恩情。”周清梧沉住气:“是生是养都是责任和义务,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能算功德。”
“我没有恩,你也没有,你生下她,为的是你自己,她出生,并不是她想的。”
周清梧条理清晰,语气柔中有刚:“倒是为人父母,不评估自己的抚养能力,就自私生下孩子,孩子过得好就罢了,要是活得痛苦,恨你也无可厚非。”
许轻苑也知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丢下她,所以一下子就被这些话戳中,眼眶泛红,强忍住泪:“我当年是情非得已,我是后悔的……”
“可是宝宝是无辜的,你的苦,不能向她讨。”周清梧语重心长:“许太太,某种意义上来讲,孩子对父母才是有恩的,我尊重她的任何决定,希望你也能尊重她。”
其实那时候,许织夏抱着双腿,就悄悄蹲在二楼的楼梯口。
周清梧当然舍不得许织夏走,但她不能去左右她的想法,在这敏感的关头,她选择回避。
应激吞掉了许织夏的活泼,短时间内,她处在不愿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周清梧只托纪淮周告诉了她一句——
慢慢想,不着急,只要你是开心的,留在哪边都没有关系,小姨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那晚乌云浓厚,遮住了月亮。
许织夏伏在阳台,仰望着天,是阴的,看来明天要下雨。
隔壁响起推门声,许织夏回眸,见他从卧室走出到阳台,齿间衔着根烟,刚点上,烟头亮着一丁点星火。
四目相对,纪淮周一愣,扯
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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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每次想偷偷抽支烟,怎么都被你抓到?”
玻璃壁灯映射出水波纹路,照下来,眼前似有水光荡漾,晃得人心柔柔的。
他手上咬痕触目,许织夏盯了会儿,小声说:“你抽好了。”
“男人坏也不是这个坏法,哥哥亲你都舍不得用力,怎么舍得你闻二手烟。”他腔调颓懒,可话却是情真意切的。
许织夏看着他揿灭烟,丢在烟灰缸里,人走到面朝她的护栏前,胳膊肘搭上去。
他身量高,腰背得往下俯,睡袍领子就垮开了,露着锁骨和硬硬的胸肌,在勾引谁似的。
后半句话更不着调:“你哥哥只在床上对你坏。”
许织夏躲开眼,望着乌云佯装没听见。
这人哄她态度都不端正,她接不住他的惹逗。
纪淮周笑了声,她这会儿和小时候一样,只和他说话,他肯定要逗得她不得不开口,以免她自己闷着。
他指尖点点自己的下唇角:“看看。”
许织夏转过眼,看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有小小的红痂,是下午在院子里,她咬的。
谁让他吻得那么猛烈,一直勾着她舌头吮……
纪淮周隔着护栏,伸手捏捏她下巴:“我们今今牙齿这么尖呢,是不是得和那只贪吃狗一样,磨一磨?”
许织夏理亏:“以后不咬了……”
“嘴巴咬就咬了,”他笑:“下面别乱咬就成。”
许织夏这经验是想不歪的,但他直白讲出了下面两个字,她不想想歪都不行了。
她嘀咕着赶他:“哥哥还是和乌云一起快走开吧。”
纪淮周啧声:“用完我就丢?”
谁用你了……许织夏腹诽。
她羞恼的表情正中下怀,纪淮周若无其事地接上话题:“我说喉结,乱咬要出人命的。”
许织夏讷了讷。
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调侃:“你这咬合力,一口下去,哥哥可受不住。”
许织夏狐疑地瞟向他。
迎上她目光,纪淮周忽而一笑,别有深意地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是哪里?”
许织夏臊起脸,不作声,侧过身去看红木花架上的植物。
“男人的命根子?”他随意问。
她假装忙着观赏。
纪淮周眼尾勾着笑意,将她的局促看在眼里:“男人确实都喜欢嘴。”
许织夏想憋着,没憋住,低嗔:“不要脸……”
她摸着一盆绿萝的叶片,听见他在笑,又听见身后有翻越的动静,不由回首。
男人从她眼前跳跃而下,转瞬进了她的阳台。
许织夏受到惊吓,脸上终于有了强烈的情绪,还好他们的阳台相连,掉不下去。
她眼神在怪怨他不知危险,嘴上也口是心非地怪他:
()“你怎么……私自进我房间?”
“我不要脸啊。”他理所当然。
“……”这方面,许织夏理论不过他,她这会儿说话又轻又慢,把话往回圆:“不是说你喜欢嘴,哥哥肯定不喜欢。”
“别冤枉人。”
她疑惑。
他说:“我喜欢。”
在她还懵神的那几秒,纪淮周胳膊搂上她腰,勾近她的身体,和自己紧紧贴住。
他低头,伏在她耳朵边上,沉声:“喜欢你用嘴,跪在哥哥面前,意乱情迷地看着我。”
许织夏手掌抵在他胸膛,被他的嗓音引得浮想联翩,倏地闭住眼不去乱想,同时越发觉得他的体温烫手。
纪淮周鼻息逸出丝笑,脸回到她面前,话锋一转:“哥哥只是不会这么做。”
他每句话都出其不意,两个人又在阳台搂搂抱抱,许织夏红着脸,感受着他身躯的轮廓,脑子拐了好几个弯才理顺当前情况。
她稀里糊涂的,头脑一热就问了:“……为什么?”
纪淮周手指陷入她的长发,按她脑袋到怀里,指腹摩挲着她的额鬓。
“因为哥哥只要你享受,不要你被征服。”
“谁都不行,包括我。”
许织夏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阖上眼,情不自禁抱上他的腰。
其实不需要再想的。
她要留在一个,能感觉到心脏跳动的地方。
“明天满月,去棠里镇看月亮?”他下巴蹭着她的发顶。
许织夏也用脸蹭蹭他心口:“要下雨。”
“会有月亮的。”
“……阴天就没有了。”
他拖着慵懒又好听的腔:“没有月亮,哥哥给你画个月亮。”
许织夏埋他怀里,总算是笑了。
第二天,果然是个阴天,江南的烟雨,雨是蒙蒙的丝,雾气似的,淋不湿,只让人潮着。
但他们还是去了棠里镇。
因天气,那天街巷里不算拥挤,纪淮周带着她漫无目的地串门,见着他们兄妹俩,各家都喜不自胜,为着他们上谁家吃午饭还争抢起来。
许织夏抱着他胳膊,人半站在他后面,起初情绪还本能地有些绷着,但渐渐就松弛了,应激的后遗症在好转。
袁叔如今的象棋桌摆在自家堂屋里,一见纪淮周,就要把人叫走去下棋,说那群老家伙水平太差,还是跟他下有劲道。
那日下午盛情难却,纪淮周就陪他对弈。
许织夏坐他边上,抱着零食果盘边观棋边吃。
袁叔一连三局被将军,难得棋逢对手,既痛快又痛苦地苦思冥想。
那日许织夏的活泼一点点地充上电,她时不时剥点东西给他吃,纪淮周从不看是什么,她喂过来他就张嘴,就着她手吃掉。
偶尔要含到她手指,也不知有意无意。
许织夏觉得他是使坏,就不给他喂了,托着腮看棋。
“袁叔叔,哥哥又要将你军了。”
袁叔服气,但不妨碍发牢骚:“你哥出国几年,这谋略是越来越狠了,棋中有杀气!”
纪淮周不以为意笑笑,收起了棋:“人不狠,站不稳啊,袁老叔。”
见他要走,袁叔不让,要再下几局。
纪淮周下巴朝旁边的空盘子扬了下:“小姑娘零食都吃了,等着无聊。”
“旁边就有零食铺子,”袁叔说:“今今去看看,想吃什么就拿,记袁叔账上。”
许织夏的性子,不爱扫人兴,何况她并不无聊,于是应声,举着伞出了去。
走在巷子里,迎面遇上许轻苑。
可能是得知她今日在棠里镇,所以特意过来,想去院子寻她的。
这里还未有商铺入驻,是条狭窄的空巷子,短短的,只有小几十米长,两旁的木门全紧闭着。
望见彼此的瞬间,两人同时都止了步。
一个停在街头,一个停在巷尾。
透明伞面一层朦胧的湿,伞下一双眼,在那时候恒久地平静。
她从情绪的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执念放下了,再深的渊源也都不过如此了。
许织夏重新迈开了腿,一步步过去,没有装作视而不见,而是走到了许轻苑面前。
她把伞撑到两人之间。
许轻苑眼中浮现喜色,她刚刚有所顾及才不向前走,怕她感到被逼迫再躲远,但她主动相见,她悬着的心一松。
“夏夏。”许轻苑笑着唤她。
许织夏回望着她。
她真是个很清瘦憔悴的女人。
厚妆上脸时,本色都被压在了底下,还能装一装,但面容一素,原貌就都暴露出来了,五官无疑是完美的,圆眼琼鼻,却没多少气色,敛着细纹,暗沉不堪。
许织夏细细看清楚她的脸。
原来她年复一年等着的,在记忆中模糊了十七年的人,是这副模样。
“您在盛家,过着看人眼色日子,不好受吧?”许织夏温和地问,不能否认,她对这个人还是心有怜悯的。
亲生女儿终于愿意开口和她说话,许轻苑瞳眸顿时湿润,蕴含起了万千感慨:“无所谓,妈妈现在找到你了,那些都无所谓。”
许织夏不再看她的脸,耷拉下眼睫,声音低下去:“不要她了,为什么又要找她呢?”
第三人称迅速将疏远和淡漠扩散在两人之间。
许轻苑触电般颤了下,随即就慌了,双手握住她肩臂,急声道:“不是,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只是想……”
“可她一直在等你。”许织夏截住她话。
她垂着眼,视线落在许轻苑深深的起伏胸口,而自己却是心如止水:“她以为你会回来接她的。”
在许轻苑慌张不安的目光下,许织夏缓缓抬回起脸,眼中闪着晶莹,不知是眼珠子自身的清透,还是有了丝水光的缘故。
不是委屈的情绪,而是愧疚。
再出声,她含着似有若无的鼻音。
“——所以她从来没有叫过别人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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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您说的,要她跟心眼好的人回家,她有乖的。”许织夏安静地放轻声音:“也可能她五岁的时候,就在街上死掉了。”
听见死掉两个字,许轻苑的脸颊瞬间滑下两行泪,她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
许织夏吸上一口气,最后发自内心说了句:“总之,谢谢您生了她,她不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她的选择不言而喻。
“夏夏——”这一声许轻苑几乎是喊出来。
许织夏淡然地微笑:“我叫周楚今。”
许轻苑心间一阵刺痛,喉咙哽着,似咽了口碎玻璃。
许织夏把伞柄轻轻塞进许轻苑的手里。
往日的画面在她眼前重现——小女孩孤零零站在漆黑的胡同里,看着母亲将手上的伞,留在她的鞋边,转身离去。
终到今日,是她退开身,在如丝如雾的烟雨中,向前走去,从此再不与自己较劲。
许织夏不知道许轻苑如何了,她没回头看,也没去零食铺子,而是原路返回。
她低着脸,慢慢走在空静的巷子里。
走不远,面前一道颀长身影,拂面的雨气被遮住了。
许织夏仰颈,看见了他。
他一只手揣着裤袋,一只手撑着把伞在她头顶。
纪淮周勾起唇,不显山不露水:“零食没买着,伞还弄丢了?”
许织夏扇着睫毛,过几秒,笑意缓缓从眼底溢出到了眉梢,伸手去拉住他的袖子。
“哥哥,我们回家吧。”
他心照不宣地笑了下:“嗯。”
上回她拉着他掸尘,结果自己跑去玩了,自那天纪淮周便预约了保洁公司,把他们的房子里里外外都清扫过,也通上了水电。
那两张周清梧当年重金定制的小叶紫檀床,是越久越有光泽了,放百年都不会坏。
只是空了四年,没有床垫。
许织夏在那间朝南临河的水阁,雕花木格窗开着,窗前一张胡桃木长桌。
她臀部倚着,手心支在桌,四处望望,又回首看看窗外水面之上迷蒙的烟雨。
第一次来棠里镇,见到他,也是在这间屋子。
“要告诉小姨,我们今晚不回去么?”纪淮周拎着瓶水,走进屋。
许织夏瞄住他:“……回去的。”
他把水搁到桌上,双手压到她身体两侧的桌沿,俯身看住她:“不回去吃晚饭。”
许织夏这回没嗔怪他故意犯坏。
她在心中思量片刻,静静朝他翻开掌心。
()纪淮周笑着,什么都没问,她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周清梧的电话,再放到她手上。
“阿玦,和宝宝几点回?”
手机贴在耳边,周清梧声音传出来,一如既往地柔和。
许织夏回想起当年在圣约罗儿童院初见时,周清梧穿着优雅的青花瓷长裙,不讲究身段地蹲在她面前,摸摸她脑袋,眉眼总有笑。
——宝宝可以叫我妈妈,也可以先跟着哥哥,叫我小姨。
——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她从始至终,都不曾逼迫过她。
“我和哥哥今晚在外面吃饭。”许织夏低敛着眼,拖着缓慢而温静的尾音。
酝酿了下,没有停顿太多时间。
她听见自己软绵绵的声线:“妈妈……”
电话里陷入悄静,或许是诧异到以为自己误听,好一会儿,周清梧才试探问,话都有些结巴了:“宝宝是在……和我讲话吗?”
许织夏眼底融着笑:“嗯。”
周清梧腔调明显哽咽了,但哭腔中又有着浓重的笑意,她连着应了几声好:“和你哥哥去吧,小……妈妈知道了。”
在电话里先表达,比当面要合适。
毕竟她们各自都需要适应一下。
通完话,许织夏放下手机,一抬眼,就见男人在面前,狭长眼尾下弯,瞧着她,盛满了笑。
许织夏都被他盯得难为情了。
她瞟开目光去看地板,往他小腿没什么力道地踢了一脚。
纪淮周揉捏上她的耳垂:“这下小姨,真成丈母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