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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拉……”
在光与暗交替的阴影中，她听到有人这样叫着，那声音模模糊糊，像是来自极远的远方。
“洛拉？”那声音忽然一下子近了，在她耳边突兀地响起。
洛拉猛地睁开了眼，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见到曾经房间里那雪白的天花板以及那消散不去的冰冷气味，然而她眨了眨眼，面前是老旧的墙壁，干燥黏腻的空气，以及一枚滴着水的、洗白白的少年。
“洛拉，你睡着了吗？”奈尔轻声问道。
他披着雪白的浴巾，腰带胡乱系了一通，手还是紧紧抓着胸前，就好像他觉得自己一放手，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浴巾就会掉下去似的。不知道是热水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他的脸红红的，湿漉漉的褐发贴着脸颊，琥珀色的竖瞳望着她。在这样的情景下，少年右脸的长长伤疤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真是非常漂亮的少年呢，即便是疤痕也没有破坏他本身具有的独特美感。洛拉毫不自觉地盯着他，不顾对方在她的目光下越来越红的脸颊，自顾自地想着。
现在想来贝内特博士的基因工程并不是毫无作用呢，至少他们这些实验体皮相都是一等一的好……
“我给你放好了水……”奈尔有些踌躇地瞄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浴室，“如果你不想的话……”
“谢谢你，”洛拉淡淡地道了谢，朝他伸出了手，“拉我一把……头有点儿晕。”
奈尔伸出了手，她避开他受伤的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
“衣服……不是这么穿的。”洛拉看着对方那系得乱七八糟的腰带，微笑了一下，伸手替他整了整领口，接着解开了那条歪歪扭扭的带子，认真打了个结。
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奈尔少年全程僵硬着身体，琥珀色的眼睛紧张又茫然地乱瞟着，不知道该看哪里，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面前女孩黑色的发顶，在感觉到女孩的手指离开自己腰带的时候，默默放开了屏住的呼吸。
“好了，”洛拉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过了一旁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浴室。
她关上了门，在雾气朦胧的狭小空间里，终于真正放松了下来。
洛拉扔掉了拐杖，一点点褪下了身上那条沾满了血迹和风沙的裙子，露出了属于少女的，白皙但青涩的身体。她一脚跨进浴缸，在里面抱膝坐了下来，长长的黑发在水里漂浮着，那双眼睛在朦胧的雾气里看不清神色，但在这三年起就一直缠绕在她身上的黑沉沉的郁结，此刻终于消散了些许。
而被留在房间里的奈尔，此刻正有点无措地站着，被浴室里响起的水声搅得心不在焉。他在这狭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对着唯一的单人床发了会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爆红起来……最后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学着刚才洛拉的样子靠着床脚坐了下来，微微闭上了眼睛。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停了下来，奈尔睁开了眼睛，看着那扇门打开，裹着雪白浴衣的少女慢慢走了出来，他细长的瞳孔缩了缩。
她顶着湿漉漉的长发，被热气浸过的眼睛带着氤氲的雾气，黑发一缕一缕地贴着雪白的脸颊，色彩的强烈对比几乎让他移不开眼。水珠一串串地落下，顺着少女纤细的脖颈滑过锁骨，流进了微微敞开的浴衣深处。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洛拉拨了拨头发，绕过了不知为何捂着鼻子满脸通红的奈尔少年，将房门打开了一小条缝。
面善的老板娘正站在门外，手里捧着消毒水和绷带，外加一摞衣服。
“这是我儿子以前穿过的，想着你们俩孩子可能会需要……”胖胖的老板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我没有找到女孩子的衣服，你要是不想穿的话我再帮你去买一套……”
洛拉愣了一下，她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如此直白的善意，这花了她好几秒来考虑该如何反应。然后她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接过了老板娘手中的衣服，非常真诚地道了谢，然后再次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对方想要送他们去医院的提议。
在送走热情的老板娘之后，一直躲在门后的奈尔立即冲了出来，接过了洛拉手中的东西，将她扶到床边坐下。
洛拉拿起那堆衣服看了看，发现是很平常的t恤和牛仔裤，带着一种小镇男孩的风格，衣服有点旧，但洗得很干净。她对着它们微笑了一下。
“把手伸出来。”她说。
奈尔乖乖伸出了手，洛拉打开了消毒水瓶，开始给他的伤口消毒。在透明的消毒水碰到伤口的一刹那，他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几乎可以想象那该有多痛了，然而除了身体的自然反应，奈尔脸上并没有什么不适的表情，看起来对这种痛苦已经习以为常了。
洛拉垂下了眼睛，敛去了眼底复杂的情绪，拿起了绷带，轻轻地将他的手包了起来，在上面系了一个蝴蝶结。
“好了，”她低声说，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好好睡一觉吧，然后我们就逃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找不到。”
奈尔瞄了一眼自己被包成圆形的手，又看了一眼那张狭窄的单人床，犹豫着准备挪下床。
“……别走，”女孩拉住了他，略显强硬将他按在了床上，她低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里带着隐藏得极深的脆弱，湿漉漉的发梢拂过他的脸，“……待在这里，别走。”
奈尔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胸口，他感受到了自己逐渐发烫的皮肤和慢慢加快的心跳，听见女孩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她的身体紧挨着他。
“……嗯。”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道。
他也想要一直待在她身边啊，直到死亡，或者她厌倦他的那一天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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