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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看似顽强的出家植物遏苦最终还是向以蒋商陆和闻楹为首的罪恶势力小小地低下了头颅,确认全身麻痹的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逃脱抵抗的机会后,蒋商陆就主动提出把这里留给闻楹自己,他和王志摩都去外面等着他问完再进来。
闻楹知道蒋商陆对他工作上的事情一直兴趣不大,也没什么要主动掺和进来的心思,所以点点头就看着他和王志摩出了仓库,而等这里就剩下他和面前的这棵菩提树后,闻楹只走过来些和遏苦轻轻对视了一眼又缓缓开口道,
“刘常卿他给了你什么条件让你愿意帮他的。”
“……我为何要告诉你。”遏苦闻言皱着眉就拧过了头。
“我只是好奇你身为神树座下的五树六花,为什么要帮着他那种我都能看出有问题的人做事,你真的认为他是为了制止十修罗觉醒作恶才抓曼陀罗的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闻楹。”
遏苦听他这么说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神情,他和闻楹其实交情不深,但是之前也在青名市追查曼陀罗的时候短暂相处过几天。
诚然这个青年的确性格木讷又沉默,过去不起眼的外表也给人很迟钝的感觉,但是有时候遏苦又能不经意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并不外露却格外强势几乎给人带来威胁感的气势。
像在这件事上,明明他和刘常卿商议了很久才决定用这种途径接近看上去单纯老实又充满正义感的闻楹,一方面用遏苦五树的这个冠冕堂皇的身份来让闻楹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刘常卿这个长辈的从旁说明也足够有说服力。
可是偏偏闻楹就是不吃这套,相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早早看穿了他们的心思,这让遏苦其实有点好奇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看出问题的,而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闻楹倒是自己主动开了口。
“那时候在去往青名市的飞机上,刘常卿告诉我,你曾经亲手杀死了那个带来了苍青虫灾的修罗,在此之前我其实并没有怀疑过他对我的目的,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从前的他的确是一个为人还算不错的长辈……”
“但是很不巧的是,他对我的某些了解显然还不透彻或者说压根就没上过心,因为其实我不止是一个四年前虫灾救援的参与者和幸存者,相反正因为你们告诉我的这些,一直以来并没有想通有些事情的我到那一刻才终于明白……原来我曾经亲眼见过你们口中的一个修罗的诞生和死亡。”
闻楹不经意间透露的真相让遏苦一下子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向来不喜欢吭声的青年,一时间竟不太能理清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而背着光所以连面容都有些模糊闻楹此刻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纯粹以叙述事实的口吻看着遏苦又淡淡开口道,
“我年少时因为身体冻伤始终无法发芽进入生长期,当我成年后发现自己想要从事我外公,我母亲曾经从事的工作十分很困难后,我就开始自己寻找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那时候我听说地植办总部在放低条件征收类植体新兵入伍,参与苍青植物基地的重劳力改建,给出的条件是退伍后能有少量机会直接进入地植办从事底层文职,所以我在那样的情况下开始从军,却因为起初身体素质很差一直饱受质疑,但所幸的是,在入伍后我很快结识了一位还算相处的不错的战友,这位战友他的物种就叫做……川乌。”
“川乌这种植物天生含有剧毒,我这个战友却是个内心很质朴甚至可以说有点憨厚的人,那只队伍里征收上来的类植体人类大多来自西北的部分贫困地区,很多植物都不过是想在未来能有一个养活自己和整个家庭的机会,所以在繁重的作业压力下,大家却还是选择忍耐了下来,但是就在某一天上山完成任务时,我们部队安排的挖掘工作却出现了问题,我们这个小队包括我在内一共有十二个类植体人类被埋在了碎石和岩壁之间,但却无法联系到任何上级来向我们提供支援和帮助。”
“被埋在地底的感觉是很痛苦的,因为无法接触到阳光和空气,对于植物来说不亚于人类的窒息死亡,我们十二个人当时想尽了方法想要逃脱,但是却都失败了,而因为周围过于潮湿阴暗的环境,在第六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其中就出现了第一个死亡的类植体人类,更甚至我们其他人都是亲眼看着他的手脚出现了溃烂长出菌斑最后消失在土壤里的。”
“死亡的压力给人带来了很不好的感觉,大家都开始变得沉默甚至是偷偷哭泣,但是死去的类植体人类还是一个个多了起来,川乌平时就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所以他是我们其中情绪最失控的人,因为目睹了太多次的死亡,他一直在痛哭,并低声和我哭诉着如果自己死了家中的父母真的会难过,他实在不想死之类的话,而无论我怎么安慰他,他都陷入了这种对于死亡的莫大恐惧中,怎么也走不出来。”
说到这里,闻楹的声音微微停住了,他似乎陷入了对过去的无尽回忆之中,连总是平静的眼神都有些轻微的波动,见状的遏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眼神犹豫着轻声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道,
“那后来呢……你们后来如何了。”
“……后来……在第十个晚上到来的时候,我们之中最怕死,也最不想死的川乌终于还是死去了,他的身体靠在岩壁边上疲惫地蜷缩成一团,身上也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我把我的外套脱下来盖住了他的身体就坐在他的身边没走……”
“当时我的对面一共还有四个我不熟悉的战友,大家都筋疲力尽连话都不想说,但其中一个自身情绪不好的人却忽然站起来踢了川乌的尸体一脚,并像疯了一样大喊着哭什么哭总算是死了吧之类的话,我试图去阻止他,这个人却和另外三个失控的人一起发怒虐待川乌的尸体,而到了那天晚上的时候,一直在川乌身边守着他的我却忽然发现明明已经死亡的他有点不太对劲。”
“他的身体内部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我们开始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当那种虫蛀掉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响后,大家顿时都有点警惕起来,可却谁也不敢贸贸然地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而伴随着连续近三个小时这样的声音后,一件异常恐怖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因为就在我们所有人的注视下,半张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虫眼,脖子已经被蛀干净的川乌慢慢抬起了头,在冲我们奇怪地笑了笑后,他的身上就开始爬出许许多多的白色的飞虫,而那些飞虫一接触到我身边的那四个曾经侮辱过川乌尸体的类植体人类身上,他们就在瞬间被咬成了再不剩下一丝皮肉的白骨。”
“我最好的战友在我的眼前变成了满身长满了虫子的活死人,但是他却还认识我并拥有相对清醒的意识,但是当时已经半昏迷所以浑身没有太多力气的我却意识到他整个人似乎和之前发生了很不一样的变化,不止是力量上的剧增还有精神状态的异常,我问他的问题他不回答,但他身上的虫子和虫卵却在越来越多,而他的嘴里一直重复着和我说的就只有这样的话……”
“他说,我才知道,我原来是个不会死的怪物,我现在再也不用害怕死了……可是我该怎么回家,我永远也没办法回家见我的父母,我马上……就要控制不住的出去杀人了。”
闻楹详细的描述几乎直接就可以证实当初和他一起遇险的就是觉醒状态下的十修罗之一了,遏苦脸色复杂地无法开口,心中却有些惭愧于之前向闻楹说出那样几乎被他一下子就戳穿的谎话。
而闻楹似乎并不打算理会遏苦此刻的神情,只将几乎能看透人心底想法的视线落在他的面容上兀自打量了一会儿后,垂眸沉默着的青年才复又开口道,
“我之所以一直无法放弃去追查这件事,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亲自结束了他的二次生命,他就算身体变成了你们口中所谓的修罗,却还是保留有着原本的性格,是他在将我送出洞窟的同时请求我断掉了他的双脚,把他永远用石块和泥土深埋在地底,千万别把他带出去的……”
“……可是因为当时他身上的那些虫早已经顺着我们所在的石窟缝隙爬了出去,并在雨季大量地繁殖虫卵,所以之后的苍青才会被后来叫做吸浆虫的飞虫攻占险些沦陷,我试图向总部提交这件事的细节报告,但当时的苍青地植办分部却自作主张地将这件事故定义为自然虫类灾害,并且在之后还为了逃避事故救援不当的责任,故意隐瞒了我们小队死亡十一人幸存我一人的事情,不允许任何人上报相关事情的报告……”
“即使当时的我想尽了办法,也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我回到y市进入地植办工作后便决定将这件事暂时压下,哪怕用尽我的后半生也要调查清楚,从头到尾军部和地植办都没有发现过造成虫灾的修罗的尸体,你更不可能去杀死他,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亲眼见过……”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其实是在骗我了吗,遏苦?”
闻楹的话音落下,完完全全震惊了的遏苦便再难开口了,他本就不是那种心思真的险恶到哪里去的人,相反在官山寺醒来面对恍然一新的世界的他甚至有点单纯的可怜。
而面对闻楹这一番真正意义上的完全坦白,自知不能再在这件对闻楹而言显得意义格外不一样的事情上继续欺瞒他的遏苦只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缓缓冲他开口道,
“我……确实是在四年前的官山寺觉醒的,我和你说的那个修罗也确实应该是在同一时间醒来的,你应该也知道,像我这样的一共有十一个植物,我们其实就是十修罗的天敌植物,但当初觉醒之后我因为个人原因并没有立刻离开官山寺,而是在寺内就此呆了四年,直到最近我才遇到那个刘常卿……”
“他告诉我,他是如今继承神树的思想,试图驱逐那些危险修罗存在的政府人员,愿意帮我找到神树座下的另外十个植物……杀死修罗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我虽然不会轻易地被他的三言两语所打动,却也打算自己出来寻找我的其他同伴,但他在这时却用一个条件诱惑了我,并让我来到你的身边尽可能地注意你的一举一动……”
“什么条件。”闻楹皱起眉看着他。
“他说……你的外公当初曾从宗赞天坑底部带走了我一心侍奉的那棵神树的一颗树种,神树如今早已经不在了,但是只要找到那颗树种就能重新迎回神树对抗并杀死恶魔,我就是由于这件事才会答应来帮助他……而这,也正是我为何要出现在这里的全部原因所在。”
……
闻楹在里面问遏苦的话,蒋商陆和王志摩也趁机在外面闲着没事的聊起了天。
王志摩个话唠和谁都能聊得来,遇到蒋商陆这样的人肯定也不会冷场,再加上他们还有共同的话题——闻楹,所以没一会儿这两人不仅自来熟地交换了电话号码,微信和各种意义上的联系方式,还兴致盎然地就门口仓库站着畅谈起了闻楹前半生的各种不为人知的二三事。
“我认识他都快四年了吧,他退伍回y市工作的时候认识的,我看看人还不错就做个朋友偶尔出来拉他吃个饭了,不过我和你说蒋叔,他这两年真的已经好多了,以前更闷,就和个哑巴似的,但一旦真发起脾气那脾气也是真大,现在彻底发芽了是好多了,也稍微有点人情味了能开开玩笑了……”
“恩?他脾气坏吗?我怎么觉得挺好的。”
蒋商陆这般挑挑眉略显意外地说着,似乎完全没法想象闻楹这么个看着温吞吞的人冲谁发火的样子,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青年对他始终是温柔而又充满耐心的,而王志摩一听就耸耸肩,压低些声音才敢开口道,
“那是对你啊,他发起火来可没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唉,其实我还是想和你单独说声对不住,他刚答应和你谈那会儿我差点就想把你俩干脆搅黄了,因为我不是怕闻楹他不懂这个,然后瞎耽误你么……”
“……没事,他其实挺懂的。”
摇摇头显得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含笑的蒋商陆把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也让边上听着的王志摩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而半响这朵为自家楹哥操碎了一把心的小口蘑还是没忍住开口感叹了一句道,
“唉,是,主要我之前不了解你们俩什么情况,就在他面前瞎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但闻楹确实还是挺喜欢挺在乎你的……他这个人就是在有些事上反应比较慢,但他真的不笨,相反在有的正经事还特别敏感,他上次因为我瞎搅合的事和我吵了一架,还挺生气地和我说了点你们俩的事,虽然他说的东西不多啊,但我觉得他应该一开始就对你挺上心的了,因为他家里人以前对他都不怎么样,能让他感觉的到真心的人他真的就马上推心置腹了,你那么在乎他,对他那么执着,对他来说就是最吸引他的地方了,他这个人真的……就和那种枯了八百年没人浇过一点水的树似的,只要有个人愿意用感情好好浇灌他啊,他哪怕什么都不说,心里都一定感动的要命……”
尽管一早就知道闻楹的性格就是这样,但是从旁人的嘴里听到闻楹对自己的感情变化蒋商陆还是心情不错,而不经意地听到王志摩提到了闻楹的家人,蒋商陆一时兴起就随口问了一句道,
“他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从来都一个字不提?”
“唔,就他爹不是东西呗,当初闻楹他妈身体不好老怀不上孩子,他按耐不住了就跑出去找人了,他在外头偷偷生了孩子也不告诉闻楹他妈,闻楹他妈还四处想办法,后来真就怀上了闻楹,但闻楹生下来就反应挺迟钝的,两三岁都傻乎乎的,不会叫人,他爸就觉得他脑子有问题,特别烦他,再后来闻楹他妈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知道他爸在外头有人的事了,伤心得旧病复发没多久就过世了,闻楹小时候被他那个后妈饿着肚子锁在房间里啊,他那个狗屁哥哥还老打他,然后他个倔木头就干脆不和他们过了呗,十几岁就出来一个人读书生活了,后面再遇上任何困难,他也没去求过他那个爹……”
王志摩说得不算详细,但是三言两语的却还是把蒋商陆说的眉头都皱紧了,他脑子里不自觉地想了想闻楹一直以来都因为这些过往经历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固执与沉默,要是说不心疼那还真是假的。
而半响他刚要打破沉默,再向王志摩打听点闻楹别的事时,他们身后的仓库门就被从里头打开了,紧接着闻楹和遏苦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王志摩:“哟,出来了,怎么样啊,现在遏苦大师是我方队友还是那个那个什么啊……“
蒋商陆:“看这情况,我觉得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吃火锅了,四个位置的那种。”
遏苦:“…………………………”
一言不发的遏苦低下头不说话,皱紧着眉头的样子显然是还没缓过劲儿来,王志摩蒋商陆这两人倒是一唱一和地完全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嘻嘻哈哈地俨然已经成了一条战壕的好队友,闻楹见状拍了拍遏苦的肩膀没说话,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眼看向蒋商陆问了一句。
闻楹:“那棵糖棕树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
蒋商陆:“根断了,不太好走,不过也能动,要不我去把他从医院里骗出来好了。”
王志摩:“诶,这么大棵活树怎么骗啊。”
蒋商陆:“很好骗的,我骗给你看啊。”
狡诈的蒋叔叔这般说完就笑着把兜里电话给拿出来了,与此同时,另一头瑟瑟发抖地躺在病床上的糖棕一边苦涩地享受着又被逼来给他陪床的雍大的死亡凝视,一边就眼看着面前的男人把自己电话给掏了出来。
而亲眼看着雍锦年皱着眉骂了句你最近干嘛老找他啊,又无可奈何地把电话递给自己后,糖棕略显疑惑地一接过来,就听到下午才见过的那个罂粟花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
“把你旁边的雍大放倒,单独找你有点事,出来我请你吃火锅蘸白糖。”
糖棕:“……………………………………”
嘴里的哈喇子差点流一地,暗自激动的糖棕拿着电话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了,把边上的雍锦年弄得反而莫名其妙的,心里实在想不明白蒋商陆那家伙和自己的垃圾弟弟说什么了,把他弄得这么红光满面的。
而没等他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就忽然眼瞧着他四脚八叉躺在上的死瘸子弟弟先是把手机还给他,等板着脸的雍大准备收回手的时候,糖棕却忽然满脸通红的拉住了他的袖口扯了扯。
雍大:“…………………………………………”
“□□大爷的扯什么扯,你……你他妈又想干嘛……快说……”
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这张一般情况下吐一夜,特殊情况下吐两天的脸,雍大昨天晚上在他的诡异注视下产生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上来了,看着眼前这张傻甜傻甜的瘪三脸,只觉得心里窝火烦躁得不行。
而糖棕见他一副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的恐怖样子,壮着胆子想了想还是一个饿虎扑食就扑到了雍锦年的身上,紧接着又在雍锦年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下张大嘴就朝他的脸猛地哈了一大口气。
说实话,这口气总体来说还是挺甜的,保持了糖棕树一贯树傻汁甜的水平,一口气下去就把作势要跳起来踹死他的雍大给直接甜晕过去了。
糖棕树见状趴在他的身上小心试探了一下他的呼吸,确定他应该暂时不会醒过来后,这才把雍锦年放到边上的沙发上,又兴奋地拄着拐杖就一瘸一瘸地跑到住院楼下面,去等来接他吃火锅蘸白糖的蒋商陆了。
再等五人重新回合时,平时只有王志摩和闻楹参与,但今天莫名又多了三个人的吃火锅活动也变得有点稍微热闹起来。
尽管刚来的糖棕除了蒋商陆谁都不认识,但架不住一桌的植物人肯定有共同话题,而一边的闻楹一看见他这张熟悉又欠揍的脸就立刻脸色古怪了起来。
“你怎么了。”
坐在他旁边见他板起脸的样子就靠近他低声问了一句,蒋商陆不知道闻楹在牡丹楼曾经见过雍二,还亲自动手打过他,只以为闻楹还在操心工作上的事情所以才这么心神不宁。
而明明知道现在这个已经不是雍二了,心里莫名其妙就有点郁闷的闻楹先是摇摇头没吭声,半天还是没忍住站起来和蒋商陆位置,又把他和糖棕给隔开了。
“你离他远点。”
“恩?”
被闻楹这么一说蒋商陆就忍不住挑了挑眉,他好像隐约明白点什么了,但是照顾闻楹的心情他却并没有直说。
不过当下在桌子底下,他还是拿自己细瘦的手指故意撩拨他一般挠了挠闻楹的掌心,而被他这么一弄也僵了身体,闻楹面无表情地撇了下周围确定其他人没看他们,接着也轻轻地反握住他的手掌心又慢慢地交缠在了一起。
两只手就这么隔着餐桌布在底下握一块了,皮肤磨蹭生出一点点别样的温度,就显得格外亲密。
低着头的闻楹拿手指轻轻摩挲过蒋商陆曾经因为自我伤害而变得残缺不全的指甲盖,心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沉闷了些,而蒋商陆见状只任由着闻楹的动作也不抽开手,似乎也是在享受着闻楹这种在他曾经的痛处上给予他安抚的动作。
而在他们俩都不说话的时候,边上的王志摩和遏苦倒是已经听完了糖棕关于自己为什么大半夜睡得好好的就被弄成现在这倒霉样的详细阐述。
当听到曼陀罗一直对他穷追不舍的事情后,原本还在端详面前的鸳鸯锅里翻滚的萝卜丸子的遏苦先是一愣,接着抬头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下面前的几乎被曼陀罗揍得看不出原本形态的糖棕,又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遏苦:“你……是五树?”
糖棕:“诶,你怎么知道?咱们以前见过吗?不会你也在香满园住过吧?前几年搬走的拆迁户吗?”
遏苦:“……………………………………”
王志摩:“那个,小糖,怎么听你这么一说,在你们那儿住的街坊都知道你是五树啊?”
糖棕:“对呀,方圆百里的蔬菜水果都知道我是五树啊,他们平时就靠着我给他们浇点糖水呢,一代代的都是我哥们朋友啊,我做树从来不小气的,把那些西芹啊土豆啊西葫芦啊都一起变得甜甜的,吃过他们的人都夸特别好吃呢~嘿嘿~”
遏苦:“……………………………………”
辛辛苦苦找了那么久的同伴就这么显得简单粗暴地跑到跟前,还和自己面对面吃上火锅了,遏苦表情诡异地半天没吭声,就听着糖棕这个二傻子在那儿一个劲儿地说他为整个香满园的有机蔬菜事业提供了多大的贡献。
半响听他又开始和王志摩哭诉起曼陀罗把他打的满地找牙的事,遏苦抽了抽嘴角接着略显无奈地轻轻开口道,
“……你身上产的那些糖原本就是支撑你树形的所在……你这般长年累月地将他们都给了那些蔬菜水果自然会越来越虚弱,身为五树,论力量本该与曼陀罗不相上下的,根本不至于被她打的树形都没有了……”
“啊?什么?还有这回事?之前没人告诉我啊……”
听遏苦这么说,糖棕一下傻眼了,从前他一直没搞明白自己怎么越老越长不出人形,搞了半天问题出居然在这儿。
而遏苦看他这么傻了吧唧的样子,也干脆自我介绍了一下又把现在的情况给说了一下,当听说他们几个准备就这几天把曼陀罗给抓住再详细调查情况后,糖棕尽管心里有点害怕也还是点点头主动道,
“行,那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你们就找我吧,我虽然根还断着,但是插在地上当个诱饵还是可以的,她估计现在也满世界的找我呢……”
从来没见过这么配合积极的诱饵,王志摩都快被糖棕给逗死了,一边给他使劲夹菜一边看着他在那儿蘸着白糖的样子笑,遏苦似乎也接受了自己的这位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同伴,只和他认认真真地普及了一下什么叫五树六花,又叮嘱他千万别再随随便便地给别人送自己的糖了。
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闻楹在边上看他们自己就聊的差不多了,也知道接下来除了尽快抓住曼陀罗也暂时不用再去管别的了,所以在吃过这顿饭又让王志摩和遏苦把糖棕给送回医院去后,他和蒋商陆两个人就单独走了。
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俩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好半天闭着眼睛养神的蒋商陆慢慢睁开了眼睛,见闻楹似乎把车开到了一条他不太认识的路上后,他想了想就侧过头问了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另外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到。”
闻楹这般回答着,也看了眼此刻面无表情的蒋商陆,见他脸上的神情和刚刚面对着王志摩那些人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更甚至透出一股发自内心的沉寂和冷漠来,闻楹的表情略有些复杂却还是冲他放缓声音开口道,
“累就休息一会儿。”
“……不累,就是很不习惯,光是想到今天一整天我居然一直在笑,就感觉用光了浑身上下的力气。”
将手掌搁在自己的眼睛上若有所思地开口,蒋商陆有点略带自嘲地这么淡淡地说着,凉飕飕的语气里又透出点从前的神经质来。
闻楹之前就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却也没有去拆穿,而听他这么说,眼睛直视前方的青年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迟疑,只一副口气很自然,蒋商陆这样想也并没有奇怪的样子冲他道,
“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这样。”
“这很正常么。”
“恩,很正常。”
闻楹睁着眼睛说瞎话来安慰他的样子有点可爱,明知道这是假话,但的确被安抚到的蒋商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愉快地勾了勾嘴角。
而见他似乎心情好转了点,旁边的闻楹也跟着收回了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等他们的车开到萧山路的最尽头,闻楹又先下车和护林员打过招呼后,他们俩这才一起进了这偌大的萧山森林公园,一边往前走还一边说着话。
蒋商陆“萧山森林公园是你的个人财产?”
闻楹:“恩,我外公留下来的。”
蒋商陆:“那你这个沿街乞讨的外公确实还挺厉害的。”
闻楹:“…………………………”
似乎一辈子都要摆脱不了沿街乞讨的外公这个诡异的标签了,当初因为工作被迫骗了回人,所以老因为这点被嘲笑的闻楹有点郁闷,而故意拿这点开他玩笑的蒋商陆见状也把他的手给拉住,接着凑到闻楹耳朵边上眼神微妙地低声问了一句。
“所以咱们俩这大晚上不回家的来这儿到底要干嘛?”
“带你过来看看……顺便还有点别的事。”
“这么来回一大趟你确定我们今天还赶得回刘房山?”
“……那不回去了,今晚就住这儿。”
此刻已经临近晚间的六七点钟,月光下的萧山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满山遍野的植被沐浴在这样的氛围下散发出别样的草木香气,这个季节的各种花朵的花粉味也熏得人脸红耳热,闻楹的声音渐渐被染上了这样迷离却又柔和的色彩,连带着他的手掌也显得有点发烫。
而直到被他牵着手的蒋商陆一路跟随着青年的脚步在一处奇异的花丛前停下,等闻楹拨开挡在他们眼前的一处树枝,蒋商陆才发现这个平日里就很少对外开放的萧山内部确实有它独到特别的地方,光是掩藏在这个不知名角落的小小花丛就比许多外头的人工布景都要美上许多。
视线所及,一簇簇靛蓝色的琉璃繁缕开在树丛的深处,细嫩的枝条伸展开的地方因为这种话长势非常奇特的原因盘踞在了两个人的的头顶,夜明星般璀璨明亮的小蓝花就点缀在夜空边缘,伴随着微风落下的时候就像是在欣赏着一场隆冬大雪。
也许是因为这些琉璃繁缕长在这儿已经很长时间了,各种植物的枯枝被无数的琉璃繁缕花瓣都渐渐堆积起来,远远看上去这一大块掩藏在树林深处的花从竟像个天然孕育生命的柔软温床。
而底下那些逐渐堆积起来的,人的双脚踩上去都一点没事的花毯非但没有随着*发出难闻的*味,反倒因为山上气温条件特殊的原因带着花露一样的香甜惑人味道,人躺上去都仿佛能回忆起童年的美梦。
“我以前会在这里偶尔睡上一个午觉,睡完之后我的心情就会变好。”
和蒋商陆一起静静地躺在琉璃繁缕的花丛深处,闻楹看着他被染的泛起靛蓝色光泽的眼睛忽然慢慢地来了一句,蒋商陆也闻言侧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脑海中稍微想象一个矮小的孩子像个丛林深处的长大精怪一样在这山上或是穿梭或是休憩的样子,想着想着就没忍住笑了。
“谢谢,我觉得我现在的心情也好多了。”
“不客气。”
话音落下的,闻楹的手也温柔地抚弄了一下身边蒋商陆的头发,他们都没有说要去主动说要做些什么,但是就这么在这里一起躺了一会儿后,气氛良好的两个人还是挺自然地就在夜色下的花丛中亲吻拥抱在了一起。
此刻闻楹笼罩在蒋商陆的上方看着他,蒋商陆温顺地闭着眼睛翘着嘴角,被上方落下的琉璃繁缕花瓣落下点缀的脸庞看着像副静态的油画,微微解开的衬衫领口也带着点任其索取的味道。
见状的闻楹没有立刻碰他,事实上这一刻他的心情其实有点说不出的复杂,而细想这几天蒋商陆的状态,闻楹其实清晰地能察觉到蒋商陆最近一直在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而努力地想要融入他的生活,并让自己显得更正常健康一点的决心。
人们总说越爱一个人,就会越懂一个人。
闻楹从前不太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却觉得蒋商陆为自己做的每一丝改变都让他很动容,他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他的好意,但从旁看着他这样的坚持却又那样的不适也会有说不出的怜惜和不忍。
无论是主动地去给他的工作帮上很多忙还是和他的朋友去渐渐认识,这对从前一直独居且对外面的人群有着明显排斥的蒋商陆来说其实都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
因为他需要去克制自己因为精神状态而焦躁不耐的坏脾气,不能随便和人发火,要时常保持笑容,看上去要平易近人,很好相处,至少……也要和闻楹看上去有点相配。
“恩?你把什么东西放在我眼睛上了,闻楹……”
隐约间察觉到有什么很轻很轻却透着淡淡香味的东西被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蒋商陆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有点模糊,只能重新闭上眼又出声问了一句,因为视线被遮蔽他并不能看到闻楹在干什么,但是当青年的吻落在他的锁骨上的时候,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的蒋商陆还是下意识的紧了紧背脊。
“一朵月下美人,别现在睁开眼睛。”
青年的话让蒋商陆放松了下来,短暂的沉默后他也低低的笑了起来,在任凭闻楹压在他的身体上并在细致的一番动作后进入时,他很少会主动迎合的嗓子里发出了点细微的喘息声。
不过幸好的是即使今晚没有正常的床铺,身下舒适柔软,香气怡人的厚重花毯却给他的背脊带来了很大的放松,也让他舒服投入的几乎愿意为拥有自己的人而奉献一切。
而与此同时,将此刻他脸上的所有最真实表情都一收眼底的闻楹也在沉默了一会儿,从身前轻轻地把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地嵌在了自己的怀里。
在当初他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前,有一天这位当时还为人很阴阳怪气,相当让闻楹不喜的蒋先生曾心血来潮地问过他,他想要什么。
那时的闻楹心如止水,并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也就很直白地这样回答了。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有想要的了。
……他希望每天能看到他的花每天都能够开心一点。
不要为了他而开心,要为了他自己而开心。
哪怕暂时做不到,也完全没有关系。
……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恩,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