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地龙火油

“公输爷爷，这只大鸟能飞吗？能骑着它去摘星星吗？”

“孩子，这是神鸟凤凰。《韩非子·喻老》记载：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哇塞，公输爷爷，您真厉害！”

“哈哈，这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名叫鲁班的老爷爷打造的，包括翱翔蓝天三日不落地的迎宾鸟。”

“鲁班爷爷老厉害了，大名久闻如雷贯耳，可惜他老人家去西方极乐世界做神仙了，无缘一见。公输爷爷，我能给鲁班老爷爷磕个头吗？”

“真不愧是小神童，懂得不少嘛。好吧，爷爷带你去给老爷爷磕头。”

鲁班村的祠堂，宽大的庭院里依次摆放着云梯、钩拒等大型攻城水战器械，梨、楼、耙、耱等农机具，还有砻、磨、碾子等石制粮食加工原始机具。

看到甘延寿爷孙俩一脸探究的模样，公输老爷子便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进了祠堂还顺便介绍了木工使用的不少器械，如锯子、曲尺、墨斗、刨子、钻子等工具。

老爷子说，老祖宗鲁班更大的贡献，在于传统建筑，乃至亭台楼阁、寺庙宝塔的营造之法，大到整体框架，小到相互衔接勾心斗角，细微到卯楔契合，海纳百川都归于【鲁班经】之中。

老爷子还说，其实许多东西是后辈补充完善的，都被世人归类到了老祖宗的头上，但后辈同样感到无尚荣光。

鲁班祖师爷的雕像栩栩如生，他老人家锐利的目光穿透岁月和时空，冷峻而深邃；

甘延寿此刻觉得自己行迹败露无所遁形，只好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心中默念：

鲁班老爷爷，我也想低调，可实力它不容许啊！

我不是穿越者，我也不想穿越，可劳什子长寿佛、疯癫大师两个老怪物，硬要把后人的知识，一股脑塞到小子的大脑，视我为玩偶，真气煞人也！

老爷爷，您见到两个老不羞，代我踢他屁股，揍一顿好吗？！

您告诉他们，小子要与他们打一场地老天荒的官司，让他俩永世不得安生！

寿哥儿碎碎念念，无比幽怨；倘若鲁班老爷爷在天有灵，也会哭笑不得，进退两难！

…………

小家伙额头有点发红，他爷爷心疼的只吸冷气，如果短时间不见消退，回去肯定要遭受全家人的集体声讨和白眼。

公输老爷子则开心的哈哈大笑，回到客厅，当即给小家伙送了一把紫檀制作的鲁班锁，一副黄铜打造的九连环，着实令甘延寿爱不释手。

黄铜一词最早见于西汉东方朔所撰的《申异经·中荒经》:西北有宫，黄铜为墙，题曰地皇之宫。

丫鬟端上茶汤，甘老爷这才说明了来意。

“员外客气了，区区小事，何须劳烦大驾，派人言语一声即可，我安排长孙公输尧带人过去，用不了一月保证给您拾掇妥当。”

“公输大家，愚孙延寿有些稀奇的想法，老朽也听不太懂，还是让他给您说吧。”

“员外，小童子亦有大智慧，可不能等闲视之；久闻贵府麒麟子乃文曲星转世，今日正好开开眼界。”

“公输爷爷，世人谬赞，您老怎能相信；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童，小子也不过是有点早慧而已，相比老祖宗甘罗十二为相，那可差远了。”

甘延寿撒娇道：“公输爷爷，您再夸我我就不和你玩了。”

“好好好！爷爷再也不夸你行了吧。说说你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甘延寿这才鲜活起来，凑到公输老爷子膝前说道：“公输爷爷，咱们北地冬天来得早去得迟，从九月下旬到次年二月，足足有五个月的时间赖着不走，需要生火取暖。”

小家伙站在当地手舞足蹈：“三神殿东偏殿高大宽敞，没有好的取暖措施，数九严寒，那还不把我们小孩冻为缩团的小狗。”

公输敖哈哈笑道：“那还不简单，多生几个木炭火盆不就行了嘛，只不过花销大点而已。”

甘延寿双目清澈如水：“公输爷爷，我有一策，落实好了，可以一劳永逸解决三神殿全部建筑房舍的冬季取暖问题，而且花费不是太大，筹划好了，足可自给自足。不过想要落到实地，恐怕非得劳动公输爷爷您大驾不可。”

老爷子大感兴趣：“快说来听听！”

“北地大户人家取暖都修建火墙，稍加变通即可。”

“这恐怕不行，三神殿修建的极为坚实，承重结构不宜随便打动。”

“公输爷爷，墙体不宜打动，但地砖可以轻易改动啊。”

“如何处置？”

“修建地龙！”

甘延寿这才笑嘻嘻说道：“东侧墙外用耐火砖修建水塔，容积三五千斤即可；水塔底部修火油炉猛烧，沸腾以后，通过地龙分流各处，每日三轮，足以保证三神殿冬季温暖如春。”

公输老爷子胡须颤动，沉默不语。

小家伙视而不见，只管侃侃而谈：“公输爷爷，想来修建网格地龙，如何防渗防漏，对您而言不是什么难题；关键在于水塔的选址修建、各个关节枢纽处的阀门控制，小子以为用陶器铸铁青铜，就可锻造出合适的管道控阀。”

“为何不用石炭而选用火油？”

“公输爷爷，我计划在烟筒的下方再修建一个小池子收集烟油，有大用场可派。”

老爷子霍然起身，抱拳说道：“员外，实在对不起，理应设宴款待贵客，可令孙所言修建地龙一事让老夫如坐针毡寝食难安，需要马上到三神殿实地勘测，此事干系甚大，儿孙操持老夫不放心，需要亲自走一趟。”

“大家见外了，公事要紧，我们这就动身。”

说干就干，实干家决不拖泥带水最喜欢雷厉风行。公输敖带着一帮儿孙浩浩汤汤随甘延寿一行奔赴三神殿。

于是乎，三神殿谢绝香客，开始了勘测改建工程，起地砖、挖地基、造课桌，忙的不亦乐乎；

于是乎，历史上的第一块活动黑板诞生了，相辅相成，伴生产品粉笔也横空出世；

于是乎，三神殿西边山坡下的两个怀抱山湾，男左女右，两座营业性质的沐浴汤池破土动工，至于配套的花洒淋浴之类的器械，自有公输家的徒子徒孙去头疼。

公输敖老爷子亲临一线，在三神殿厢房安营扎寨坐镇指挥，甘延寿同学被老爷子抓差做了白使唤的小童工。可惜大汉朝此时还没有保护妇女儿童权益的法令，小家伙投诉无门，只好凭小身板独自奋力抗争。

再说，谁祸祸谁还不一定呢！

“尧哥哥，我的要求是这样子的，每张书桌要带有无抽之屉，方便归纳小猴子们的文房四宝零嘴啥滴；还要带小立柜，大小以能放下小书箱为宜；桌面右侧设计凹陷部分，参照两块青砖大小薄厚，保证与桌面齐平，以便小猴子们清水练字。”

“公输叔叔，尧哥哥，这汤池的营业场所一定要设计为两个区域，一为大众区，一为贵宾区，里面的设施自然要区别对待；每个区域还要设立独立的浴房，配套浴盆、按摩床等等设施。”

“公输叔叔，您看这弯头、多头接口等完全可以用黄铜铸铁加工出来，就是代价有点昂贵，不利于普及；但我们郁郅烧陶的工匠都手艺不赖，完全可以用陶制品替代嘛！”

“寿哥儿，关键是这阀门是难点，有点麻烦！”

“公输叔叔，您就没想用螺纹试试？”

“小猴子，使用螺纹当然最佳，可是攻丝、套丝太难了，不易加工啊！”

“可以慢慢试验嘛。比如可不可以先在陶器上做试验，等有了金刚钻等合适的工具，再向铜铁慢慢过渡。”

“陶器上能加工螺纹吗？”

“做到胎胚上理应可以，只是考虑到防渗防漏，需要在接口安放垫片，这个选用老牛皮剪切，用桐油泡制就能应付。”

“尧哥哥，你不要这样子看我嘛，这都是我与公输爷爷商议的最佳结果。将来你要肩负掌管家族的重任，任重道远，尚需不懈努力。加油哟，我看好你！”

“滚粗，再叨叨小心我揍你丫的！。”

“公输叔叔，我可是公输爷爷请来的高级顾问，您看尧哥哥这态度，狗脸一翻还想揍我，赶快上家法呀！”

“哈哈，狗咬狗一嘴毛，我可没闲心管你俩的破事，爱咋咋滴！”

“那好，尧哥哥，我把百夫长叔叔喊来，看看到底谁揍谁，哼！”

……

水塔的设计图，老爷子已经三易其稿，这可是重点枢纽工程，况且又无前列可寻，需老爷子亲自操刀。

各位看官，千万别小看一座小小的水塔，它可牵扯到不少的先进设计理念，绝非普通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鲁班出品，必属精品，这可是享誉天下的一块金字招牌。

果然是大匠手笔，老爷子的最终设计就精美绝伦，让人眼前一亮——围绕烟筒设计了三座依附的圆形水塔，都有各自独立的供火系统，却又相互关联；无论那一座水塔点火启动，底部的烟火道都可以联通旁边的两个水塔，然后才能通往主烟筒；关闭其中的任何一侧的烟道，最终会形成三个水塔水温高、中、低三个不同级差。

这个设计的高明之处在于，即节省了建材，又最大限度的提高了热能利用，还能随时检修而不影响供热；最重要的是还避免了冬季水塔骤冷骤热的变化，能有效延长水塔的使用年限。

可谓独具匠心，一举数得。

整体建筑设计的与宝塔相似，两座水塔左右对称，完美搭配三神殿古朴雄伟的殿堂和郁郅秀丽多姿的风景。

设计图是绘制在淡黄色的桑皮纸上，在这个纸贵如金的年代，也只有公输敖这样的大匠才有资格使用它。

嘴里不时传来咀嚼炒鹰嘴豆的脆响，小人儿趴在八仙桌上，聚精会神一本正经聆听老夫子的设计理念；

与其说是讲解，倒不如说是炫耀；放眼天下，老头子敢说，能把两座小小的水塔设计的如此出彩，绝对无人可及；就算他极为看重大力培养的长孙，眼下也尚欠火候。

喝了三杯茶汤，老爷子总算结束了他的星光大道之旅。

手心里的鹰嘴豆早就报销了，小家伙拍拍手，恭恭敬敬拿起老爷子的大作拜读鉴赏。

“公输爷爷，恐怕您老还得推倒重来；如果缺纸，言语一声，我家就开造纸坊，不差这个。”

小家伙直言不讳，当头棒喝，不懂得一点拐弯抹角。

老头喉头一甜，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喷洒出满天梅花。

“啪啪！”

老头拍打着鲁班尺，一脸的不善：“你小子信口雌黄，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老夫让你尝尝山丹丹花开的酸爽滋味。”

熊孩子完全不为所动，拿起圆规、矩尺（鲁班尺）和竹片捆绑的碳条笔，笑得更加春光灿烂：“公输爷爷，这是鲁班老爷爷就已经使用的工具吧，差不多四百年了，他老人家的子孙不知改进，还在依旧使用这老古董，真不知山丹丹花开有多红。”

老爷子何许人也，乃是周祖陵坟头饱经风霜的老麻雀，黄口雏鸟岂能让他老人家乱了方寸。

老头眯着眼睛盯着寿哥儿的小屁屁一言不发，却把曲尺做戒尺，啪啪拍的山响；

看起来不来点干货，老家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拽过一张桑皮纸，寿哥儿跪在椅子上，拉开架势，毫不客气的操练起来——

寥寥几笔，一座经典的莲花座便跃然纸上；

接下来便是一个环状物，下面带有无数均匀的小方格；

最后是一柄尾端带桨叶的风车。

一开始看到甘延寿在珍贵的桑帛上涂鸦，老头一脸的肉疼，但他很快就被被小家伙娴熟的技巧所吸引，似乎有所顿悟。

现在轮到寿哥儿嘚瑟了：“公输爷爷您看，您设计的宝塔再加上这个莲花座是不是更加漂亮？！关键是它的内部是一座环状的化油池，下面的分割室分离定量的火油，管连每一座炉灶，可半自动添加火油；至于这个风车和桨叶装置，使化油池的火油流动起来，均匀受热以免凝固滞流。

现在您老只要把这个莲花座整合到您老的宝塔上就行了，剩下的交给尧哥哥去做，那家伙太懒了，需要多动动脑子，不然要生锈啦。”

公输老爷子久久无语，感觉自己真特么老了，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妖孽。

老祖宗告诉我们，人非生而知之，唯有学而知之方可业精于勤。

可凡事都有列外，几百年前出了一个甘罗就超出了人们的认知；难不成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就是甘罗转世，妖孽再生？

“寿哥儿，你先去玩吧，老夫再慢慢琢磨。”

寿哥儿却纹丝不动，望着老夫子微笑，笑得天真无邪阳光灿烂。

“还有事？”

老夫子隐约感到一丝不妙，却强压心头貌似随意发问。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明日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