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碧血黄沙

深秋的腾格里大漠天高云淡景色宜人，道旁低矮的沙枣树挂满了红艳艳白生生无人问津的大沙枣，掉到地面的果实都成了沙虎、刺猬、老鼠等小动物竞相装仓的抢手货。

广袤的田野里矗立着一溜溜麦捆，道边的打麦场上，健壮的骡马被长长的撇绳牵引，拉着石滚子吱呀呀转圈碾压着摊开的麦穗，完成脱粒的已经用木杈挑去秸秆起堆；

经验丰富的老农手持木掀，铲一掀草末和麦粒的混合物，迎风高高扬起，轻飘的草末被西北风吹到一边，金黄色的麦粒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在麦场上堆成一座黄澄澄的小山；

手脚麻利的小媳妇手持岌岌扫帚，在麦山上把还未脱壳的麦粒和草芥等渣头掠打到另一边单独处理。

麦场边上，几个光屁-股顽童头顶半个西瓜壳拍打着滚圆的肚皮，向来往的行人扮鬼脸展示自己的小麻雀……

没有农田的荒野上，生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朽的胡杨被西伯利亚的风沙摧残成一个个向南弯腰的倔老头。

一丛丛耀眼的红沙柳随风舞动尽显妩媚，学名为蒙古羚的黄羊成群结队在齐腰的草丛间出没，对官道上踏步的行人熟视无睹，见到骑马的旅客，便警觉的飞奔到远远的安全地带

这年头的黄羊都特么胆肥，在距离商队一箭开外的地方，纷纷驻足回首，就像后世大街上靓丽衣少的妹子，傲气的头羊不时地回眸张望，舞动漂亮的枝角抿嘴朝天，展示出一副你来追我的样子。

腾格里大漠边缘逶迤行来一队绵长的驼队，十头骆驼串联为一队，头驼上骑乘的便是领驼人，不时仰起脖颈，从皮囊中灌嗓一口闷倒驴，然后肆无忌惮的扯起嗓子吼花儿，给寂寞的旅途增添无穷的乐趣。

悠扬婉转苍凉悲壮的曲调与大漠孤烟的景色十分契合，活灵活现一副流动的《丝路行商图》。

谁都没有在意，在商队后面的数千米高空，不疾不徐盘旋着两只金雕，在它们的带领下，相距七八里地的大漠深处，齐头并进一支近百人的彪悍马队，四海镖局和万驼帮在家的好手尽出，很明显想要毕其功于一役，给红水河殒命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乌鞘岭末端寿鹿山北麓有条河，名曰‘大泉河’，直通大漠深处汇入了北海周围星罗棋布的‘海子’。

东丝路与大泉河交汇的地方是一段开阔的河谷地，从原野上根本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一切，流水刚刚到达膝盖，完全不影响来往行人过往通行。

沿着蜿蜒曲折河道的上空，盘旋着一群群象征死亡的乌鸦，久久不肯下落，行为异常；前行的驼队不时遇到惊慌失措的小动物迎面飞奔而来，看到浩大的驼队，便转身隐入两边的沙丘草丛，很明显前面他们遇到了危险。

“四海行镖，刀枪无眼；关隘渡口，等闲远离！”

前行的趟子手传出悠长高亢的呐喊，一来震慑潜藏的蟊贼，一来示警驼队做好应敌的准备。

驼队急速收缩队形，镖师纵马在四周来回飞奔护卫，商队就像一团刺猬，缓慢的下到河谷。

“咀！”

半空突然窜起一枚穿云响箭，耳畔就传来沉闷急促的马蹄震动。

身前身后河岸、上下游河谷霍然现身六七十人的马队，杀气腾腾从四面八方将驼队团团包围。

“敌袭！”

尽管胸有成竹，但隐匿的匪徒突兀现身，催马舞刀怪叫着扑来的时候，大伙依然感受到了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驼队结阵，马队应敌！”

商队中传出简洁明确的号令，当匪徒冲到近前时，镖师们已经严阵以待。

足足有六十多个马匪，把进入河谷的商队从四面开始冲杀突袭，根本就没啥影视剧中瞎逼逼攀交情谈价码的前戏，一开始就是血肉横飞的绞杀。

商队的保镖只有区区二十几人，很明显处于劣势一方，但个个都以一敌二悍不畏死。

这场搏命厮杀围绕着圆形骆驼阵展开，只见——

一个悍勇的镖师挥舞着沉重的马刀，怒吼着砍掉了一个马贼的手臂使其栽落马下；但风云突变，一柄势大力猛的狼牙棒飞袭脑后，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脑袋就像受到大力撞击的西瓜一样，飞洒出漫天红白。

“降者不死！”

手持沾满红白物狼牙棒的独眼龙仰天大吼。

“降者不死！”

匪徒们凶焰大炙甚嚣尘上，怪叫连连奋勇向前，挥刀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只见这个嚣张无比的家伙，手捂着那只好眼，一个倒栽葱跌落尘埃，人们清清楚楚看到一尾利箭已经穿透那颗大好的头颅，尾部还在微微颤抖。

预想中一边倒的屠杀并没有发生，主要是商队的其他人也都奋起反抗，在骆驼城内弯弓搭箭施以援手，而且个个都特么是好手，二三十步的距离几乎都是百发百中。

移花接木，商队的十多人都已经替换为万驼帮和四海镖局的一等高手，当即撕下伪装，操起强弓突使冷箭，一下子搞得匪徒手忙脚乱，顿失锋芒。

“尕娃们，突进骆驼圈，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膀大腰圆的豹子眼匪首快速判断场上的形势以后果断发号施令。

近距离在马上厮杀本身就有诸多不便，再加上对方突施冷箭，而马上的目标更为明显，使匪徒们瞻前顾后自乱阵脚，人数优势瞬间化为乌有。

在弓箭手的掩护下，伤亡过半的镖师们纷纷下马，且战且退靠近骆驼城。

凶悍的马匪如骨附髓紧身缠斗，弓箭的威胁亦消失殆尽。

更加惨烈你死我活的搏杀开始了，怒吼声、惨叫声、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浓烈的血腥味弥漫河谷；见惯了类似场景成群结队的秃鹫和乌鸦也联袂赶来，在四周盘旋，抽空飞速降落，分享新鲜温热的人马尸体，谁也顾不上理会这些孽畜。

战团中霍然闪现陈瘸狼的身影，他步伐矫健，身手灵活，乌黑的陨铁杖舞的风生水起，拐杖龙头的铁环上系上一根一尺长的锁链，链接半截陨铁棒，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件怪异的冷兵器之下无一合之敌。

这不，迎面扑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凶徒，陈大侠挟持雷电搂头就是一拐杖，那家伙举刀格挡，拐杖挡住了，杖头的连枷却加速呼啸着直奔他的脑袋；

电光火石间那家伙脑袋一偏躲过了致命一击，下巴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刹那间上下错位成了一个歪嘴和尚，喉咙里发出诡异瘆人的怪叫；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趁着那家伙发愣的时候，陨铁拐杖再一次呼啸着落在大西瓜上，给打扫战场的乌鸦加了一顿美味可口的免费晚餐。

不远处一个高大威猛的大胡子凶汉，手使一杆点钢枪，犹如灵蛇出洞异常骁勇，人枪合一如臂指使，挑、刺、挡、砸、扫，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每每捅翻一个马贼，就抖动滴血的枪头挽起朵朵枪花嘚瑟，仿佛告诉对方：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一众匪徒当中，也有几个凶悍异常的家伙，几个回合，就有三四名镖师一命呜呼奔赴黄泉，真应了镖行的一句行话：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但总体上来看，还是常年走镖的镖师们进退有度配合默契，相比单打独斗的匪徒略胜一筹，此消彼长，商队的镖师们逐渐占据了上风。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一看觉视不对，豹眼匪首跳出战圈之外大声疾呼，人已经跳上战马提缰就走。

呼啦啦匪徒们摆脱纠缠纷纷逃窜，大胡子喝止镖师们穷寇勿追：“不必着急，今个这些狗日滴杂碎插翅难逃，哈哈哈哈。”

声若洪钟，“扑棱棱”惊起抢夺死尸的秃鹫乌鸦怪叫着漫天飞起。

“咀！”

半虚空响起一声嘹亮的鹰啸，感觉大地一阵抖动，只见从河谷两岸，河滩上下轰隆隆涌出无数铁骑，就像圈羊群一样，把四散奔逃的匪徒赶到河谷的一块平地。

狗急跳墙的匪徒们几次亡命突围都被后来者用刀枪告诉他们——此路不通，眼看身边不到三十人各个带伤的队伍，豹眼兽知道此番难逃生天，急忙召唤几个心腹嘀嘀咕咕商议对策。

“围而不杀，等待指令。”

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越众而出，号令部属后，前来与商队汇合。

“董师傅，陈浪老弟，骆某来迟一步，让你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请恕罪则个。”

来者就是大名鼎鼎万驼帮帮主骆百川，星眉剑目，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都大气豪爽，天生就是做领袖一类的帅才。

“百川兄客气了，虽然折损了十几个镖局的弟子，但我等不辱使命，成功拖住了这帮红水河血案的元凶，也算老天有眼。眼下要紧的是咱们先把这帮杂碎料理了再喧关不迟，请骆兄早点收场，免得突生变故。”

血染征衣的董大胡子老当益壮精神抖擞。

三人勒转战马，踏踏踏来到那一群困兽犹斗剩余的匪徒面前。

骆百川面色一沉，高声断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某乃万驼帮帮主骆百川，从你们犯下红水河滔天罪孽的那天，应该早就料到了今日的下场。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帮主限你们十息之内缴械投降。

冤有头债有主，本帮主只问首恶，胁从不究，但凡没有参与前年红水河血案，手上没有沾染咱们四海镖局镖师鲜血者，都可网开一面，放尔等一条生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