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工学萌芽

在资讯极为贫乏的年代，甘延寿绞尽脑汁，预先花费不少时间，编撰内容详实的教案，尽量给它打上时代的烙印。

所以，这场别开生面，还能与学生即兴互动的开班仪式，极大地吸引了在座长幼的浓厚兴趣，就连前来看热闹的郁郅学政裴谦之，在窗外听了半晌，也饶有兴趣的参与了进来。

裴学政的加入暂时打断了小先生的演讲，他抱歉的对小先生和众人拱手道：“不好意思，叨扰了。小先生的学说新颖别致，在下闻所未闻，忍不住进来开开眼界，我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听听就好。”

甘延寿笑呵呵说道：“欢迎裴大人莅临指导。”

当即在前排请裴学政就坐，等他与几位长者打招呼以后，便继续自己的演说。

“我刚才说了，目前是从青铜时代逐步向铁器时代过渡的时期。

虽然我们的老祖宗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使用铁器，但数量极为稀少，这是为什么呢？

在我们生存的自然界中，天然铁几乎没有，老祖宗使用的大多数都是来自天外陨落的陨铁，这就更加显得弥足珍贵，可遇而不可求。

现在，罗一锤爷爷和其他工匠，已经把成熟的炼铜的工艺用于炼铁，等技术进一步完善以后，产量就会大幅度提升，就会广泛用于人们的日常生产生活。

可以断言，如果将来大规模把铁器应用与农业生产，把现有的木质犁铧、耧尖、耙齿等部件全部替换为铁器，同时大力推广使用锹、镐、铲、镰、锄等铁器，乡亲们开荒耕种、辛勤劳作的效益就会大幅提升，开垦出更多的良田，每个劳力管理更多的田亩，相应粮食产量就会成倍提高。

等到铁器大规模推广使用的那一天，我们的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我们的军队矛利甲坚所向披靡，我们的国家府库充盈调度从容。

这不正是朝堂诸公和芸芸众生所追求的最终目标吗？！

我们工学班将要给大家传授的知识，就大量包括这方面的实用格物知识，学有所成，在座的每一个人将成为引领时代的弄潮儿，其功德就会像鲁班老爷爷一样，名垂青史，永远为后人所敬仰！

大家不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什么问题请举右手提问，我们可以共同探讨。”

看到自己的演说引起骚动和不安，小先生决定当堂释疑，为众学子解惑。

“唰！”

工学班雨后春笋般齐刷刷竖起了一片森林，密密麻麻如同十万个为什么。

“请裴大人提问。”

小先生示意其他人安静，把目光转向了裴学政。

“小先生，刚才你的归纳梳理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在下也一时无从反驳；同时，你也给我们展示了新学说美好的前景和未来，每一位胸怀大志的男儿听了以后，都会热血沸腾。

古人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先生，你可有实例佐证？如果能于现实中验证你的新学说，裴某作为学政官，可联合北地郡官员，上奏朝廷，纳入国家扶助范畴，大规模推广，以便早日培养出实用人才，为天下人谋福利。”

众人纷纷附和，看来心中存疑的人还不少嘛。

“大人所言极是！”

甘延寿波澜不惊成竹在胸：“想必在座的各位贤达还有不少类似的想法，我也正有此意，中秋节将在即，届时请诸位在龙首山下相聚欢度佳节，顺便验证一番便是。”

“敢问要验证什么题目，好让大伙开开眼界。”

裴学政说出了自己和大伙的疑问。

“大人，既然您最先提出这个问题，当然最终要得到您的首肯不是。

学生听闻大人喜欢游历，每到一地赴任，都要详细的勘测山川地理，归纳整理，最后绘制成图，这利国利民之事的确让学生敬佩不已。

那我就从绘制地图说起，这同样与算学密切关联，是一门高深精细的学问。

绘制地图，离不开比例尺，山河万里，最后都微缩到方寸之间，任何微小的失误，从地图上反映到实地，都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比例尺就是算学中等比例缩小数值，最后反映到地图上。

熟练掌握它，在作图中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现在我就不深入讲解了，在以后的科目中会涉及到这个问题。

我要说的是地图上的标高问题，想必这也是令大人头疼的问题，到时候学生为你解决这个难题。

以三神殿所在的龙首山为例，中秋节学生用最简易的算学方法，丈量它的高度，误差可以控制在数丈之内，大人以为如何？”

“轰！”

堂下一片哗然。

“不可能，寿哥儿吹牛！”

公输尧梗着脖子大声叫嚷。

尼玛，如果真如小家伙所说，能测量出龙首山的高度，那还了得，其他人还有活路吗？！

裴学政激动地站立起来：“小先生，你有高招，快说来听听！”

“大人，您先别急。”

甘延寿笑了，笑得春暖花开面朝大海：“学生的方法目前只能用于测量单座山峰的高度，实际应用意义不是太大，要想在地图上给著名的大山标高，必需要有统一的参照物标高，才有实用价值。

即便我们现在从平地能丈量出龙首山的高度，在地图上能与地处陇原的任何一座大山作比较吗？因为哪里的地理位置本身就高，所以即便是丈量出单个山峰的高度，标注到地图上只会给人造成混乱和错觉，还不如不标。”

“那你说说看，这个参照物以何为准？”

裴学政心急火燎，眼睛瞪得就像兔子。

“海平面！”

甘延寿当头棒喝惊醒众人：“只有以海平面为参照物标高，才有实用价值，特别是在军事行动中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同样，利用海平面作参照物标注等高线以后，在远距离修建水利设施的时候，让地图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海平面？！”

裴大人的目光一缩，仿佛从地平线看到了初升的光芒四射的太阳：“海平面的确是最好的参照物，有这个统一的坐标当参照物，用于地图标高，确实是个大胆新颖的想法。

可是以海平面为参照物何其难哉，以现有的条件，恐怕难以做到这一点啊！”

“大人，我保证，学生的格物科目，将来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虽说丈量单座山峰的技术有点鸡肋，但眼下为了给大伙鼓足信心长长见识，领略一下算学的神奇又有何妨！”

甘延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鸡肋？”

裴学政不觉有点失落：“你之鸡肋，我之瑰宝，只要能令人信服，本官也愿做一名工学班的学子。”

弘正大师笑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老衲也愿给裴大人作伴。”

其他几个老家伙都纷纷附和。

“公输尧！”

小先生小脸一翻不怒自威：“起身回答，敢问你借助辅助工具，能提起多重的物体？”

公输尧没想到这家伙突然对自己发难，刹那间乱了章程，扭捏起身啃啃巴巴说道：“这个没做过试验，想来五六百斤还是可以的吧！”

“无能！”

甘延寿毫不留情的下了断语：“一只蚂蚁都能举起自身四百倍的重量，况乎人为万物之灵，难道说还比不过一只蚂蚁？！不摆正自身心态虚心学习，你就是目光短浅的井底之蛙，夜郎自大的代表，什么也不是！

别扭头甩脖子较劲，如果我告诉你，利用力学原理，我会轻松提起千斤重量的物体，即便再翻一倍也不在话下；算学、力学、格物学高度发达，综合运用以后，一个人可以轻松运送万斤之物抵达千里万里之外也会成为日常，你可相信？”

“扑哧！”

公输尧差点一口喷出翔来，毫不掩饰自己藐视白痴的表情。

没见识过后世遍地横冲直撞多如牛毛的载重大货车，在牛车马车最多不过拉货千斤的年代，甘延寿一个孩童能力举千斤的说法，无疑显得荒诞而可笑。

“无知者无畏！”

甘延寿毫不在意公输尧的嘲笑，笑吟吟绵里藏针：“尧哥哥，敢不敢和我赌一把，就在中秋节，我会现场利用力学格物知识，提升千金重物？”

“有何不敢！”

公输尧无所畏惧：“先说好，假若你输了咋办？”

“凉拌！”

甘延寿哈哈大笑：“作为小先生，我输了，你打我三十戒尺，你输了领受十戒尺即可，可否公平？”

“成交！”

公输尧毫不犹豫的接受了甘延寿的挑战，无不戏谑的说道：“先和老太爷说好，这可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别说我欺负你，可不能哭鼻子哟！”

小先生迈步走到公输尧身前，伸出手掌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啪！”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眼看赌约达成，公输尧仿佛胜券在握，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甘延寿脸色突变晴转多云：“咆哮学堂，失礼于先生有逊教化；骄傲自满，对学问无敬畏之心。

公输尧，乖乖伸出你的手掌领受戒尺，你有何话说？”

公输尧满脸通红，看看小先生一脸寒霜绝不通融的样子，再看看四周，都是一副置身事外高高挂起的模样，心不甘情不愿，慢吞吞的伸出手掌。

“啪！啪！啪！”

一尺五寸长水光溜滑的戒尺，结结实实落在公输尧的手掌，除了几个老家伙饶有兴趣的看戏，其余学童都听得心惊肉跳，老天爷，这家伙来真的，幸亏没落在我头上。

“公输尧，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学无长幼，达者为先。无论私底下你我关系再好，站到三尺讲台，我就是你的先生，就要恭恭敬敬事之以礼。

你要清楚，让你心存敬畏的并不是我，而是我们华夏民族无数战天斗地的老祖宗，是他们历经风霜雨雪与大自然抗争，与外族蛮夷抗争，逐步从实践中摸索创造出了华夏灿烂的文明，这些来之不易的宝贵知识，难道不值得我们后辈敬仰吗？！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脚踏实地，不耻下问；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满葫芦不响，半葫芦晃荡，只有学到的东西多了，你才会明白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需要去探索发掘弄明白的东西太多太多。

小小警告，以示惩戒，希望你好自为之，下不为例！”

小先生从容不迫返回讲台，立马换回一副童叟无欺的天真笑脸：“这个世界上，我们未知的领域太多太多，给人们的生产生活带来极大不便；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给无数有志者留下了巨大的发展空间，只要能耐下性子虚心学习钻研，一定会有大把的机会成名成家，铸就辉煌人生。

随便就可以找到这样的实例，就拿一锤爷爷炼铜炼铁来说，如何掌握火候就是最大的难题，需要实践经验非常丰富的工匠，长期总结摸索，才会形成一套密不外传的心得。

一锤爷爷，您说是不是这样呀？！”

“哟，小家伙懂得不少嘛！”

罗一锤哈哈大笑：“正是如此，小先生说的一点也没错，炉膛火候的把控，全靠窑工匠人的经验来掌握，稍有差池，铜料铁料就会炼废了，这也是产量始终无法提高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就对了嘛！”

小先生对罗大匠的神助攻十分满意：“工学班的学问将会帮您老解决这个难题。”

“如何解决？”

罗孟德望穿秋水，一脸的迫切之情。

“寻找参照物，将温度细化为可以看得见的具体数字，这样一来，炼铜炼铁就可纳入规范化作业。”

“温度你小子也能找到参照物？”

罗大匠大为惊奇，其他人也纷纷侧目，竖耳聆听。

“为什么不能？！”

甘延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划了一条线，指着它说道：“我们可以用最常见的水做参照物。

结冰状态下的水，我们可以规定为0°；

水开沸腾的时候，我们可以规定为100°；

那么中间细微的温度变化，我们可以等分为一百份。

以此类推，只要能制造出合适的测温工具，通过实验，我们可以很快就找出铜的熔点是多少，铁的熔点是多少，总结规律，掌握不同种类矿石的特性，把它用于冶炼就会大幅度提高效能。”

小先生言之凿凿，说的斩钉截铁充满自信，给台下学子们的感觉就踏实稳妥。

自信是正能量，它会给人传染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