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景山被叫到医院之后,南世阳只问了两个人的事情。
一是二蛋现在过的怎么样,二是想知道,宫白秋当年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南世阳不说,不提,那个结便永远在。所以他想知道,想对宫白秋以及他父亲多一些了解。
就像对于路口的害怕一样,不去面对,永远不知道怎么样克服。
有些事情,越是害怕的事情,越是不想知道的事情,可能只有了解一番,才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并不指望他能认识到宫白秋的另一面,也绝对不认为他多了解一些,就会认识到宫白秋有她善良的一面。
之所以想知道,纯粹只是想给自己逃避了多少年的心有个交代。
南景山对宫白秋的事情了解的不是很多,但是他手上有一个好东西,早年南义天留下的一本日记。
没错,依然是一本日记。
与南世阳一样,南义天也喜欢写日记,也会用日记记录他对宫白秋的感情。
这并不是父子两之间的默契,而是南义天的习惯被转向传给了南世阳。
南景山就是知道南义天有记日记的习惯,希望南世阳能将父亲的特点延续下去。才会在离开前,特地送南世阳一本日记,交代他每天都要写。
这还是头一次,南世阳跟他提出想了解父母的要求。南景山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不解释,也不作劝解,只答应下来,他回南家以后,在屋子后面的树下挖挖看,看看那日记本还在不在。
当年南景山因为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家,自己没有办法再保护好南义天的东西,所以他将日记埋在了跟南义天时常散步经过的树下。
当天晚上,南景山回到南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挖了那本日记出来。
十几年了…让他喜出望外的是,十几年的时间过去,日记本还埋在原地,没有分毫移动。只是打开日记本以后,里头的纸张已经发黄,已经被虫蛀烂,字迹也有些模糊,发着一股子霉味儿。
带了那本日记回家,在南世阳之前,南景山率先品读起这边日记。
把叶晓凡哄睡着以后,打开了书桌前的台灯,他将日记本放在台灯下面,轻轻翻开…
日记的头一句给了南景山很大的触动,心口突然一痛,眉目微皱,绞出酸涩的弧度。
南义天用钢笔写的日记,字迹清秀,圆满,有着属于他的味道。
而这第一句便是这样的话——致我短暂的人生。
“哥…”不禁念出他的名讳,给南景山带来了深重的回忆。
哥的身体一直不好,从儿时起便被断言必然活不过二十岁。
‘生命不在于长短,重在珍惜。青春虽短,却不做后悔。——题记’
这是日记的第二句,字里行间透露着南义天对生活的珍贵,对生命的爱惜,对每一刻时间的宝贝。
叫南景山不由忆起哥问过他一句话:“你会写日记吗?”
—“写啊,老师每天都会布置。随便写写。”当时,南景山的回答是这般。
到此刻才理解,原来日记对南义天的意义,在于珍惜,在于保存。
开始一页页翻着日记,开始品读南义天满满正能量的一本日记,南景山真的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想。
从日记本到他手里以后,他便没有想过要去窥探哥的私人物品。
那是对他敬爱兄长的不尊重,南景山不做这种事,为的是想让兄长带着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好好上天堂。
此刻会想去翻开日记,可能也是观点的改变。想与世阳一样,从另一个角度,好好的去认识,了解一番他尊敬的兄长。
南义天活出了二十岁的年纪,二十出头好几,他都还活着,还留在这个世上。
医学在进步,他的生命也有了延期的转机,一直到后来进行换肾手术以后,他有可能真的可以活下来。
可惜…最后,还是死在了宫白秋的手下…
…南义天,一生悲哀的存在…
南义天从生下来后,便被查出了I型糖尿病,那个医学不发达的年代,有了这样的慢性病,注定了他的生命不会长。
一日保一日,一天拖一天,他的人生已经没有精彩与正常途径的过程。他的人生只求安稳与延长…
他很温柔,很平和,也很积极的去面对他人生中的每一天。
南家的小孩很闹,会吵,会骂,会打人,也会栽赃陷害,而这一切的喧嚣与南义天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他就像乱世里一只独立而生的孤鸟,站在只属于他的位置,不高,不低,不卑,不亢。
看着南家的孩子们闹,吵,或是打架陷害,南义天永不插手,也不会让自己被拖下水。
他身上有一道圣旨护体,让所有人,所有事都惊扰不到他。那道圣旨便是老爷子的偏爱以及他可怜的身世。
南景山是南家唯一肯接近他,与他交好的小弟。唤他一声‘哥’,他便将南景山视作了唯一的兄弟。
他的好,他的宠,他的温和,他的气质有着兄长应有的风范。
南景山尊他如山,如天,如神…
南景山也护他为宝,为钻,为金…
长达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做的最妥协的决定便是答应娶下宫白秋。
一个从未见面的姑娘,一个以冲喜的名义嫁给他的姑娘,一个未来要成为他另一半的姑娘…
在答应老爷子要求的第一刻,南义天已经做好了要为那姑娘遮风挡雨一世的准备。
只因他是个病秧子,只因他的人生不长,只因他自知姑娘委身于他,他便该负起责任。
从来没有进入过社会,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太多的私心,太多的肮脏,南义天一点都没有怀疑,宫白秋嫁给他带有另外的目的。
成婚那天,坐在宫白秋对面,他面色苍白,语气虚弱温和,用他的立场理解着她:“我知道你是因为家里原因才下嫁于我。往后的日子,我会好好待你。”
大掌覆在宫白秋手背上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宫白秋的手在颤抖,一股属于男人的保护欲冲上头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宫白秋在他眼里从来都是干净洁白的。从成婚的那天起,护她,守她,宠她,与爱她,种种念想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结成执念。
初结婚时,她很胆怯,看到他会怕,有意无意便躲他,出现在南家众人面前的时候,也会往他身后躲,有着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那个时候,南义天会哄她,鼓励她,给她他所有的耐心,也用尽全力的去帮她脱离她的龟壳,想让她融入他的生活。
而他成功了。非常成功。
宫白秋不会怕他,不会不敢与他说话,不会在他面前装弱装娇小,更不会配合着他的心意,勉强自己去与他完成压根不想完成的夫妻义务。
而在那个时刻,南义天没有惩罚她,没有说责她,甚至包容下她的小脾气,迁就着她的缺点与错误,也替她背了不少黑窝。
这一切犯傻的行为,他自认为,那是他身为丈夫应尽的义务。
宫白秋是他妻子,宫白秋嫁给了他这样一个病秧子,在她美妙的年龄,送到了他这样一个短命的人身边。他没有不待她好,不宠溺她的理由。
于是,就这样,他用他最大的肚量,爱着她的一切,保护着她的所有。
南义天是个傻子,傻到了宫白秋与南余正暗送秋波好些时候,一直到宫白秋怀孕,才从她嘴里亲口获知。
他的日记本里,第一次负能量,第一次打击便在那个时候。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晚上,刚刚送走医生,刚刚怀着好心情回来,刚刚想大声告诉她‘他当父亲了,他很开心’。
谁知道,满腔热血未出口,满腹欢喜还在喉内,宫白秋却给他来了开头一炮:“我不要孩子。你让那医生别把消息放出去,明天我就打掉。”
当时,她坐在他的床上,冷着一张脸,语气也透着刺骨的寒意,凉了南义天的一颗心。
南义天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勇气迈出的步子,怎么走到宫白秋床边的,怎么坐在她面前,怎么问出下一句话…
整个过程,他的脑袋是木的,他的神智是混淆的,他不敢,也不愿意,甚至害怕提到他的那方面…
“是因为…你怕我走了以后,孩子会拖累你吗?”
如果是因为孩子,如果是她不想带他的孩子,如果是她瞧不起病秧子的他…南义天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她留下孩子。
“我不会要孩子的。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宫白秋愧于面对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太过温柔,她厌恶他眸子里的温和,那是她心里最难跨的障碍,“我的话就放在这里了。孩子在我肚子里,我说不要,你也留不住。”
是啊,若她不想要,他又怎么可能留的住?
可是,他却真的很想要…想要这个孩子…
“若是怕我走以后,孩子没有人带,我可以解决。你不愿意带孩子,爸可以帮我带,南家的孩子那么多,我的孩子,爸会养。”试图劝她,南义天的语气还是那般柔和,没有责怪的味道,没有勉强的意思。
他就是这样一个好脾气的男人。有着跟南世阳八分像的脸,性子却是非一般的温软。
这也是未来的宫白秋一直有所芥蒂的一件事。
南义天将她当宝,南世阳将她当草,同样的一张脸,态度却差上了十万八千里。
“孩子是你的,我不会要。”宫白秋的态度坚决如铁,毫不给商量的余地,“我没有逼你,这是我的底线。你也说了,我嫁给你本来就不是一个平等的条件。你知道你会死,可能明天早上你都活不过去,有什么理由让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守活寡。”
果然,她担心的是他这不堪一击的身体。她每次发脾气,用的理由都是他这弱到风吹便能病的身体。
他并不在意她说的每一句话,纵然那些话语如锐器一般伤人。
他所在意的,只有她以及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会多陪你一些时日。阿秋,我并不想走,也不想在某天早晨撒手人寰,丢下你一个人。”细长的手掌握上宫白秋的,她想抽离却被他一把按紧,他坚持道:“不要放弃孩子,不要放弃我。”
正是因为知道生命不长,所以他不会让心里的话都隐藏起来。
与宫白秋的婚姻里,他无时无刻不在表示自己的心,不在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他会保护她一辈子,他会为了她,尽可能的让自己活的更久一些。
而这些理由,或许可以打动一个感情空窗的女人,或许可以留下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而将就的女人…却不能留住一个出轨的女人。
宫白秋一直在拒绝他,拒绝到她已经没有理由可以反驳他了,像这种时候,她只好说实话,只好告诉他,“我就是不想要你的孩子。我不想跟你南义天生孩子,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你不要用这么可怜的语气跟我说话,我真的很难拒绝你。”
但凡是与他有过深交的人,都不可能开口拒绝一个如此纯澈的人。
宫白秋也会觉得难做,她避过头不说话,她不想对上南义天的眼神。
他是个好看的男人,他也有他的魅力,他让人无法拒绝。可是,纵使再好的他都比不过南余正。
“阿秋…”
“我有喜欢的人。”赶在他前头,抢断他的话,宫白秋终是用力的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从而继续坦白:“我一直都有喜欢的人,从嫁给你之前就有了。我有男朋友,在学校里,在没认识你以前…”
那一刻,南义天有了好几秒的停顿,回神过后,却又继续无下限的妥协:“我不在意。你有喜欢的人,我会为你开心。等我走了以后,你还可以继续去找你喜欢的人。”
“所以我不能有你的孩子。”就着他的话,宫白秋接的那么快,甚至有了底气,还回头正气十足的对上他道:“本来我嫁过你,我已经有了一重困难。现在若是还有了你的孩子,你认为我喜欢的人还会要我吗?”
怪就怪他病短,怪他给不了她一辈子的承诺,怪他没有办法留住她,让她成为他一辈子的妻子。
南义天低下头,面上的落寞那么明显,明显的让人觉得心疼。
“对不起,义天。你很好,你好真的很好。我怕伤害你,也不想伤害你。你不要逼我,我也不做伤害你的事。我们之间需要这样一种平衡。孩子不能要,我会去买药打掉。如果你还想跟我好好生活,以后就不要提孩子的事。”宫白秋的话里听着都是理由。
可每一个理由都似一把长箭直射他的心口,伤害造成的那么快,那么深…
“拜托不要。”可他就是这样不争气,他不愿意,也不想就这样失去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孩子。
低着头,不去看她,他的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我想要,很自私的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我不同意你的自私。”宫白秋直接回道。
“如果我答应你,生下孩子以后便给你离婚协议呢?”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从喉口脱出的,他只知道,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更加没有抬头看宫白秋的勇气。
她会生气吗?会因为他想要孩子而不要她而生气吗?会不会对他发脾气?会不会一气之下便真的去拿了这个孩子?
那么一刻间,脑子里有多少种思绪胡乱翻拨,让南义天小心的不敢抬头去触碰宫白秋的眼神。
而事实告诉他,他高估了自己在宫白秋心里的地位。
她安静了片刻,像是经过了一系列的心理战争,后开口的时候,她的语气反而有着几分惊喜:“你说的是…真的?”
他虽傻,却不笨。清晰便能读懂她的心意,她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
“嗯。”既然她的意思是这般,他便更没有理由去反悔。
可能她是真的怕他死了以后,她离不开南家,会被老爷子强行扣留在南家守活寡,也可能是她很爱她的男朋友,所以想回去找那个人。
南义天已经为她找好了很值得被原谅的理由。
至少,如果是因为这两个理由,他会原谅她。
原谅她,也放过她,这是另一种宠爱,他知道。
“如果我生了这个孩子,你就跟我离婚?生下以后,马上离婚吗?马上就可以?”宫白秋是真的兴奋了,她伸手抓上南义天的手臂,她神采飞扬,面上带上了刺眼的笑意。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行为,对他而言,无疑是最深沉的一击。
他没有办法生气,没有办法责怪,并且还理解着她…
点点头,用他无限度的包容答应下她的要求:“可以马上离婚,我不会勉强你。”
他永远不会让阿秋为难,永远不会让阿秋不开心。
“孩子也不要,现在马上离婚?”宫白秋扭曲了他话里的意思,兴奋更胜一筹,抓着他的手直摇:“你说的没错吧?现在,马上就可以离婚?”
“阿秋…”南义天多么无奈,这次的要求,他答应不下来。
还是想要孩子,还是想她留下一些东西,供他念想。
听出了他的意思,南义天明显看到宫白秋面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后沉下面色,回身坐好。
这种表现像是生气了。
而确实,宫白秋赌了些气,自己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疏通开来,回头对他妥协:“好,孩子我生。这段时间,你也挺照顾我的,这个孩子算是赔给你的,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查出怀孕的第一天,她便已经把南世阳的命运给定了。所以她不爱南世阳,所以她可以狠心利用,丢弃南世阳。
他南义天的孩子是在这种情况被保下来的,是一件多么悲伤,又多么无奈的事情。
“阿秋,孩子至少…”
“你只要答应我,生下孩子以后,你马上跟我离婚。放我离开南家,让我走的远远地,不要再纠缠到我。”一根手指已经对准了南义天的鼻尖,宫白秋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道着自己的:“另外,我跟你交易,我跟你的条件,一辈子都不说出去。我便答应你,生下这个孩子。”
其实,没有这么多的理由,南义天都会无条件答应她的要求,不让她为难。
南义天是疼她的,只是她接受惯了,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反馈这种疼爱。
“你说了便是。我永远不会拒绝阿秋的要求。”
宫白秋有那么些愧疚,也有那么些尴尬,他的话让她心绪凌乱,却动摇不了信念:“那你马上让人拟一份离婚文件出来。看到文件,看到你的签名,我才能答应你的要求。”
“好。我明天便为你准备。”忍住心里所有的伤痛,他就这样答应了下来。
那天晚上的日记,南义天用‘无奈的心碎’来一语描述过他的心境。
宫白秋的坏他不敢记录,他的日子写给自己看,他的日记里要写实他生活中的每一秒心情。
他的人生只有那么短,他没有理由不去珍惜生活里的每一刻,每一点温暖,甚至,每一点痛楚。
与宫白秋的生活在她怀孕以后开始变了味道。
可能跟她结婚以来,生活中的每一刻她都在改变,他看的出她的改变,他包容着她的改变,他甚至将她的任性与自私视为他们夫妻两之间的亲近。
听说,只有最亲的人才会对对方发脾气,才会让对付生气,才会对对付提出一个又一个的要求…
南义天一直以为,宫白秋之所以待他越来越差,越来越刻薄,要求越来越多,都是因为他们俩直接的感情在与日俱增,他们越来越像夫妻…
可实际上,他却全然没有发觉,正是他的好脾气养刁了宫白秋。
让原本处于劣势的宫白秋一上再上,一直往上爬,一直踩在他的头上,一直瞧不起他…
宫白秋怀孕的那个阶段,脾气有了很大爆发与改变。相比起之前,像是进了更大一步。
她会对他吼,对他骂,对他吵,甚至出手打他。打的挺重,永远都是在背着所有人的时候动的手。
南义天身上的淤青后被南景山发现,从而导致宫白秋被南景山狠狠警告了一番。
但是这样一次警告又怎么会有用…
跟宫白秋过日子的南义天,每天与宫白秋接触的也是南义天,包容着宫白秋所作所为的人还是南义天。
他的珍惜,他的好心,他的伺候与退让全部都被她视作软弱,连同他这个人也都被她认做废物。
人前,她会跟所有人装腔作势的表现一下夫妻两的和睦;人后,她便会撤下所有面具用她最凶恶的一面去对他,伤害他,迁怒于他…
南义天那么好的人,南义天那么温暖的性格,南义天有着专属的超强治愈力…
受到的伤害,可以自我修复,获得的打击,可以自我消化,承受到的惩罚,也可以自我调解…
离婚协议还静静地躺在床头柜里,宫白秋时刻惦记着,南义天却早已抛诸九霄云外,全然不在意那东西。
破碎的婚姻与煎熬的孕期熬过,南世阳的出生让南义天面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抱着孩子,他在病房里转悠,他苍白的面庞笑成了花儿,脸颊边深深的酒窝让他看起来那么亲和,那么温暖,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而生下孩子的第一刻,宫白秋看到他之后,嘴里提到的便是:“柜子里的离婚协议,明天,你便送去律师那里。”
南义天才想起与她那残酷的约定。
他难过,却不能表现,强装着难看的笑,他答应下来:“知道了,你要好好休息,月子要坐好。”
啰啰嗦嗦交代了好些时候,南义天又忘却了离婚协议的事。
宫白秋的月子还在他家里坐的,而坐月子的那段时间,是南义天觉得最幸福的时刻。
她不看孩子,也不管孩子,她享受着阿姨的照料,有时候却会待在一边看他带孩子。
日子过的安稳了,他开始贪心的希望这样的日子还能继续下去。
离婚协议他一直没送出去,也没有跟南家的任何人提到他要去宫白秋离婚。时刻提心吊胆着,时刻担心着她会问到离婚协议的事情。
谁能想到,坐月子的时间,还有出月子之后,宫白秋没再提到‘离婚’这两个字。
她还是有那么凶,她没有再跟他圆房,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蔑视,她对他的态度也更加恶劣。
南义天以为这是产后心理病,他依旧忍着,包容着,不计较她的过错。甚至在家里人挑她毛病,指责她不尊敬他的时候,他还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老爷子罚过她,他帮着受了罚;南景山三番两次警告她,他也找南景山谈了好几次话;南家的三姑六婆天天针对他,天天与他告状,他没当回事儿,反而还指责那些三姑六婆总爱挑他老婆的毛病。
南义天陷入了很深的情网,他的身体并没有很差,可他的心理却病的越来越严重。
生活就是充满了争执的,他相信,只要有想过好日子的心,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还抱有着这种白痴一样的幻想,他想跟宫白秋过一辈子,带着他的小世阳…
殊不知,早在宫白秋坐月子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经跟南余正开始打起了更远大的主意算盘。
她不离婚,是因为南余正让她不要离婚,南余正让她继续利用南义天。
带着不纯的心理,她继续留在了南义天的身边,而另一面,宫白秋又与南余正暗下偷情,来往亲密。甚至有几次,宫白秋直接登门找了南余正,惹来家里少许侍者的闲言碎语。
难听的话传到南义天的耳朵里后,他的态度依旧如初,相信宫白秋大过南家的任何人。
又是什么时候起,南义天的身体开始真的恶化的呢?
自然是那段时间,与他分房的宫白秋怀了南余正的孩子起。
他戴上了绿帽,他面临着大部分男人都要面临的问题。
宫白秋舍不得打下孩子,她开始对他好,开始收敛起对他恶劣的态度,开始好声好气的哄他,让他享受了两三天幸福的日子。很快,她又搬回了他的房间去,重新合房睡。
南义天再一次以为自己的春天将来,自己的坚持与守护得到了回报。
他很开心能跟宫白秋合房。可没想到,她躺在他身边,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问她为什么,最终,宫白秋以边哭边求的形势告诉他,她怀孕了,不想打掉孩子,也不想跟他行事,怕伤到孩子。
这第二个孩子与第一个孩子待遇相差太大,太大…
南义天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看向她的眸子带着痛彻心扉的惊愕,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犹记得她怀上他孩子的时候,她那么严肃果决的告诉他,孩子不能留,孩子必须要打下。
而这第二个孩子,还是别人的孩子,她却哭着求他帮忙,让他帮她掩护,助她生下这个孩子。
他的心里会有多难受,看着心爱的她泪眼朦胧的哭泣,用沙哑的嗓音求他道:“义天,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我必须要保下这个孩子。求你,求求你,义天…”
求有用吗?就像她上次说的那样,孩子在她身上,要不要孩子也由她决定…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求他…为什么还要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我与你分房睡的消息早就已经在南家传开。这个时候,若是传出怀孕的消息,你爸不会放过我。我要保住这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她哭的很伤心,房间没有开灯,南义天能听到她不断啜泣的声音。
她口中的‘爸’便是老爷子。老爷子并不是南义天的父亲,而是他舅舅。可南义天已经出现在南家族谱上,证明了老爷子早已将南义天收做儿子,南义天也有必要喊老爷子一声‘爸’。
这个时候,她说到孩子是无辜的。南义天真的很想问她一声,当初要打下世阳的时候,她一句都没有提过这种话。
最后他没有问,忍下了旁人所不能忍的,他克制住自己的心绪,用那一贯温和的语气问道:“你想…我怎么帮?”
他知道,他面临着天底下一半男人都要面对的问题。而他的反应却是那一半男人中极少部分男人的反应。
还是没有要怪她,还是没有对她表现出埋怨与责怪,还是用他那颗宽广到无限的心胸原谅了她的背叛,接受了她的哀求。
他的生命很短,在有限的生命里,他只想多做些好事,做些不要让自己后悔的事。
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南义天的生命里,死神每天都在,死亡每一刻都有可能来到,所以他随时随地都不想给自己留下后悔与恶意。
原谅是一种美德,包容是一种心胸,他做的很好,好到了圣人的地步。
“你帮我…过一个月,你帮我在家里发出消息,说我怀了二胎,孩子是你的。好吗?”这是宫白秋想留下孩子唯一的办法。
南余正不让她留,南余正一直劝她打掉,南余正甚至主动带她去了医院,最后让她自己逃了回来。
这个孩子她真的想要,想留下来,想好好养育。
南余正不肯,她只能自己给孩子创造身份,而她能求的人,也只有南义天一个。
同房睡的第一个晚上,她便说了,用她最大的能耐去求着:“请你暂时收下这个孩子,以后我们离了婚,这个孩子我带走,不会给你留下麻烦,好吗?否则你爸知道,一定不会让我留下孩子,甚至会杀了我!”
老爷子确实有杀人的能力,这点她说的没错,南义天明白。
他心里难受,却顾不到自己的心情。
想保护她,也想维护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重心理上的折磨,他答应了下来:“我知道了。我会帮你,不会让你有事。”
真的很好说话,很好哀求…宫白秋就知道,在南义天这里,她可以得到这样的回答。
她破涕为笑,上手圈住了他的脖颈,久违的拥抱抱出了酸涩的感觉。
南义天笑不出来,他沉重的抿起嘴唇,脸颊两边的酒窝陷下,脸上写着那么大的两个字——为难。
“你不要担心,好好养胎。孩子的事有我。若孩子的父亲想要孩子,你便随孩子父亲去吧。若他不想要,孩子我养。”大掌覆上她的后背,隐起他的难过与辛酸,于她,还是那般温柔,“我的时间不多,可能活不了多久。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想看到你好好的,不要再伤心。”
每天说着活不了多久,结果却还是活到了现在。
一开始宫白秋听到他说很快就会死的这种话,她会觉得他可怜,会升起同情与怜悯之心,也会刻意减少对他的攻击。
但是后来她发现,只有他死,她才可以得到解脱,才可以跟南余正在一起的时候,她开始计算,他到底还能活多久。
没想到,他活了那么久,那么久,久到现在,久到她怀上了南余正的孩子,他都还没死,还活的好好地…
宫白秋不会再为他可怜,也不会认为他会很快便死。所以,她要保住她的孩子,要抓紧进行与南余正商定好的计划。
至于南义天,她只有利用。
那天晚上之后,南义天的日记里记上了消极的言词。
‘情夫’‘不够爱她’‘没有资格爱她’‘都是因为他命短’‘如果他能活的更久一些’‘求上天,多给他一些时日’‘如果能让他马上去死,可能也不错’…
他一个那么珍惜时间,珍惜生命的人写出这种日记,细细品读下来,着实叫人为之心疼。
……
翻着南义天的日记翻到了凌晨四点,南景山没有半丝困倦。
南景山并没有想到,哥的日记里记着的都是宫白秋的好话,都是对哥自己的责怪。
那个蛇蝎妇人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那么重,即使犯了那么多错,都轻易被原谅了。
命运对哥是多么的不公平。
他没有健康,没有寻常人的生活,他有着颗自卑又向上的心。
南景山记得那么清楚,哥要成婚的前一个晚上,他去找哥聊天的时候,哥告诉他:“虽然还不太懂应该怎么样对女孩子,不过应该不能粗鲁吧?书上说过,女孩子都是细致的生物,每个丈夫都应该疼爱陪伴他一生的妻子。我陪不了她那么久,所以,应该加倍的对她好,是吗?”
当时的南景山正跟叶晓凡交往着,对于南义天的话,他点头,给予百分之百的赞同,“哥说的对,我们男人这辈子就一个老婆。从结婚起就跟到老了,不对自家老婆好,还对谁好呢?”
南景山追叶晓凡追的多辛苦啊…
受了多少拳头,吃了多少腿脚,后来追到手了以后,她才开始温柔,开始在他面前有小女人的娇羞。
他会把自己跟叶晓凡的故事一点一点的告诉南义天。
南义天听着听着,也会开始有对感情的向往。宫白秋来到他的身边,来的正是时候。
在他生命里接近最后的时刻,他想好好的尝一下女人的味道,想像南景山一样,全心全意的待一个女人好。
而那个时候,宫白秋来了。以妻子的身份,她来到了南义天的身边…
“哥啊…”南景山感叹的摇着头,心间有多少感叹,可能就是因为他的熏陶才导致了南义天的悲剧。
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哥的时候,他吐了一身的血,倒在南景山的怀里,虚弱的不像话…
在那之前,南景山才见到宫白秋从病房里跑出来,撞过他的肩膀…
------题外话------
明天就结束世阳他爸的番外~然后进入下一段番外~
让包子想想,哪对cp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