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尤其是孔家已那副紧绷着脸的样子,好像喝不到酒就跟人有仇一样,哪怕是对他还算熟悉的姚元宏都觉得头皮发麻,但沈念却依旧面色如常,大有泰山崩了都不会变色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是有原因。”
楼大夫耐心十足,“那你先说说,如果合理,你孔叔伯今天就喝不到酒。”
沈念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把目光转移到孔家已身上,所有人的目光又顺着她的视线转移过去。
“……”
孔家已维持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视线不自然的移开,忍了一下,还是脱口而出,“你看我做什么?!这是存心不让我喝酒了?”
沈念点头,“是不能喝。”
孔家已还想说什么,楼大夫却打断了他的话,“不能喝?他为什么不能喝?”
孔家已愣了一下,才注意到沈念说话的内容,不给喝跟不能喝,一字之差,意思却完全不同。
沈念看他神色,特意提醒,“孔叔伯,能否借一步说话?”
其他人:“?”
尤其是楼大夫,脸上就明明白白地挂着想要知道的神色。
沈念不为所动。
孔家已见状,点了点头,跟沈念走到边上,脸上和刚才一样,看不出有没有不高兴,但他身为当事人,显然是不明白沈念不让他喝酒的原因。
“现在,你可以说了?”
“在这之前,我有两个问题想问您,”沈念没有直接回答,甚至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想着给孔家已拒绝的机会,“一是面部无法动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二是平日里快走、疾跑或者耍枪弄棍之时,有无别的反应?”
“……”
“这么说,是有别的症状?”
沈念看到孔家已的反应就明白过来,但他此时的沉默也不知道是因为沈念看破他脸上绷紧神色是因为不能变换表情,还是因为她一语中的,直接说出了他的异样。
孔家已:“……这是什么意思?”
沈念皱了皱眉,“孔叔伯,您平日里还有什么症状?饮食喜好又是如何?”
孔家已着实是没想到,他多年来隐藏的秘密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看破,其他人,哪怕是来往的好友,都以为他脸上没有表情是习惯冷脸,对上小孩的效果更是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甚至,这么多年来他都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
明明是第一回见面,沈念却直接看穿了他隐藏的秘密。
孔家已惊奇地看着沈念,才意识到楼大夫为什么对沈念有如此高的期望,不过他心里是这么想着,面上却还是面无表情。他对有本事的人向来是尊重和敬佩的,在意识到沈念是个有本事的小姑娘以后,他当即改正了自己对她的态度。
“沈姑娘,确实如你所说,我平日里很少会耍枪弄棍,也不喜多动,每每出汗后,都会有心悸的感觉。”
“不瞒你说,自打我七八岁后,面部就不太能动,那会儿祖母还寻遍名医,吃药、针灸、火罐倒腾了不少,也不见任何起色,随着年岁渐长,反而越来越不能动弹,好在除了脸和不喜动弹外,也没有什么影响,还能吓退不少攀附关系之人,也算是因祸得福。”
“……”
不难看出,孔家已是一个豁达的人。
他的脸都瘫了,还能苦中作乐,没有怨天尤人。
沈念甚至觉得他对“表里不一”还有点乐在其中,“孔叔伯,你这些症状怕都是由这里引起。”
她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孔叔伯惊讶之下,却完全不理解沈念的意思。
沈念对此也不意外,这段时间来,她跟着楼大夫学习医术,对于这个朝代的医术水平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如今的王朝已经延续四五百年,高位尊重医者,医者的地位大大提升,但同时,对医者的要求也有严格的规定。
比如,周大夫那样没有正式考到行医资格的,只能做一个乡野大夫,不具备真正外出问诊的资格;而考到行医资格证的大夫,也只是具备了最基础的资格而已。
其中,外出问诊就是小地方对于大夫的认可,一般考到行医资格的大夫,也需要得到医馆里其他大夫或者掌柜的认可,才可以外出问诊。
至于再往上,医者每到更高一级的辖区,都得参与进阶的考试,才可以获得在该辖区内安身立命的本钱,以此推论,无数名医都聚拢在京城。
可以说,京城是所有医者向往的地方。
当然,小地方也可以请那些医者前来问诊,这就是更大范围内的外出问诊了,不仅需要包食宿、路费,还要按照医者自身的收费标准来支付费用,若是产生什么纠纷,那也可以请官方来做定夺,一般由医者协会以及官府两方作为代表。
制度等级十分严明。
不过沈念作为医者这个行业的天花板,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比如,求到她手上的疑难杂症多了,促使她对人的身体有了更多的了解。
像是一些脏器,一般医者以五行做区分,相克相生,真正遇到这些脏器出现具体的问题,却发现进行分类归整,自然也就无法精准用药。
沈念就遇到过孔家已这种病例,对方比他要严重的多,起初她也只把面部的瘫痪作为单独治疗,后来才发现,病灶不在脸部,而是在心。
因此,寻常医者都不见得能够理解沈念说的病因,作为普通病患的孔家已不能理解就显得更为寻常。
沈念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细说,她只叮嘱对方,“有心脏引起的面瘫,切忌动怒、饮酒,也因为孔叔伯的隐私,我才让您借一步说话。”
孔家已再一次被沈念震惊。
他嘴上说着可以凭借冷脸吓退生人孩童,背地里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寻访京城的名医,当然,也没有任何的效果,至于他的好友……
孔家已为了维持自己的脸面,向来都是瞒得紧,在楼大夫好心询问的时候,直接用一句“天生如此”就给堵回去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面瘫居然还能出现新的转机,恨不得现在就拉着沈念问个清楚,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
楼大夫等人,包括沈念的弟弟妹妹都在一边等他们过去吃饭,这一说,肯定还得耽误不少功夫,等到饭菜都凉了也不见得能说出个什么结果来。
孔家已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我一定听沈姑娘的话,不喝酒!绝对不喝!”
沈念看他听进去了,脸上也露出点笑意来,有那个医者见到病患如此配合的时候会不高兴呢?两人一道走回原位,楼大夫看着好友,“不喝酒了?”
孔家已肯定地点头,“不喝了!”
楼大夫大为震惊,他这个好友虽不像酒鬼那样,但平日里也喜欢小酌几杯,也不知道沈念和他说了什么,他竟然连酒都不喝了!
孔家已看向沈念,用眼神询问——神医,这能跟楼大夫明说嘛?
沈念点点头。
她走的本来就是天才的路子,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孔家已想了想,“先吃饭,一会儿我再跟你细说。”
“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
楼大夫也才想起饭还没有吃。
桌子上也没有别的肉菜,唯独白切鸡、炖鸡汤还有鸡汤熬煮的菜汤色泽莹润,透着诱人的香味,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其他人得到开饭的应允,同时向这三盘伸出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