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是刘杨提出对沈念的质疑,同他一道的那几个人也站起来表示对他的支持,昨天他们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尤其是沈念夸赞他们的那几句话,分明就是明着褒扬,暗地里却是故意磕碜他们,偏偏还要表现出一幅真诚不受影响的样子,着实是让人生气。
他们就商量着,今天要当面给沈念一个下马威。
只要当着韩饶的面提出质疑,对方也不敢再这么阴阳怪气,她要是真说自己不配,那就麻溜的滚出甲字班。
因此,刘杨即便是畏惧韩饶的目光,此时也觉得底气十足,还顶着对方的目光,挑衅的看向沈念。
沈念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刘杨等人,完全没有动怒,不知道是该觉得对方蠢笨,还是好笑,偏就有人把自己看作生来高人一等的人,也不想想比他们尊贵的人多的去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抱着这样的想法,这辈子又能有什么见地和出息?
刘杨被韩饶的目光看着有些头皮发麻,仍然梗着脖子开口,“我又没有说错,她写的字不就是摆在这里?大家一看便知,再者,我们都在书院读书,好几年了,每逢月便考试,拔尖者才能进入甲字班,凭什么她一来就能进甲字班?”
刘杨直接点破一些人心里的不平衡。
另外一人冲动之下也口不择言,“难道就凭她救了先生一命吗?”
这话一出,满堂震惊。
屋子里面越发的安静,所有人屏气凝神,生怕火星子烧到自己身上,也有几个人看不过眼,几个男人还要这么针对一个小姑娘,但碍于屋子里的气氛,谁也没敢在这个当口帮忙说话。
韩饶的神色逐渐变得严厉生冷起来,他平日里看着放浪不羁,和学生们也能玩到一块儿,但到底是先生,冷着脸看着很是颇有威严,“你当真觉得,沈念入甲字班是因为救了我一命?”
刘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当、当然!”
韩饶又问:“还有谁是这么想的?”
没人敢开口。
凡是被韩饶视线扫过,不少人都下意识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但就是这样,韩饶也看得出,抱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冷笑一声,手里的戒尺一下子打在桌子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韩饶怒极反笑,比冷着脸的时候还让人害怕。
“想来,你们对我也有些误解。”
“往日我好说话,是因为宽容些也无妨,但沈念入学,到甲字班来读书,是院长亲口应下,谁还记得初入甲字班时候的选人标准?”
“……”
屋子里一片安静。
韩饶问完,也没有要自问自答,大有没人回答就一直耗下去的意思。
好一会儿功夫,才有人缓慢地站起来,犹豫着看了眼韩饶,“如、如果学生没记错,那便是以人的天资、学问来排。”
其他人都意识到韩饶话里面的意思。
的确,当初在他们入学的时候,只设有一场简单的考试,只考察了最基础的读书写字,反而是考试后,每个人都需要进行当面的考察,书院的十几个先生与你一个人面对面的聊天,当时那点忐忑和惶恐的滋味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天资为先。
学问其次。
入学后,再以每月考核成绩作为综合考虑,勤勉者力争上游,略有天资却不够努力的人反而落后。
几年下来,甲字班的学生每月都会更迭,能够一直待在甲字班的人,全都是书院的佼佼者。
韩饶的一句话就堵死了那些心里不忿的人。
他点了点头,又问,“论天资、勤勉,沈念只在幼时跟随父亲学过医理,如今已经能够替人治病,镇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是你家里人,说不定也去行杏林堂求医。”
“论学问,读书好,是学问,论医术,又何尝不是学问?”
“我再问你们,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
“……”
底下鸦雀无声。
在韩饶的审视下,全都低下了头。
他们读书自然是为了考取功名,可以做官,但仅仅是做大官显得空洞又虚浮,做官更是为了能够为国献策,造福百姓苍生。镇上的书院只是于考取秀才的阶段,他们读书多年,自然是有一片自己的理想,既然如此,读书、学医,又有什么区别?他们读书有学问,医术难道就不是一门学问?
若他们因为能读书就看不起沈念。
沈念自然也能凭一身医术瞧不起他们这些人。
韩饶见所有人心里逐渐清明又面上带有惭愧的神色,心里满意,施施然靠在椅背上,其他人全都低着头,自然看不见他面上的得意。
只有……
他察觉一道视线,一扭头,就见到沈念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自己,面上毫无惧怕,反而隐隐透着一些看透真相的无语。
韩饶:“……”
他下意识坐直身子,轻咳两声,端正自己的态度,表明他并不是在以此为乐。
沈念什么也没说,把手里抄写的大字再交给韩饶以后就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韩饶看了眼沈念写的大字,挑了挑眉。
他突然开口,“你们既然嫌弃沈念的字不好看,又觉得她读书不行,那我就和你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
沈念立马转过身,心里头有种很是不详的感觉。
其他人也懵懂地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韩饶,不明白他们的先生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韩饶挑眉,“我就赌,结业考试时,沈念不但可以写出一手好字,考试成绩还能在你们之上,位于上游甲等。”
“这怎么可能?!”
刘杨下意识开口,连畏惧都忘了。
他实在是被韩饶说的赌约内容震惊了!
韩饶自在地靠回椅背上,“怎么不可能?倘若沈念做不到,就算先生我输了,以后我便离开书院,从此不再教书……”
“先生不可!”
“先生不用如此!”
好几个学生听到韩饶的话,大感震惊,连忙进行劝阻。
也有一部分人当即瞪向刘杨等人,觉得都是他们挑起来的事儿,否则韩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气话,连不教书都说出来了!
韩饶摆手,示意他们都坐下,“我还没有说完。”
其他人只能不甘心地坐下。
沈念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的明显,她不能再让韩饶说下去,然而韩饶却根本没给她插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