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饶下巴一抬,把剩下半截说了出来,“若是沈念能够做到,那便是你们输了,日后抱有沈念入学不公平的想法的人,便主动与她道歉。”
甲字班的学生再次震惊,韩饶几乎是赌上了他做先生的生涯来给沈念正名,倘若他仅仅是言语上威慑了众人,还是会有很多人心里面不服气。
可韩饶为了沈念,居然公开和学生定下这样的赌约?!
即便沈念在学医上颇有天赋,但隔行如隔山,沈念未必能读好书,韩饶的话同样也记激起了刘杨等一行人心里的那点不痛快,再者,从现在到结业考试,也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沈念怎么可能超过甲字班的学生?
刘杨当即应下,“好!先生既然这么说,我就应下这个赌约!”
其他人也随即开口应下。
往日他们的确是不敢,可少年意气,韩饶有意激怒他们,又怎么会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双方达成一致,便可以重新开始讲学。
沈念站在原地没有回座位。
韩饶看了她一眼,“快回去坐着。”
就跟打发一只小兔子一样自然。
沈念:“……”
她作为赌约的当事人,竟被排除在外,好像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又看了眼韩饶,对方面色沉稳,仿佛无事发生,她想了想,最终没有打断上课,还是回到座位上,至于别的话,等下课以后再说吧。
一堂课下来,甲字班的学生从未如此认真的听过课,即便是那些没有瞧不起沈念的学生,也都专心凝神,他们也有些左右为难,一方面怕沈念读得不好,韩饶输了赌约,当真从此不做先生了,另一方面,文人的傲气也让他们有些自负,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反倒是被沈念赶超过去,就连他们自己都要笑话自己。
就连沈念,也难得在先生讲学时没有了睡意。
韩饶对甲字班学生的变化很是满意,在下课的响锣响起后,他便施施然起身,“今天就到这里。”
说完他就走出甲字班。
沈念连忙起身追出去,她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呢。
刘杨看到沈念追出去,不由地嗤笑,“肯定是要去找先生开小灶,否则以她的进度,如何赶得上来?”
刘杨是附近几个镇上有名的商户之子,家境殷实,在银钱方面向来大方,因此他说话总有人捧场,但这会儿,其他人听到他开口,气氛顿时就冷落下来,没有一个人附和的。
刘杨察觉到气氛不对,看向四周。
“怎么了?你们这就怕了?难不成还真要抬举这个卖茶水的?”
“……”
众人见刘杨还是这番模样,有家境一般或势力不如他的,便默不作声,不能争辩也就不理会他,但同窗里也有几个与他家境相仿,家底殷实的人,徐定林就是其中之一,真要比较起来,他还有五服内的亲戚在皇城当值,地位还要高上一筹,平日里也不与刘杨等人玩在一块儿。
徐定林面色不愉,“刘杨,你有完没完?”
刘杨被呛,不愉快的心情越发不愉快,“怎么了?你也要替那个卖茶水的出头?她有这等能力?”
徐定林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笑一声,“沈念不过是来学堂几个月的时间,目的本就与我们不同,你却非得这么针对她……”
他话锋一转,“难不成真被韩先生说中了,是怕她超过了你?”
刘杨“噌”一下站起来,“你胡说什么?!”
徐定林也跟着站起来,他神色淡定,“恼羞成怒?你还是省省吧,今天这件事情本就是你闹出来的,韩先生要真不做先生了,你就等着被你爹娘抽筋剥皮,压着你上门请罪!”
刘杨:“……”
他闹腾半天,一下子被徐定林戳中命脉。
也是到这会儿才想起来,家里面的老父亲和老母亲对韩饶的崇敬之情……
……
“先生,请留步。”
沈念追上韩饶,赶紧喊住他。
韩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有什么事情?”
“……”
还能有什么事情?!
不就是刚才课上他与学生打赌的事情!
沈念差点维持不住平静的神色,她头一次感受到其他人口中所说的“韩先生不拘小节”,这几乎是强行把她架在众人面前。
她看着韩饶,“先生有所不知,我天资愚笨,不善读书,先生刚才与他人的赌约……”
韩饶随意摆摆手,“那个你不用在乎,只管自己读书便可。”
“可是……”
“没有可是,本就是我与人打赌,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韩饶打断沈念要说的话,留下沈念直接转身就走。
眼睁睁看着韩饶离开的沈念:“……”
可是她真的不愿意读书!
这怎么就不用在乎了?韩饶明面上是为了她才出头,若是结业考试做不到,以韩饶的性子,必然会直接离开书院,若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
但信哥儿和玉儿两人还得在书院读书,到时候传出去,是因为她不读书才让韩饶输了赌约,丢了脸面,这还怎么在书院里混下去?
韩饶肯定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坚定地出现在沈念的脑海里,却没有什么证据。
她当然也看不到,韩饶转身的瞬间,原本严肃地脸上就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自然是看得出,沈念无心读书,可他又能察觉出沈念在读书上的天分,尤其是在看到她交上来的功课之后——
那几张被刘杨说是写的奇丑无比的大字,每个字都暗藏风骨,都说字如其人,沈念想来是没有正经学过写字,因此手腕无力,写出来的字自然是难看,可再细看,她写的字却别有一番韵味,似乎是潇洒风流框定起来,只要勤加练习,必然是进步神速。
写好字形容易。
可要写出字意却很是不容易。
除了大字,沈念上交的策论他也看了几眼,乍一看同样是没有章法,但语句通顺易懂,观点却是十分新奇,较其他人中规中矩的写法要有意思的多。
是以,韩饶心血来潮,张口就跟其他学生定下赌约,为的就是逼沈念一把,他在赌,赌沈念不会因目标困难就懈怠自己,反而可能激发出她的潜能来。
沈念要是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八成会给他弄点什么让人难受的药丸来,让他也尝尝苦果。然而,沈念没有读心术。
韩饶一走,她已经在思考,这段时间要如何安排自己的课业,才能最大程度的把上辈子读过的书捡起来,好让韩饶赢了赌约。
沈念面无表情地走回甲字班,无视其他人朝她投过来的视线,表面平静地坐下来。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她的心在生无可恋的情况下,发出悲惨的呐喊声——
她一点也不想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