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两般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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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大人请讲，苏任平定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任平恭敬道。

连山景直截了当道：“你为何对可食用物如此上心呢？”

“啊？”苏任平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山大人的意思是……”

“一开始，我以为你就是冲着奖金去的。毕竟在在阿尔忒尔试炼，发现可食用物能拿到不菲的奖金，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可后来的这一连串的事情……”

连山景越说越困惑，眉头更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你甚至把自己发现的可食用物拱手让人，让别人来领奖金，可见你所图的也并非是金钱。更有甚者，像麦米这种可食用物，要取得种子还要冒相当高的风险。你不贪钱，还自甘冒着风险，而且你原本也不是造炼司的官员，并没有我这种不得不要多考虑一步的压力……你这样做，到底图什么呢？”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不管是好是坏，总归是为了些什么。

如果苏任平说他天使下凡，天生的就是大公无私，丝毫不为自己考虑……那绝对是虚伪。

苏任平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自然是有所图的。只是不知道，我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连山大人听了会不会斥我胡说八道？”

只要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合理的。连山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先踏实了一半，遂道：“你只管说便是，我信得过你。”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因为我对两种滋味始终无法忘怀。”苏任平道。

“什么滋味？”连山景追问道。

“第一种，是饥饿的滋味。”苏任平至今都忘不了自己刚刚重生到阿皮身体里时，那种透彻的饥饿感。重生之前，他对自己的生活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满意，但纵有千般不满，他总还是能吃饱穿暖不至于冻饿倒毙街头的。

多少年来，苏任平只有减肥自己饿自己的心血来潮，哪里有想吃却吃不上丁点儿食物渣子的困窘？所以，重生后他所感受到的阿皮，不是被扭断脖子的痛楚，而是那刻骨铭心的饥饿。

后来虽然不至于被饥饿所迫，但限于常民的身份，苏任平只有每日一颗维生丹的配给，不至于饿死，却也感觉不到饱的滋味。人天生的大约就有种贪婪之性，尤其是在食色这种生理需求上，若是不能“饱”，便总会生出些渴求占据的、几近疯狂的想往。

尤其是苏任平这种被饿过，还饿的不轻的人。

苏任平不知道连山景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这种心绪，他更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向司长解释清楚自己的这种复杂心理，于是，在说了一句话后，他便有些语塞。

哪知，连山景却是一脸的了然：“对，挨饿的滋味的确不好受，足以驱策人去想方设法弄些东西塞进嘴里，填满肚子。”

苏任平感激地看一眼连山景。是了，这位司长也是从常民一步步走上来的。

连山景对他笑笑，把最后一瓣灯笼果塞进口中，道：“那么，第二种滋味是什么？”

“第二种滋味，”有了连山景的理解，苏任平打心眼里生出些轻松来，竟也跟着笑了，“是美味。”

“嗯？”美味这个词，对于连山景来说，很显然是有些陌生的。

“我这么说您可能不太赞成，但是我始终觉得，可食用物的功能，除了填饱肚子，还可以叫人心情愉悦。”苏任平道。

口腹之欲，那是人类戒不了的瘾。

连山景很感兴趣：“这个怎么说？”

苏任平指着连山景手中的灯笼果皮，道：“我跟您打个比方吧。就像这只灯笼果，若是用它来代替维生丹填饱人的肚子，显然是不可能的吧？”

连山景在手里盘捏着果皮，道：“的确，这灯笼果一年只结一季的果子，而且果子里都是水分，想让人们以此为生，怕是不太现实。”

“类似的还有浆果，以及狐狸的果实，乃至苍蝇头、秋天的眼泪、香菜等等，”苏任平道，“这些可食用物单拿出来，都不能让人们填饱肚子，可大家为什么还是喜欢吃呢？甚至卖了高价，也依然有人在并不饥饿的时候愿意花钱去购买呢？”

“是因为……”连山景终于明白了苏任平的意思，“美味？”

“对啊！”苏任平一拍大腿，“人们吃东西，除了为了填饱肚子，也还愿意满足嘴巴的欲望啊！我也是个人，我也希望找到更多的好吃的，不仅让我自己嘴巴得到满足，而且这也会让我感觉日子过得都有滋有味了起来。”

所谓烟火人间，总得有各色吃喝，才能有滋有味啊。这是没滋没味的维生丹永远不会拥有的，却也是人类被书写在基因里最顽固的渴望。

“其实也就是欲望吧……”连山景一针见血，却颇有些玩味地看着苏任平，道，“话虽这么说，但是对于大部分埃比泽姆人来说，他们都没怎么吃过可食用物，也自然不知道‘味道’的差别，更不知道美味的诱惑，这样，他们也就不会具有对饮食的渴望啊。”

“可一旦吃过喝过了，人不就会自然生出这种渴望吗？”苏任平笑道。

连山景也笑着：“说的是呢，吃过喝过了，才会生出渴望……那平平你呢，你是从什么时候生出这种渴望的呢？”

“我……”苏任平看着连山景，脑中快速盘算着，要不要跟这位和蔼的老人说出实情？

连山景却拍拍苏任平的肩头，一脸了然道：“是不是在吃到秋天的眼泪的时候？”

“诶？”

“哈哈，我就是在吃过秋天的眼泪后，才生了对饮食的渴望的。”连山景显然以己度人了，“别看我又种又养的弄了这一院子，可我那时只是觉得需要尽到造炼司司长的职责而已。那个时候，你若问我愿不愿意放弃维生丹去吃那些可食用物，呵，我还真不乐意。那些可食用物，也就是能吃而已，味道也不咋地，还不如吃维生丹省事……直到我吃过了烤秋天的眼泪，我才惊觉，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能感觉的到，我打从心底里不太想吃维生丹了，我只想吃到更多好吃的东西……你大概，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