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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一场内所有的观众此时都已看见,在台上僵持的两个对手之中,终于有一个人慢慢动了起来。
是积苏。
他半边脸都被他自己的血沾染的宛如地狱修罗,可仔细去看的话,却可以发现少年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澜,一如往昔。
这让他愈发显得冷酷无比,甚至跟一直阴狠的凌霜比起来,他反而才是那个最令人畏惧的那个。
此时的积苏有种旁若无人的冷静。好像在这处灯火通明的斗一场内,只有他和对面的凌霜两个人在,其他人俱是不重要的空气。
他就带着这种诡异的冷静,以及对对手无比的专注,将插在凌霜心口的匕首,又往里送了几分,缓慢而坚定。
“唔……”凌霜痛的呻吟出了声,她下意识地将已经抓进积苏肩头血肉中的钢爪,又深陷进去了些许,只是为了茫然地抓牢些什么,以便使自己不会因为心口的剧痛而昏倒在地。
仍旧闭着眼睛的积苏,好像连听觉都丧失了,他听不到观众们的叫嚷,也听不到凌霜的痛苦呻吟,哪怕仔细听的话,少女低浅的呻吟中明明掺杂了些悲戚的求饶。
积苏听不到。
他也不能听到。
既然已经选择了动手,那便再无回头之路,唯有将自己的选择坚持下去。
这才是桃夭千仞杀手的自我修养。
积苏甚至连感觉都失去了。他任由凌霜的钢爪毫无章法地继续撕扯着自己肩头那可怕的伤口,好像那根本不是他的身体。
他全部的心思全部细致入微的感觉,全都聚集到了那只匕首上,那只已经有一半剑身没入凌霜身体黝黑匕首。
仿佛他所有的感官他真正的神志已经完全转移到了那柄匕首之上,指挥着匕首细微调整动作,不断地深入,甚至,转动……
简直像是要小心翼翼地,将凌霜整个心脏从她的身体里完整地剖取出来。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缓慢而持续地感受死亡的呼吸才是最令人崩溃的。
静寂之中,照明的火把悄然燃起更多,看客们终于能看清台上所发生的一切了。
然而,即便是最好斗的看客,都有些无法直视这样残忍的图景了。尽管刚才鹰与犬的生死争斗远比这要血腥的多,但是,同样的血腥放在同类身上,还是令人生出些不适来。
仿佛那尖锐冰冷的剑尖正在自己的身体里攫取生命的热量。
再加上凌霜随着无力支撑而一头歪倒一旁,勉强站立的姿势,以及那张青春年少宛如花朵却因为失去血而变得色苍白无比的脸庞在跳跃的火光下的明灭无定,无一不让人从心底升出些怜惜的疼痛来。
尽管这世界流行慕强,但对于弱者的怜悯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主持人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强迫自己迈动有些哆嗦的双腿,走到积苏近前,道:“我宣布你已经取胜,快……快停手吧……”
积苏却置若罔闻。他依旧闭着眼睛,操纵着匕首细微的动作。
主持人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一时不知所措地望向了看台上方。
“让他停下!”宗主愤怒的声音远远传来,“赶快!”
“积苏……”主持人有些为难地看着积苏,抬抬手,又放了下去。他有些拿不准,自己若是贸然上手,会不会被这小子反手给捅一刀?
“只要踏上这斗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是这样说的吧?”积苏忽然开口道。
主持人一时语塞。
积苏终于睁开了眼睛,匕首随之往后一撤。
主持人急忙往旁边退开:“你冷静!你已经获胜……”
积苏看他一眼,持着匕首的手却并未有更多动作,他只是用另一手环着凌霜,轻轻将她放平在了舞台地板上。
“她还活着!”舞台近旁的人有眼尖的,登时瞅见凌霜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甚至,那随着呼吸的起伏,还平稳的很。
这完全不像是心脏被刺穿的伤者啊!
积苏叹口气,将仍旧握在手中的匕首往前递了递,道:“她当然还活着。我只是……只是想解除她的役使身份罢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真的要了凌霜的性命。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那匕首上尖锐的末端。
曦晨忍不住站起了身,但实在是隔的太远,她只能看见在那匕首尖上静静地躺着一小团的红,仿佛豆果大小,红艳艳的,也不知是从心脏里带来的血所沾染的,还是说它本来就是鲜血的颜色?
可那又是什么东西呢?
想起自己的职责,主持人不大情愿地走近了些,往那匕首上望去:“请……请问此物是……”
“是除翳虫之外,让凌霜成为役使的东西。”积苏转过头,看见主持人的瑟缩,这才像猛然警醒似的,收回了匕首,手指拈起那颗赤红的小豆子,在自己衣角上擦了擦,这才放在掌心上递到了主持人面前:
“赤心珠。”
“赤……赤心珠是什么?”主持人瞅了又瞅,还是没敢接过来。不过他倒是知道了,擦去血迹的赤心珠,仍旧是鲜红如血的颜色。
斗一中断了数年,再加上这种活动不管怎么说,都属于是不太能上台面的,所以使得目前对斗一懂行的人越来越少。这位主持人算是比较负责的了,但他所了解的也不过是斗一的对战规则和最基本的动物役使,一旦遇到人为役使甚至驱役亲自下场的情况,就立刻显出有些力有不逮了。
“赤心珠”这名字,他压根儿连听也没听说过。
积苏有些为难,但还是解释道:“赤心珠就是一种……”
“等等!”
台下传来杂乱的喊声,蛮横打断了积苏的话。不止一个人在那里高声喊叫着:
“怎么能听他的?他又不是中立的!”
“他是代表红色牌的,肯定会挑不利于凌霜的来说了!”
“主持人你是干什么吃的?”
“他说了不算!我们不听!”
“……”
说话的大都是蓝色牌人。
看台中间,为曦晨出头说过话的那位红色牌人,目光扫视一圈,终于按捺下了想要站起身说话的冲动。
积苏看着主持人。主持人则尴尬地站在台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他恍惚听见在混乱中掠过一丝轻叹,随即一个声音冷冰冰道:
“还是我来说吧。”
是凌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