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杀生丸大人，这就是当年事情的经过，我们因为一时不敌桃花姬的能力只好将悠托付给神社。待我们连同所有阴阳师的力量将其封印在京都本家后，悠已经杳无踪迹了。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悠与您相遇了。”

如今的阴阳师在普通人群中仍旧是不可侵犯的存在，但阴阳师们对于妖怪的态度在几百年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自从当初奈落被众人合力除掉，人们开始接受妖也分好坏这一不可争辩的事实，他们也开始尝试接受与善良的妖怪共处，安倍家便是一个实例。虽说到安倍彰这一代已经人丁稀少，可本家中住着大量的式神与善良的妖，阴阳师们对强大的妖怪持有应有的尊敬，对一心向善的妖持有足够的宽容。

“能够找回流落在外的小悠我们已经很满足了，只希望在以后的时光能够时常陪伴在她身边，所以……希望您能够允许与悠一起居住在安倍家在东京的别院，这里离妖界的通道也不远。”安倍彰看着沉默不语的杀生丸，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是一个思念女儿的父亲唯一的请求。”

被支开的悠并不知道杀生丸与父亲的谈话内容，但她听得到杀生丸内心的决定。

悠首先是一个人类，其次才是拥有灵力的特殊孩子。无论在哪，只要和悠在一起就足够了。

在悠看来，最重要的杀生丸不会离开自己就无所谓，更何况，她对自称是父母的两人隐隐是有些期待的。

杀生丸看着悠眼底淡淡的期待叹了口气，可随即他又释然了，现在自己是悠最珍视的人不是么？他曾一个人深刻思考过，虽然一开始带走悠是为了弥补玲在心里的空缺，可随着悠见见长大，两人的不同之处便愈发明显：玲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类女孩，杀生丸怜惜她，而悠在杀生丸心里已经成为更加特别的存在。他很清楚自己对悠更加特殊的感情，而这份感情却让他长久处在煎熬之中，与其说是家人，他还埋藏着更加暧昧的情愫。看着悠从婴儿开始成长的时光却成为这段感情最大的枷锁。哪怕是对时间概念更加模糊的妖，也会像杀生丸这样彷徨吧。

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起了不同寻常的恋慕之心，任谁都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这个孩子才九岁。每当心里的感情快要显露出来的时候，杀生丸又不得不庆幸悠对情感的一无所知──这样他就可以把自己最真实的感情埋藏得久一点。

更久一点。

来到安倍家在东京的分宅，悠觉得眼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这里似乎比妖界安全许多，没有吸食灵魂的蝴蝶，也没有喜好人肉的邪魔。

安倍家作为名门望族，在飞速发展的现代显得比过去低调许多，可是安倍家的地位依旧是不可撼动的。平安京时期就传承下来的文化与资源从这个小小的东京别院就可以看出来。

阴阳师们最喜欢的生活莫过于“大隐隐于市”。

与隔壁的商业巨子迹部家仅仅隔了一个湖泊，相较于迹部家华丽的欧式宫殿，安倍家别院胜在古朴与精巧。占地并不大，但是这座和式大宅巧妙地与分散其中的小池塘融为一体，并且将日式园林的精华全部囊括其中。

走进迹部家，你会觉得很享受，但走进安倍宅，你会觉得这就是日本人最向往的生活。

安倍夫妇其实很少住这里，当年失去爱女后，安倍惠子的情绪便一直都很低沉，加上她留在神奈川的父亲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安倍彰便带着妻子定居在了神奈川。

而且，两人就是在神奈川相遇的。

安倍惠子在结婚前姓鸟取。

鸟取家也是神奈川有名的家族，与安倍家一样，也是赫赫有名的阴阳师家族，只是历史上并没有出现像安倍晴明那样惊才绝艳的大阴阳师。当年的鸟取惠子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作为鸟取家的独女更是受到万千宠爱。

终于，她在成年礼那天遇见了刚满20岁的安倍彰，这个英俊而冷淡的男人。

是的，冷淡。哪怕他是在笑，惠子也知道他的心并没有笑。安倍家的人向来是有傲骨的，他们强大的实力允许他们拥有一身傲气。拒绝了无数英才的惠子在安倍彰的身上栽了跟头。

终于，她的坚持打动了安倍彰的心。

随后，惠子如愿以偿成为安倍彰的妻子，并为他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只是没想到因为桃花姬的存在打破了平静。刚刚堕落的桃花姬拥有无人匹敌的能量，她在给悠下了禁制后便想要一举除掉安倍夫妇的时候，没想到强行打破安倍晴明给后代设下的强大结界让自己元气大伤。担心女儿安危的两人趁此机会将孩子托付给日暮神社，然后集结起各个家族强大的阴阳师才勉强将虚弱的桃花姬封印。

只是没想到原本将悠托付在神社的权宜之计，让安倍家的唯一继承人消失了九年。

幸好是和式住宅，悠才没有太多的不适应。与杀生丸一起的九年让她完全适应了类似于平安京时代的贵族生活，没有手机电脑，没有网络通讯，有精致的日式点心，醇香的茶水，富有意境的插花，实力至上的剑道。

好在小孩子的接受能力很快，悠在母爱爆发的惠子的帮助下迅速熟悉了一系列现代的东西，而此时，更加注重孩子教育问题的安倍彰开始提议让悠尝试着去学校学习。

“学校是什么？”一直由杀生丸和邪见教导的悠扬起小脑袋看向众人。

半年多的共同生活，让悠开始接受父母的存在，内心里渴望关爱的孩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被呵护的滋味。看到这一转变的杀生丸也逐渐跟着接受安倍夫妇在悠成长中的参与。

“学校就是让你学习更多东西的地方，那里还有很多小朋友。”惠子看着悠的小脸蛋，哪怕没有表情也觉得可爱的快要融化了。

“小朋友……那就是有很多人类了？”悠皱着小眉毛说出了这个被众人忽略的事实。

对，虽说逐渐适应了现代的生活，悠还从来都没有和普通的人类相处过。如果被孤立了，该怎么办？这个后果有些严重，众人决定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下来。

“先请人来家中专门辅导悠的学业吧，待她适应了老师的存在，国中再去学校也不迟。”午后，安倍彰摸了摸已经熟睡了的悠的脑袋，轻声向面前的妻子和杀生丸提议道。

比普通孩子迟了整整三年，安倍悠就在家中开始了自己的“小学”生涯。

托了悠聪明的小脑袋瓜的福，哪怕是学习时间被压缩了一半，她应付起各种科目也是游刃有余。只是有个小毛病──她不爱写作业。

“那就不要写了。”杀生丸最近对悠的态度越来越宠溺，只要没什么大问题，他都不会拒绝悠的意见。

“那可不行，作业可以帮助你学习得更牢固。”与悠熟悉起来，安倍彰的严父气质愈发明显。

“可是我都会了不是吗？老师也夸奖我学得很快。”悠抬头看着出声反对的父亲，语气和平日的杀生丸几乎一模一样。看着宝贝女儿说起话来和一旁的杀生丸越来越相似，安倍彰头疼地捂着额头。

最终，作业事件也不了了之。

每年的春天，是悠和家人回到神奈川小住的日子。

在找回流落在外的悠后，鸟取家的老家主的身体就开始渐渐好转起来，人到了老年便会格外喜爱小孩子，他不止一次羡慕起隔壁真田家有两个孙子，每当这时，他就会想：如果悠还在该多好啊，我可是有一个可爱的小外孙女呢……

悠的回来给了这个老人极大的慰藉。

悠不知喜欢为何物，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老人的态度。她愿意让老人抚摸自己的头，愿意听着老人在一旁絮絮叨叨，愿意在吃得很饱的时候再塞下一块老人递来的点心。

而且，隔壁的真田爷爷还会指导自己剑道。

如果说杀生丸传授给自己的是大量的实战经验，那么真田爷爷传授给自己的是驾驭手中武器的方法。

真田家的剑道以快为上，信奉的是讲究一击必杀的居合道。作为鸟取家主与已过世的安倍家主为数不多的知交好友，真田藩士是知道安倍悠的事情的，得知安倍悠被父母寻回，听着鸟取家主对悠的赞赏，他便对这个外界看来无比神秘的小姑娘起了深深的好奇之心。

作为阴阳师最有名的安倍家继承人，悠一定有其过人之处。真田藩士并不清楚阴阳术的门道，但他很清楚剑道水准在阴阳师家族中一样很重要。

那么，小姑娘的剑道一定不差。

怀着满心的期待，他早早等候在鸟取家的庭院中。

不得不说，安倍家的小悠确实是个极漂亮的姑娘。已经快十岁的女孩子身材高挑，整个人带着像是从平安京走出来的古典气质，但是不可忽略的是，在精致的外貌下，悠天生具有让人不得不折服的气场。

这个孩子在过去的九年里一定接触到了很多的东西吧，真田想。

就在这时，悠朝他看了过来。真田藩士暗自一惊，并不知道悠是听见了他的心声。

真是个敏锐的孩子，可是她的眼神确是异常干净呢。

“祖父，她就是你说的安倍家的小妹妹吗？”刚上国一的真田弦一郎已经遗传了祖父严肃的面庞，沉稳的他看到悠面无表情的小脸精致得如同画中走出来的小仙女，埋在碎发里的耳尖却是悄悄的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