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会换,路边拥挤的暖色灯光照着他的脸,都没法把他整个人概括到节日气氛的热闹里去。
黎家诚站在一边,面前的藏族男人的影子把孟醒从满街热闹的暖光灯里单独困起在一片阴影。
他是孟启明的老友,孟醒刚从港大毕业出来的那段时间,孟启明有来找过他。
“阿醒这个小孩有时候怪倔,本来就不爱和我说话了,所以家诚你要帮我打点下啊,另外不要和他说我来找过你。”
但这一年多相处以来黎家诚觉得孟醒其实不用他过多打点。
孟醒专业技能过硬,履历也漂亮,态度十分端正,进律所不过很久,他已经能够完全放心孟醒作为他的助理律师。
若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他在这个行业的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孟启明和他说过的原因——黎家诚听说过那种心理疾病,那类人群好像是很容易产生一些工作狂。
同时伴有异常的孤独和沉默。
黎家诚没有见过孟醒不沉浸在工作中的样子,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要好亲近的朋友,和律所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也称得上淡薄。
但这些都在今天见到那个藏族男人之后被推翻重演。
那人同自己握了手,这时候还没什么不对劲,但接下来他面向孟醒,又说了一些黎家诚听不懂的话。
“你好,我想我应该不用和你握手,我们还没有到那么生分的地步。”
“不过我给你带了礼物。为了纪念‘想念我’的纪念日,然后谢谢你来见我。”
江措说这话的时候若无旁人,丝毫不掩饰对孟醒的熟悉,那袋金鱼被他拿在手上,只不过孟醒过去好几秒都没有接。
这是黎家诚第一次见孟醒在工作中走神,气氛变得难以言喻,他拍了拍孟醒的肩膀试图缓和:“小孟,这是你的旧相识?”
孟醒被肩膀上的力度惊醒,看了看江措那张几乎没有波澜的脸,面无表情地给面子把金鱼接了过来。
“是,以前在云南实习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取证结束后孟醒帮黎家诚关上出租车门,黎家诚摇下车窗:“小孟你也早点回去,今天辛苦你了。”
又看向他身后,有些犹豫道:“目击证人这边……”
孟醒点点头,说:“没事,我会帮忙安顿好的。”
江措手里拎着那袋金鱼,对黎家诚笑了笑。
这袋金鱼在他和孟醒之间辗转了几个来回——孟醒接了江措的金鱼,来到取证会面的谈话包间以后看似随手地把它放在了桌子一角,谈话结束后孟醒又看似忘记,江措盯着那些金鱼几秒,把它们又拿在自己手里。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近过远,世界又变成两个人的,这次孟醒没有沉默多久,问江措说:“你住哪里,我给你叫的士。”
江措宽厚的掌心里的温度托着装水的塑料袋,体温将透明的廉价的塑料空间变成一方冬天里的温室。
孟醒站在路灯下,头发被描了一圈金色的边,很容易就能让江措记起他在香格里拉索南的民宿里向他走来的样子。
只不过耳垂上空空荡荡,江措借了路灯的光看了清楚,上面的耳洞早已经长好。
这一刻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这趟来的是否有必要。
江措不说话孟醒就不说话,他并不催促,耐性很好地站在风里,双手都放进大衣口袋。
过了十几秒江措才对他笑了笑,说:“那你送我回去吧。”
孟醒愣了一下,一瞬间设想了许多种可能,下意识地问:“回哪里?”
江措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回重庆森林啊,我住那边。”
孟醒为他听到答案那一刻的轻松感到不齿,但很快就压下心思,迎着江措的目光顶上去,“还要回那里?刚发生了那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那我去哪里?”江措笑着说,“我刚来第一天,行李都在那边。”
又紧接着说:“那你有什么推荐的酒店吗?我看现在能不能订的到。”
孟醒看了他一眼,身后广场上叮叮当叮叮当的圣诞歌曲响起来好多遍了,又好大声,江措要是没聋不可能听不到。
但他还是看江措拿出手机翻了翻,没过多久又放下,对他说:“圣诞节香港的酒店不好定啊。”
“所以小孟律师,能好心收留我一个晚上吗?”
【今天在香港见到了阿措,像做梦,他说要我收留,更像梦了。
备份于2018.12.24】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有修改,清除缓存再看么么哒
第58章你想让我去哪里
江措站在玄关处的浅驼色地毯上,比想象中要轻易地进入了孟醒的房子。行李只有一个箱子放在腿边。
孟醒解开白衬衫最上一颗扣子,给他拿了一双棉拖鞋,不是新的,弯腰放在地上,对他说:“进来吧。”
“洗手间在你左手边,洗手台下面的抽屉里有新的牙膏牙刷还有毛巾,浴室里那个架子上,第一层是沐浴露和肥皂第二层是洗发水,我把卧室收拾一下,你睡我的房间,我帮你换一床新的床品。”
孟醒很长一串话讲出来,没给江措反应的时间,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给你倒水。”
江措看着他,审视孟醒脸上现在与从前的区别:“不用,我睡沙发也可以。”
他看着孟醒的眼睛说:“反正我也只是麻烦你一个晚上。”
其实就算上一次和时少观的会面在几乎半年以前,也获得了专业人士的停药许可,孟醒在那个时候把自己列入“正常人”的范畴,现在却恍惚到觉得自己旧疾复发,客厅开着最低亮度的环灯,视线昏暗,江措的脸他都看不清楚。
他也不知道江措为什么要一直强调他们这次偶遇的期限,听起来像不要让他过多期待的样子。
于是只好放弃过多思考,很慢地点头:“好,那你先去洗澡吧。”
江措感受到孟醒不想要近距离独处的决心,一个小时前在的士上也是这样,上车的时候执意等江措先选择了后座才打开副驾驶的门。
看样子是很客气,不仅要帮他关车门,还试图把床让给他,洗澡也让他先去。
分明头顶的灯光都亮得并不磊落,他们还要面对面站着假装各自都无比真诚。
江措对这种客气有很多种解读,但悲观患者的身体先一步进行选择,他觉得胸口很闷不舒服,在气温很低的屋子里吸收不到足够呼吸氧气,另一方面又让他有点焦躁。
他笑了笑,对孟醒说:“你很怕我吗,现在。”
孟醒倏地抬头,看着他说:“我怕什么。”
“我不知道啊,”江措语气也慢下来,不太像质问,更像是一种反省,“我也想问你,你在怕什么。”
孟醒没说话,江措就往前一步逼近了他,说:“你要是这么怕,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其实我现在是可以走的。”
孟醒觉得他奇怪,好像当时有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