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一推,一整桶的粉料都砸在周虎脚上。
周虎骂了一声,哐当踢开塑料桶,揪住贺春景的衣领就把他按进了地上倾洒的粉堆中。
挣扎间,贺春景脸上的口罩被蹭掉了,他整张脸埋在细腻喷香的奶粉堆里,每一次呼吸都呛入大量的粉末。
他几乎窒息,口鼻都大张着喘气,可喘得越厉害,越是有更多的牛乳粉末呛进气管里。
一群男厂工拉开周虎,把贺春景从奶粉堆里拔出来的时候,贺春景呛咳得昏天黑地,几乎要背过气去。
这一天的班是上不下去了,贺春景靠在医务室床上,端着大茶缸子吸了一上午的水蒸气,咳得肺管子都要从鼻孔喷出来。
“小景,我听说了,是周虎先找的你的麻烦。”
邱娟午休时闻信过来看他,坐在床边替他稳着手,让他别在咳嗽的时候把水撒一床单。
贺春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接连两天遭受重创,现在已经没有力气纠结到底谁对谁错。
他苍白着脸,朝邱娟笑了笑:“主任,之前你说帮我调宿舍的事,咳,还能弄吗?”
邱娟点了点头:“能。”
贺春景感激点点头,下定了决心:“那麻烦主任帮我调换一个远一点的宿舍,谢谢了。还有,这个月眼看着,咳,过去一半了,我下个月就不干了。”
“你想好了?”邱娟不感到意外。
“嗯,感谢娟姐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真的……”
贺春景话没说完,又咳了一阵。邱娟忙着替他顺气,不让他再说。
“跟我瞎客气什么,一个小孩家家的,谁看到都要帮一把。”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贺春景脸色太难看,额外叮嘱了一句,“不行去医院看看,你这还挺严重的,别再咳出什么问题来。”
贺春景点点头,应下了。
邱娟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当天就给贺春景排了新宿舍,离先前周虎那屋远远的,分别在走廊的两头。
她把新钥匙给了贺春景,旧钥匙收回来,又买了些止咳糖浆、金银花露之类的药,送给贺春景。
贺春景回到新宿舍,发现舍友都是些没见过的工人,或许是奶片、雪糕之类生产线上的。
和他们纷纷打了招呼,再拉开衣柜,看到自己先前那几件洗得精薄发软的旧衣服都整整齐齐摞在那里。
邱娟是个心细的,一件也没落下。
他往下翻了翻,翻到一件硬挺的新衣服,那是第一次见到陈藩的那个晚上,陈玉辉给他的白衬衫。
手上顿了顿,贺春景闭着眼睛喘了口拉弦儿的气,把这件唯一又新又好的衣裳往柜子里压了压,用上面的旧衣服遮了个严实。
周虎被罚了半个月的工资,调离了车间,一个礼拜都老老实实没来找贺春景的麻烦。
但贺春景这边,却遇上了一种新的“麻烦”。
“贺春景在吗?”
郑可乔拎着一袋小苹果,在男生宿舍门口抓壮丁,逮住一个问一遍。
在揪了三四个壮丁之后,贺春景终于风扶弱柳般摇摇晃晃出现在男宿舍门口。
短短一周,贺春景瘦得厉害。白衬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直钻风,他不得不把下摆扎在裤腰里,勒出一截又细又韧的腰。
“你找我?”贺春景嗓子咳哑了,脸上的擦伤血痂掉得差不多了,显露出原本的容貌。
这张好脸一出现,门口的姑娘看了心里更是颤得厉害。
郑可乔心里又疼又爱的,面上却还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她“啧”了一声,眉头紧皱,把手里的小苹果硬塞到贺春景怀里,说话还是大咧咧的:“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怎么病还没好啊?瘦成这个小鸡子样!”
何止是还没好,贺春景天天夜里发低烧,咳嗽得愈发厉害,恐怕是一直拖着不去医院,有点拖大发了。
“谢谢你哈,我这……可能是免疫力差了点。”贺春景无奈笑笑。
他掂量着怀里的袋子颇有分量,于是撑开来看了看,发现里头除了苹果,居然还有一小包荔枝。
这东西对于他们厂工来说可不便宜,平时大家都只舍得买些路边板车拉的便宜水果,诸如苹果、桃子一类;像山竹、荔枝一类的高级水果基本不在他们的消费水平之内。
“怎么还给带了这么贵的东西!”贺春景把那包荔枝掏出来,塞回郑可乔手里,“探病的话,苹果我就收下了,这个荔枝我不能要!”
郑可乔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回去:“让你拿着就拿着!我们宿舍好几个女生特地凑的呢!”
“啊?”贺春景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招蜂引蝶了。
郑可乔把他揪到一边,找了个隐蔽的树丛,压低声音:“娟姐那天骂周虎说漏了嘴,我们都偷听到了——之前是你帮我们抓的贼,谢谢啊。”
她说的是马进宝偷内裤的事。
贺春景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做人嘛,应该的。”
“嘿呀你还跟这儿谦虚上了!”郑可乔又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所以这荔枝你必须得拿着,我们姐儿几个特地凑的呢!”
贺春景被她一巴掌拍中后心口,又吭吭地咳嗽起来。郑可乔吓了一跳:“纸糊的都比你结实点,快回去躺着去吧,我可不敢再碰你了。”
说罢,又给他顺了顺气,语气中带着真切地关心:“其实吧,我觉得你这人挺不错的。等你养好了,身上长点肉,像个男人了,姐们儿跟你试试。”
第22章淹煎,淹煎
贺春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朵霸王桃花砸中了天灵盖,骇得惊恐万状,眼前发黑,咳得更厉害了。
“怎么的,你还不愿意了?”
郑可乔看他这副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不大高兴。
贺春景扶着树,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奋力摆手,也不知是示意她真的不要,还是真的没有。
“我,我说实话,下个月我就不干了。”贺春景勉强止了咳嗽。
“凭什么啊?!是不是怕周虎那臭傻逼再欺负你?”郑可乔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外冲,“要走也是他走,凭什么你——”
“等等,你,咳咳咳!”贺春景连忙一把拉住她,却又咳起来。
郑可乔看他太激动,怕这人弱不禁风就地厥过去,赶紧转身扶住他,也顾不上找谁算账去了。
“得,你赶紧回去躺着吧,别的事儿好了再说。”她撇撇嘴,心想这人脸是真好看,心地不坏,可这身体底子也忒差劲了,“你要总是这么见风就倒的,老娘还看不上呢。”
贺春景登时就靠在大树上,更病弱了。
“明天休息,正好我和我朋友没什么事,咱们去医院。”郑可乔这回终于有点嫌弃,拎小鸡一样把贺春景拎出了树丛。
贺春景还想拒绝,被郑可乔一句暴喝打断:“别废话!我看你敢不去!”
人生中第二次被人示爱的贺春景心有戚戚,就这么晕头涨脑被这位霸王花揪回宿舍门口,随手往大门里一塞,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