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廊上人散得差不多了,贺春景从窗台上跳下来,蹲在花盆边上看陈藩的伤势。
陈藩的两条腿不同程度泛起了骇人的紫黑色瘀血,动一动就痛得倒吸冷气。他一屁股坐在散尾葵花盆里,双腿直挺挺伸出老长,动不了了。
贺春景自己本身就病歪歪的,更不敢贸然背他抱他,生怕把人一杆子折到楼下去。还是旁边一起坐窗台的姑娘挽起袖子,提出来要扶陈藩下楼。
“好歹也救了我一命,刚才真差点被人踩到脚底下去了!”那姑娘跟贺春景一人一边架着陈藩的胳膊,她个子矮,还使劲儿撑着陈藩的腰稳着他。
刚把人扶起来,陈藩踉踉跄跄没站稳,往她这边倒了一下,她赶紧小声撇清关系:“医疗需要啊医疗需要,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学弟别误会!”
贺春景尴尬极了:“没,没事,这个事,就,你别……”
那姑娘面色一凛:“放心,救命之恩,绝对保密!”
三个人各怀心思,跌跌撞撞下楼去了。
大操场上正以班级为单位点人头,人人脸上皆是慌乱焦急的神色,惊魂未定。
到了平地上,贺春景觉着差不多了,就让那姑娘先回班,自己一铆劲,把陈藩背了起来。
两人晃晃悠悠摞在一起,跟各自班主任报了到,确认安全。末了贺春景又把陈藩驮到了操场边上的伤员阵营,等救护车过来。
“不给鲜儿姐打个电话吗?”贺春景满脑袋都是虚汗,脸色看着比陈藩这个伤员还差,瘫坐在地上。
“不用,刚才看见她了,跟楼映雪和二叔在一块呢。”陈藩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扯了一张替他擦汗,“你怎么回事,病得很严重?”
“没,就是换季感冒。”贺春景随口敷衍道。
两人肩靠肩坐着,静静看眼前一片兵荒马乱。
同时拨打电话的人数太多,城市上空的电波信号也跟着拥堵失效。在所有人都忧心牵挂其他人的这一刻,贺春景和陈藩靠坐在一起,不必再向谁求证彼此的安危。
此情此景,两人竟纷纷舒了一口气。
同时发出的叹息声太过明显,陈藩率先望向了贺春景,贺春景晚了他一步,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心虚。
“看什么。”贺春景把目光又转向乱糟糟的大操场。
“刚才在楼上我说的那事儿,你答不答应。”陈藩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贺春景身体倏然紧绷起来:“什么答不答应。”
陈藩可不由着他装傻,又往他肩膀上撞了一下:“你别扭头,我现在动不了,你看我,你转过来看我!”
贺春景心里头比通信电波还乱套,起身要走,被陈藩一把拽住裤腿,差点当场给裤子扒了。
“干什么!”贺春景赶紧一把按住裤腰,满脸通红地呵斥。
陈藩挣扎着要起身,牵动两条伤腿,五官一下子又皱成一团,痛哼出声。
一看这架势贺春景就走不动了,陈藩这伤好歹是为了救他受的,于是一面骂这人别乱动,一面不情不愿重新坐回陈藩身边。
陈藩得寸进尺,一看这事有门,先前的那股死皮赖脸劲头又回来点了,干脆躺在贺春景大腿上,直勾勾仰头看人家。
贺春景被他看得心慌,抬手想给他眼睛遮住,却被陈藩一把抓住手,攥进自己手心里,搭在胸前。
“又干什么。”贺春景无奈问道。
陈藩自下而上望着他,喃喃地说:“刚才在楼上,刚有人喊地震的时候,真的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你了。”
贺春景的手随着陈藩胸腔呼吸的节奏起伏,有种能触碰到对方心跳的错觉。
“我这些天,回去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是我做得有错。”
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陈藩的语气有些难堪,但很快又鼓起勇气重新望回来。
人总要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爱不是逃避的借口。
“我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来着,但是那天你说只想好好考学。我就,又不想让你为难,让你重新卷进不想面对的感情里……”
陈藩抿了抿嘴,说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坦荡,索性豁出去了。
“算了,那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是因为我确实没脸见你,我难以接受自己在感情上的挫败,而且我知道这个行为挺懦夫的。”
这次换贺春景移开眼睛,可陈藩很快抓着他的手摇晃一下,这人像是害怕他再次回避,于是又往紧里攥了攥他的手。
陈藩摸到那片畸形的,贝壳样的小小指甲,一股胀痛又酸涩的感觉填满了胸口。
“那天你其实什么都知道,但还是选择留下来救她。甚至到最后,我被按到警车里的时候才从车门缝隙里看见,她穿着你的鞋。贺春景,我感激你,也佩服你,相比之下,作为伤害你,欺骗你,甚至一直到最后都还在利用你的人,我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去说服你原谅我。”
“你也没有……那么坏。”
贺春景感觉自己喉咙里干干痒痒的,他想起那天半夜在出租屋楼下抽烟的陈藩,那是在忏悔吧,用这种方式进行自我惩罚。
“我坏透了,真的。”陈藩呼吸有点急促,眼角像是卧了两尾红金鱼,在水光里盈盈颤动,“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平时给你几颗糖吃,就能换你发现真相之后不生我的气。我不该这样想的,我不该把所有东西都标上价格,却在递给你的时候偷偷撕了价签。”
一滴温热眼泪落在陈藩耳朵上,贺春景欲盖弥彰地伸手捻碎那颗剔透珠子,手指尖被染上一层湿漉漉痕迹。
“我回去想了很久,真的很久,贺春景,你跟我姐到底有什么区别,到底谁占更重的分量。我甚至把脸皮撕了不要了,我拉着她们俩一起聊,心甘情愿挨她们的骂。”
贺春景静静听着。
“陈鲜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我对她的感情确实连我自己都难以分辨了。可要说喜欢,说爱,说想要睁眼就能看见闭眼就能摸到,两人过一辈子那种爱,我脑子里出现的不是她。”陈藩说。
“学校里呢!要不要脸了你!”贺春景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忙不迭地去捂陈藩的嘴。
好在周围伤员病号都忙着哭爹喊娘问120为什么还不到,没人注意他们。
陈藩被捂得哇哇叫,最终两手钳住贺春景的手腕子拽到一边,他今天就一条道走到黑了,他非要把费劲千辛万苦找回的真心亮出来给人看。
“贺春景,把真心捧到我面前,告诉我爱是什么东西、家是什么样子的人是你。”
陈藩密实蜷曲的眼睫毛上也挂了眼泪珠子,他喉结上下动了动,把过多的难以控制的情绪吞了回去。
“我现在想到一切正面的词,温暖、幸运、愉悦,脑子里跳出来的都是你的样子。就连想到吃饭、睡觉、写作业这些日常的词汇,我脑海里出现的画面,也始终都是你在做这些事的样